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隴山的謀師門門主八方並沒有立即去見戎措,而是先去了忻樞倫的府上。
忻樞倫是西戎國的軍師,智謀超群,地位僅次於戎措,是戎措極為仰仗之人,在王庭之中有着很大的話語權。
戎措建國稱王,忻樞倫是最重要的輔助之人,立有大功。
忻樞倫的上四輩先祖,曾在謀師門學習過謀略,因此,忻樞倫與謀師門,算是有一些淵源。二人在多年前就已經認識,交情不錯,以兄弟相稱,八方年長一歲。
堂堂一國的軍師,府邸雖稱不上寒酸,卻也不夠威嚴。只是一所稍大一些的宅子,八間房,正屋四間,兩間西偏房,兩間東偏房。院內沒有假山,沒有人工湖,也沒有花園,只是在院子的幾處角落裏,種了些花花草草。
看起來,忻樞倫是一個相當低調的人,這與豐王戎措張揚狂傲的個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院子的正中間有一棵大樹,枝繁葉茂。
八方來的時候,忻樞倫正在煮酒。
忻樞倫大概是胃腸不太好,喝不了涼酒,若要喝酒,必先煮熱。很巧的是,八方也不喝涼酒。
一個青銅酒壺,壺中裝滿了酒,放在一個燒水的壺中,壺下有木炭。
見到八方,忻樞倫起身迎接,微笑着說:「是哪陣風,把八方兄吹到我這寒舍之中了?」
八方亦是報之一笑,「若是風吹,必是東風。」言下之意,嬴氏部落處於西戎的東方。
「八方兄快快請坐,這酒剛剛煮好,我連一口都沒來得及喝。不過需先告罪的是,我這酒,可比不上嬴氏部落的老刀子酒,不知八方兄看不看得上。」
「樞倫弟,你說這話太客氣了一些,摯友相逢,清茶都可代酒,何況還是真的酒。你說得那老刀子酒,我還真是喝不習慣,太烈,故而從來不喝,倒是老弟這酒,自上次喝過一回,餘味在喉,總盼著能再喝上一回。」
忻樞倫「哈哈」一笑,「八方兄這話,讓人聽了舒服。來,先幹了這杯。」忻樞倫舉起酒杯,與八方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按照大周王朝的禮儀,無論喝酒還是飲茶,需得以手遮面,以示尊重。但在西戎和嬴氏部落,飲酒喝茶,皆是隨性,可細品也可豪飲,無需以手遮面。
生活在荒蠻之地的人,受不了那些繁瑣的禮節。
下酒的菜也不是多麼豐盛,一隻烤羊腿,上面插著兩把切肉用的青銅小刀,另有一盤炒花生和三個涼拌小菜。
「八方兄,嘗嘗這烤羊腿的味道,山林中散養的山羊,以木炭細火燒烤四個時辰,味道好著呢!」說着,親自切了一塊肉,放到八方面前的盤子裏。
八方也不客氣,以刀插住羊腿,咬了一口,「好,香而不烈,肥而不膩,的確是好火候。」
二人接連幹了三杯,算是禮盡。忻樞倫問道:「八方兄這次來,不是只為了這幾杯酒吧?」
「當然不是。」
八方放下手中的刀,一臉正色。
「我這次來,是有求於老弟。」
「八方兄但說我妨。」
「大夏王朝時期,有個西王部落,老弟可曾聽說?」
忻樞倫搖頭,「為弟迂腐,從未聽說。」
「到了大夏王朝孔甲時代,西王部落已發展的極為強大,為避免禍患,孔甲暗中派人在西王部落內部製造混亂,終使西王部落一分為五,后被嬴氏部落先祖逐一歸於屬下,這五個部落現在的王,是鴻胥,公孫,孟咼,西吉,白毅。」
「此事與八方兄有何關係?」
「老弟有所不知,為兄的先祖,曾是西王部落的排名第一的長老,西王拆分后,歸於鴻胥先祖的部落,后死於與嬴氏部落先祖的一戰之中。」
「原來如此。」忻樞倫已經隱隱地猜到了八方此次來找他的意圖。
「如今,鴻胥胸有大願,意欲聯合公孫、孟咼、西吉、白毅西王舊族聯手脫離嬴氏部落,重建西王部落,恢復西王昔日之雄風。他找到為兄,請求輔佐。」
「八方兄是答應他了?」
八方點頭,「正是。」
「公孫等四族是何態度?」
「鴻胥派人遊說,先前態度不明,後來皆是明確反對。據我了解,是甘公與杜珀說服了公孫,世父親自出面,說服了孟西白三族。這四族,現已絕不與鴻胥往來,生怕引火燒身。」
「這不奇怪。」
「我來找老弟,是想通過老弟說服豐王,助鴻胥一臂之力。」
「如何相助?」忻樞倫問道,在沒有探明八方的真實意圖之前,他不會冒然提出支持或者反對意見。
「與鴻胥結盟,請豐王出兵。」八方看着忻樞倫。
忻樞倫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與八方放在桌上的灑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前幾日,鴻胥已經派人來面見豐王,商談結盟一事,豐王曾問詢於我,被我斷然拒絕。」
八方一愣,想不到忻樞倫說話如此直接,毫不顧忌自己的想受,心中頓有種不詳的預感,忻樞倫並不支持豐王與鴻胥結盟一事。
「老弟反對此事?」
「八方兄,你是謀師門門主,洞曉天下大事,能否跟我說說,當今天下,誰可稱得上英雄?」忻樞倫沒有回答八方的話,卻反問了一句。
八方略一思索,「周王姬宮湦雖坐擁王位,但他驕奢淫逸,不理朝政,稱不上英雄。周公當初兼并天下,封七十一諸侯,立七十一國,到姬宮湦時代,七十一國連戰征戰,強國兼并弱國,能稱得上英雄者,不出十人。至於西部部落,豐王立國,算得上英雄。嬴氏部落現在的王嬴開,胸有大志,也可算上一個。」
「鴻胥呢?鴻胥算不算得上英雄?」
「鴻胥胸有大志,立下宏願光復西王之雄風,已有英雄之志。」
「到底還是算不上英雄,只是有英雄之志罷了。」忻樞倫嘆了一聲,「八方兄乃謀師門五十年難得一見的人物,卻為何要輔佐一個難成氣候之人?只是為了替先祖報仇嗎?」
「為兄的先祖是西王第一長老,地位僅次於西王之王,西王敗落,先祖定是痛惜於心,后死於戰事,留下千古憾事。作為後輩,若能助鴻胥成事,必定可重樹西王當年之輝煌,於先祖來說,是孝,於為兄來說,也是人生最大的成就。」
忻樞倫微笑着搖了搖頭,「我一向以為八方兄歷經人世滄桑,早已沒了功名利祿之心,今聽兄一席話,還是沒逃掉這虛名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