第898章 你就是自己的神

  奇蹟神廟裡一扇扇傳送門橫成一排，門前列著長長的隊。

  光芒從那扇看上並不算大的門中湧出掃過廣場，便能夠將人或者物送到足以被稱為彼岸的遠方，人力有窮盡之時，但是夢的力量卻沒有界限。

  赫爾法斯也排著隊，在人群之中走向那夢的門扉。

  「啾！」

  遠處的天空，有著一隻鳥兒在徘徊。

  那鳥兒總是跟著他，但是又不敢靠近，只是發出一聲聲啼叫在呼喚著他，好像在期盼著他回頭或者認出自己。

  當看到赫爾法斯終於走到了傳送門前，那鳥兒終於落了下來。

  她化為了神形，站在赫爾法斯的身後。

  「請停下來吧！」

  赫爾法斯終於駐足。

  他回過頭來，看著對方。

  「靠近我會被命運所注視，也會被無數人關注，鳥兒。」

  他早已認出了對方，只是此刻他還是微微搖了搖頭。

  「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飛著，何必落入這漩渦里呢？」

  赫爾法斯從一開始就知道有很多人在看著自己，也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在等待著他，當他不再是眾生的王和他人的神時，他對於許多東西看得反而更加清楚了。

  他被命運注視著，他帶著某個使命，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有著如此強烈的感受和體會。

  但是也沒有任何一刻像這樣，不再在乎。

  不過在晴天看來他說這句話就像是已經知道了真相：「您已經知道了？」

  赫爾法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人希望我繼續往前走。」

  晴天：「那您為什麼還要前進？」

  赫爾法斯說：「因為我也這樣希望。」

  晴天腦海之中再度浮現出了那個總是忙碌不休徘徊在書房裡的身影，不論春夏秋冬還是年復一年。

  對方為什麼總是不願意停下，他明明也沒有那麼執著，她後來才大概明白，因為對方內心是迷茫且空洞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在腦海里幻想出了一個完美且神聖的自己，希望自己能夠變成那樣一個人，他不斷地逼迫著自己朝著那個完美的自己前進，絲毫不敢停歇。

  但是此時此刻，晴天感覺明明對方已經放下了很多東西，也不再追尋成為那個完美的人王，神聖的神祇。

  她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還是要這樣做。

  晴天：「您這樣走下去就可能無法再回來了，祂們已經制定好了命運，就和上一次一樣，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你前進，你沒有必要為他們做到這一步。」

  「赫爾法斯，不值得。」

  「那些背叛過傷害過你的人，他們不配。」

  很明顯，晴天對於那些拋棄和遺忘赫爾法斯的存在非常厭惡，從她幾乎從來不和那些龍和魔女接觸便可以看得出來。

  她唯一所親近的，只有那根赫爾法斯曾經停留過的神話支柱。

  赫爾法斯搖了搖頭。

  「不是為了他們，只是我想要這樣做。」

  「我不想要去考慮所謂的命運，其他人的意志和欲望我也不想再管，這一次我只是單純地為了自己前進。」

  他看著晴天的眼睛，告訴對方。

  「其實，我並沒有太多遺憾，我做了我理想之中的王，也當了我想要當的神。」

  「可能最後不盡如人意吧，但是有些事情是自己選擇的，我選擇了一條我幻想之中的道路，因為現實的結局不圓滿怨恨和責怪他人也沒有任何意義。」

  說到這裡的時候，赫爾法斯喊出了鳥兒的名字。

  「晴天。」

  「至少在成為黑之王的時候，我是很高興也很滿足的，我也曾經那樣期盼能夠成為大家渴望的神明，和所有人一同期盼著未來。」

  「而在我忙碌的時候，你徘徊在雲海上的身影，在我窗台前的停留。」

  「都曾經為我帶來幸福。」

  說出這樣一番話，就像是赫爾法斯不再沉溺於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他也同樣告訴面前的鳥兒不必再為他而執著。

  最後，赫爾法斯準備以這樣一段話結束這個話題。

  「但是，那一次次輪迴轉世的人生里。」

  「我已經做完了我想要做的一切，我實現了我的理想，我體會盡了我想要的各種感覺。」

  「愛恨、怨懟、憤怒、不甘、幸福等等等等，很多東西我至少曾經都擁有過，哪怕後面失去了。」

  「所以最後。」

  「我也該去找回真正的我了。」

  「哪怕那盡頭依舊不盡如人意，但是起碼在這最後，我想要知道我從何而來，又為何而去。」

  晴天看著赫爾法斯，她的嘴巴張開又合上，秀氣的眉毛也隨之變化。

  她似乎有些難過：「您可以留下來，再當一個神。」

  赫爾法斯說：「我已經不再是任何人的神了。」

  晴天說：「您可以當我的神！」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晴天的眼眸里閃爍出了期待的光。

  赫爾法斯笑了，這還是他歸來之後第一次笑，他仿佛再度看到了曾經的那隻鳥兒，那個在神邸里散漫且搖搖晃晃的身影。

  「你不需要這樣一個神，你就是自己的神。」

  「晴天。」

  「是你選擇了自己的名字，也選擇了自己的未來。」

  這個時候，遠處的傳送門已經調試好了坐標。

  赫爾法斯轉過身，朝著那散發著金色光芒的門走去。

  看著赫爾法斯離去，

  這一刻。

  晴天終於明白，她是留不下赫爾法斯的。

  就像是對方上一次離開的時候說過的那句話，他在這裡已經沒有錨點了。

  夢境的光從那神殿裡的門中傾斜而下，覆蓋在了赫爾法斯的身影上，也漫過了他停靠在廣場上的飛行鐵塔。

  最後，

  猶如海浪拂過沙灘，將所有的痕跡都一起帶走。

  ——

  跨越那一扇門。

  眨眼間就來到了虛無神界的最深處，遠方已經可以隱隱看到祇柱的光影透了進來，這是一段赫爾法斯都不清楚有多遠的距離，不過他知道那是一段普通神靈根本無法飛躍的天塹。

  操控著飛行鐵塔漸漸背離那扇傳送門和神廟，位面邊緣的平台上。

  赫爾法斯透過像是透明蘑菇傘一樣的天空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他可以看到高處有泰坦將一個個死掉的位面和世界投落下來，那些位面世界如同氣泡一般緩緩飄落，墜入在一片長滿了各種菌類的世界群落里。

  這個菌類群落很奇怪，有的位面世界群落看上去像是一個人，有的看上去很像是某種神話動物，有的甚至可以發現輪廓是晶壁神話里某個已消失的強大神靈的本體形態。

  而那些死掉的位面和世界落入其中，就可以被這些群落給分解。

  世界上漸漸長出一個巨大的蘑菇或者菌類一樣的東西，分散出大量的孢子飄舞在這片群落之中，那些孢子便化為一種叫做蕈人的生命體。

  這裡。

  便是蕈人和虛無巨神的神界，同時也是死掉的位面、世界甚至是各種各樣複雜可怕的東西進行處理的地方。

  畸變之眼那種等階的神器用來處理畸變這種事情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一些，到了這個年代，這些事情祂們早已經能夠自己做了。

  只不過，將位面帶到這裡來也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或者是因為位面死亡的原因有些問題，有的時候也會出現之前赫爾法斯碰到過的那種扔棄位面之骸的情況。

  鐵塔的鋼架穹頂下，神之僕從們也對於這一幕議論紛紛。

  「微生物分解生命，到了這個階段連世界都成為了分解的對象嗎？」

  「不知道有沒有分解過更厲害的一些東西。」

  「那些看上去像是人形，或者各種生命體的群落，之前會是什麼？」

  赫爾法斯來到這裡是為了尋找祇柱，所以外面的情景雖然奇絕，但是他也只是看了幾眼便將注意力聚集在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上。

  不過他沒有再使用飛行鐵塔跨越位面和長距離，因為他已經有了經驗，在這裡進行位面之間的移動是可以乘坐交通工具的。

  他離開了傳送神廟。

  來到了一處魔靈神系修建地位面車站。

  神話魔具列車前停靠著大量的各種道具，其中就包括不少神話位階的，甚至還有神國。

  但是，隨著那古代人偶魔靈一揮手。

  「寄存！」

  堆積如山一般的道具周圍的空間扭曲了起來，其中包括赫爾法斯的那座龐大的飛行鐵塔，但是這一切全部都被擠壓進入了魔具列車的內部空間，就這樣被簡單收容了進去。

  這當然不是單個魔靈所能擁有的力量，哪怕是神話位階。

  這是魔靈神系成員擁有的權柄，赫爾法斯對於這些強大神系成員所能借來的各種力量和權柄也見怪不怪了，他之前已經見識過了對方列車裡面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這種更加離譜的事情。

  他搭乘上了這輛魔靈的位面列車，然後坐在窗戶前看著列車跨越萬物以太之海前進。

  路上不斷有著蕈人上車，他也終於近距離地看到這種生命體，他們的模樣也是各種不同的，有的高高瘦瘦，有的胖乎乎，有的顏色斑斕，有的潔白無瑕，但是唯一的特點他們都是菌類的模樣。

  傘蓋下擁有著一張類人的臉，長著眼睛鼻子嘴巴，不過仔細看怎麼都覺得像是在一塊石膏板上刻出來的，不像是真正的器官，而是一種模擬出來的裝飾品。

  但是更奇怪的是，這些像是刻出來的器官又能夠運轉。

  他們也沒有腳，行動的時候柔軟的軀幹是一扭一扭的，充滿了節奏韻律。

  但只要出了車廂，那生物頭頂上的蘑菇蓋一張開便能夠飛起來，速度又不是其他生命體可比了。

  路上。

  他看到那些蕈人成群地下車，然後一同張開蘑菇蓋起飛飄向遠方。

  他們結成隊伍以獨特的姿態飛翔的時候，還會哼唱著歌曲。

  看著他們飛躍萬物以太之海，奔向那分解著位面的菌類世界聚落。

  落向。

  那茫茫的孢子之海。

  那場景，竟然讓人生出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仿佛覺得這才是生命最原始和自由的形態。

  位面列車經過了一個又一個位面，最後停在了虛無神界的出口。

  車上已經開始變得空蕩蕩的，這節車廂只剩下赫爾法斯一個乘客。

  一個魔靈人偶拉響了汽笛聲，然後喇叭發出聲音迴蕩在一節節車廂。

  「終點站到了。」

  赫爾法斯下了車。

  他的飛行鐵塔也隨之被從空間裡投影了出來，扔在了車站旁，那列車之後就循著萬物以太之海中根本不存在的軌道踏上了歸途。

  但是一下車，他就發現這裡除了一個車站周圍什麼也沒有。

  最近的位面群落都距離這裡很遠，虛無神界的出口倒是就在不遠處，抬起頭就能夠看到。

  出口是一個斜著的彎月形狀，但是赫爾法斯看了很久，總感覺那像是一個被翹起的一角的蓋子。

  赫爾法斯站在孤零零的車站上，突然有些犯了難。

  他想要從這裡飛到祇柱那邊中間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以他的力量想要這樣飛過去，耗費的時間是難以想像的。

  他看著出口外祇柱的影子，離開地球進入諸神國度之前他也沒有想到昔日的祇柱已經變成了這幅模樣，也沒有想過這一趟的旅途是如此的遙遠。

  看起來明明近在眼前。

  想要靠近，對於神話來說也千難萬難。

  「不過，已經看到了就是成功了，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飛行鐵塔上的神之僕從也跟著一起，商討起了各種辦法。

  但是。

  就和他預料的一樣，這一次歸來會不斷有著過去的影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一次，又有他的過去向他走來。

  ——

  飛行鐵塔豎立在終點位面車站邊緣。

  赫爾法斯站在鐵塔下，背後是巨大且空曠的車站廣場，這裡雖然有著位面列車到來，但是似乎很少有人會坐到這一站，而這種車站也沒有什麼工作人員，一切都是依靠自行運轉。

  因此當沒有車來的時候，整個車站看上去就像是被世界給遺忘了，赫爾法斯安靜地在車站邊緣凝視著那祇柱。

  突然之間，車站廣場上有著一個人說話了。

  「您就是黑之王，是嗎？」

  「傳說之中的……」

  「那位擁有和造物主一般的黑髮黑瞳的人。」

  赫爾法斯看過去，這才發現車站深處還坐著一個人，但是他之前竟然沒有發現，對方的力量應該遠遠超過了他。

  赫爾法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對方。

  或者說。

  他在等待著對方介紹自己和說明來意。

  那人站了起來，瞬間可以看到車站消失了，無邊無際的水從遠處覆蓋了過來，將整個世界給替換。

  蔚藍色的大海蔓延到盡頭。

  大海泛起浪花，而每一滴濺射的浪花中。

  都可以看到一個位面和世界，億萬生靈在那位面和世界裡輪迴轉生，向著那掀起浪花的存在頂禮膜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