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末的更聲響過,三名侍衛急急地來到牢獄,直奔嬴開所在的獄室。
其中一名侍衛示意獄卒打開門鎖,「嬴開,大王緊急召見,速與我一道去偏殿。」
嬴開一愣,想不明白姬宮湦為何夜間召見他,心中生出不詳的預感。滿臉堆笑,「可知大王喚我是為何事?」
侍衛面無表情,「無需多問,去了便知。」
嬴開無奈,侍衛不說,他也不便再問,只得出了獄室,前往姬宮湦的偏殿。
莫守拙趕緊打開獄門,跟在嬴開身後。
他非戴罪之人,故而獄室的門並未上鎖,何時離開,何時進來,皆隨其便。
有時候,錢的確是個好東西。
偏殿,姬宮湦一臉陰色。
嬴開跪地高呼:「罪臣嬴開叩見大王。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這三個字,好像是從姬宮湦的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
嬴開心中忐忑,側頭偷偷地看了虢石父一眼,虢石父並未理會他,垂首站立,頭壓得很低。
看其神情,大概是剛剛被姬宮湦斥責了一番。
「嬴開,寡人記着,是你舉薦了褒姒?」冰冷的眼神直視着嬴開。
「諾。」嬴開趕緊回應,是不是,都得先應下來再說。
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實情,一旦被姬宮湦知道,定然要定虢石父和他一個欺君之罪。
虢石父大概率不會有事,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姬宮湦猛然一拍龍椅一側扶手,厲聲喊道:「嬴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騙寡人,就不怕寡人定你一個欺君大罪嗎?」
「大王。」嬴開趕緊跪伏於地,上身伏得更低。「罪臣絕不敢欺騙大王,還請大王明查。」
「哼哼。」姬宮湦冷冷一笑,「寡人問你,你可聽說過褒國二王化二龍的傳說?可曾聽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的童謠?」
嬴開一頭霧水,褒國二王化二龍的傳說是什麼東西,檿弧箕服、實亡周國的童謠又是什麼東西,他是一無所知。
「稟報大王,罪臣從未聽過這個傳說,也從未聽過『檿弧箕服、實亡周國』的童謠。」
心中猛然生出了一個疑問,這一切,會不會是虢石父刻意給他挖的一個坑?
先是借他之口舉薦美女褒姒,爾後再編出這麼個傳說和童謠引發姬宮湦的盛怒,好將自己推入水火之中?
想到此,心中一片冷涼,後背有冷汗滲出。
若猜測無錯,這個虢石父可真的是太陰險了。
自己與他往日無怨,近日無讎,為何處心積慮地迫害自己?
「你說得可是實情?」
「稟報大王,罪臣絕不敢有一字妄言。」
「上卿,你把聽到的消息說給嬴開聽聽吧!」姬宮湦將後背靠到龍椅的皮絨上,一副意倦神慵之態。
他的身體,似乎已經被虢石父進獻的美女徹底掏空了。
「諾。」虢石父應了一聲。
「嬴開,前方領兵將軍牧庚派人傳信,說是在褒城聽到了一個傳說。夏帝孔甲時代,有兩條龍進了龍庭,自稱是褒國的兩個先王。孔甲占卜,這兩條龍不能殺、不能趕、也不能留,只有將其唾液用匣子儲藏起來才能吉利。
該匣子自夏至商再至周,到周朝厲王時代,無意中打開此匣,唾液流到宮中,變成了一隻黑蜥蜴,竄到了後宮,鑽進了一個七八的侍女體內。
至宣王時代,侍女成年,未婚而孕,因心中害怕,故將嬰兒棄於荒野。半夜之中,後宮有童搖傳來:檿弧箕服、實亡周國。
這個棄嬰後來被人所救,去了褒國,長大成人,便是褒姒。據說,褒姒就是那條黑蜥蜴的化身,其目的就是使大周亡國。」
虢石父簡要地敘述了一遍,聽得嬴開冷汗直流,身體顫抖。
明知褒姒是不詳之人,懷着滅亡大周王朝的異心,自己卻還要舉薦她進入王庭陪伴大王,這個罪責,形同謀反。
謀反之罪,可誅九族。
「大王,罪臣發誓,上卿所說,罪臣是第一次聽到,絕非故意為之。罪臣對大王一片忠心,天地可鑒,請大王明查。」
「嬴開,這個天下,想謀反的人很多,卻從未有誰敢跟寡人說過他有謀反之心。很多人,都是趁寡人不注意,在背後做一些枉法之事。來人,把嬴開拉出去斬了。」
有侍衛衝進來,架起嬴開的雙臂。
「大王,臣對大王忠心耿耿,絕無謀反之心,請大王明查,請大王明查呀!」嬴開大聲呼喊道,做着最後的陳詞和掙扎。
「大王,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講。」虢石父開口說道。
「講。」
「臣一直在觀察,現在可斷定,嬴開絕無謀反之心,所言句句屬實,他舉薦褒姒,完全是出於對大王的一番忠心。」
姬宮湦朝着兩名侍衛揮揮手,侍衛放開嬴開,嬴開跪伏於地。
「上卿,你如此袒護嬴開,就不怕寡人問責於你嗎?」姬宮湦很不高興地說道。
「大王,臣雖不能說通讀萬卷史書,卻也對大周王朝的歷史有所了解。這個傳說,涉及到了厲王和宣王,若是果真發生過此事,為何不將其載入史冊,以警示後人?」
「接着說。」
「褒國守城軍隊不過一萬,以區區之兵,想與大王的數萬大軍對抗,定然是痴心妄想。臣以為,褒珦定然是深明局勢,卻又不想獻出褒姒,故而編造了這麼一個傳說,傳入牧庚將軍的耳中,引起大王心生猜忌,不敢再召喚褒姒入宮陪伴。」
虢石父這一番分析,至情至理,由不得姬宮湦不信。
何況,厲王是他的爺爺,宣王是他的父親。從小在王宮中長大的他都沒聽說過的事情,那些庶民是如何聽到的?
定然是褒珦的陰謀。
「哈哈哈哈。」姬宮湦忍不住發出一陣爽快的長笑。
「褒珦啊褒珦,寡人讓褒姒進宮,是褒國的福份,你倒是好,不但不聽寡人的召喚,反倒編出這麼個傳說來矇騙寡人,真是罪大當誅。嬴開,平身吧!」
「罪臣感謝大王不殺之恩。」嬴開小心地站起來,伸手擦去一臉的汗水。
若不是虢石父及時喊停,他的腦袋現在定然是已經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伴君與伴虎,他這個嬴氏部落的王,比起大王姬宮湦在朝堂上的權威,的確是不可同日而語,如同小巫見大巫。
「上卿,傳令牧庚,十日之內,寡人要見到褒姒。」
「諾。」虢石父大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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