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定之後，嬴豐回到他的“鐵王座”上，喚出個觸屏式的操控面板，在上面一通操作，尋跡者飛船開始緩緩運動起來。

所謂的源星文明締造者，源星軍工創始人，創世神之一的嬴豐，在這尋跡者飛船上其實也就只是個駕駛員罷了。

巴頓·奧古斯都是醫生。

天隆高科創始人是廚師兼營養師。

菲迪娜·洛克是尋跡者飛船的能源管理師。

馬中飛是網管。

貝索德斯·亞爾遜是物資管理員，俗稱倉管。。

與之對應的，其他人也一樣。

他們在機械帝國裡的地位，的確也不高。

真正的權貴，誰會被排出來當這費力不討好還得冒風險的尋跡者管理員？

……

此時，一個全息星空投影浮現在大廳裡，代表尋跡者飛船的圓球開始往源金星的方向推進。

根據模擬投影顯示，飛船將會與源金星以大約60萬公里的相對距離擦肩而過，並受到源金星引力的影響，然後再折線前進，直奔更內側的源水星軌道，並在兩個小時後與源水星靠攏，進入圍繞源水星進行自轉的同步衛星軌道。

在此過程中，尋跡者飛船並未解除隱形和防禦狀態。

似乎察覺到了任重的好奇，嬴豐還多嘴解釋了一句，“根據尋跡者殖民隊管理守則，每次執行大遷徙之前，都容易出現不穩定因素，小心一些總沒壞處，更何況我們暫時還沒有‘網’的支援。”

任重表示讚賞，“是的，總會有些殖人不能正確認清現實。安全第一。”

說完後，任重又站起身，對一旁的馬中飛說道：“等會馬中飛你需要協助我, 我得覈實一下你們的尋跡者飛船的信息傳輸能力, 帶我去一趟控制室。”

馬中飛不疑有他，起身帶着任重便去到信息控制室。

二人並肩站在一塊平板飛行器上，穿越長長的通道。

行到半路時，任重突然說道：“我記得, 一千年前的設定裡有這樣的要求, 要想啓用‘網’的備用系統也得錄入完整的識別碼，對吧？”

馬中飛嗯了一聲, “是的, 現在不需要了嗎？”

任重嗯了一聲，“你們一直被朝聖者矇蔽着, 所以不清楚帝國那邊的實時新聞也是正常。大約就四五十年前吧，另一個尋跡者殖民隊的‘網’也遇到過和你們類似的情況, 不再能主動識別管理員。同時, 還發生了另一起悲劇, 其中一名管理員在短暫外出時恰好遇到了潛伏在附近的昇華者巡遊狩獵人，不幸死亡。緊接着, 昇華者向該殖民地發動了進攻, 由於少了一人, 無法錄入完整的識別碼，‘網’又未能完成冗餘識別工作, 未能重啓，沒有足夠的算力支撐, 所以我們在該殖民地遭遇了可恥的戰敗。該殖民地完全淪陷了，成了給昇華者做嫁衣裳。”

馬中飛聽得是倒吸涼氣，分外緊張，膽戰心驚道：“這的確也太倒黴了。百萬年來, ‘網’都從未出過狀況,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麼了，連上我們, 這是第二起吧？”

任重嗯了一聲，“是的，但也不奇怪。帝國在進步，可我們的敵人提升得更快。這也是爲什麼我們會在戰爭中落入下風, 以至於不得不在源星留下種子的原因。畢竟, 在這整個恆星系裡，源星是去往星系之外最方便的跳板。”

馬中飛眉毛跳了跳，刻意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問道：“局勢已經嚴重到這一步了？您之前不肯告訴我們原因, 就是這個？”

任重語氣沉重道：“是的。這件事，我也只告訴了你。原因很簡單，我娶了馬瀟凌，現在你我也算是家人，所以我信任你。當然，你也不用太緊張，就算要戰敗，那也不是一年兩年，或者一兩百年內的事。帝國已經存在了這麼多年，再支撐個幾萬年總不成問題。留着源星，只不過是爲了有備無患。等我們回去後，帝國也可能會在這邊建立一個遊離於本土之外的軍事基地。我與你說這些，是因爲我把你當做了自家人，就隨口指點一下江山，你記得不要與其他人講。帝皇的智慧，不是我們可以隨便揣度的。”

“嗯，明白了。”

馬中飛連連點頭。

這下，他算是真正感受到了任重的確是把自己當做了自家人。

他心裡竊喜，面上也沒怎麼掩飾，笑得很是開心。

這邊，見時機成熟，任重又道：“我考慮了一下，等會激活備用系統後錄入識別代碼的時間非常緊張，一旦有誰的動作慢了點，不夠協調，就容易被‘網’和我的助手察覺到異常，阻斷進程。所以，等會就由我一個人來輸入完整的九段識別代碼。”

“好的沒問題。”馬中飛先是下意識應聲，然後馬上反應過來，愕然道：“這……這不合規矩。而且使徒大人您也不知道完整的識別碼吧？”

任重笑着搖頭，“不，我知道。”

馬中飛：“啊？”

任重：“在我出發之前，考慮到‘網’已經失控並失聯，行政部認爲你們幾個有可能已經死亡，所以將154332號‘網’的完整識別碼給了我。”

馬中飛：“這……”

“雖然有點令人難以接受，有點傷害你們的感情，但這是事實。”說着，任重又聳了聳肩。

“唉，原來如此。”馬中飛暗歎口氣。

他確實有些受打擊。

“還是先前那句老話，這件事你自己一個人知道即可。等會你可以給另外八人還是準備上數據錄入端口，但下面並沒有連線。真正操作的人，是我一個人。我們的確不應該讓他們知道這些。我舉個例子，當他們察覺到自己有可能被帝國遺棄後，假如我們在返程路上遭遇敵軍攻擊，又落在下風。這些人就存在叛變的可能。畢竟，所有人都得返回帝國後，纔可能再次加裝監控程序。我們重建的‘網’也沒有以前那麼強的審查能力。雖然這是非常極端的情況，出現的概率極小，但我也不得不防。我的根本目的也只不過是爲了安全地修復‘網’罷了。”

馬中飛：“嗯，我明白了。可如果他們發現連線失敗……”

任重笑了笑：“他們只會害怕自己已經被讓朝聖者滲透的‘網’取締了控制權。那會對他們的地位形成毀滅性打擊，他們會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畢竟，不可能讓念力師來審查他們，沒有人會知道他們心裡的真實想法。”

馬中飛恍然大悟，“明白了。”

見成功地將對方忽悠到，任重心頭長舒口氣。

只要全程都只有他一人操作，其他人無權參與，就沒人能察覺得了他的小動作。

……

不算巨大的源水星，也就是“網”的本體，靜靜地懸浮在太空中。

雖然任重在深訊集團上班時已經與“網”的虛擬投影打過很多次交道，但在衛星軌道的高度近距離打量它，卻還是第一次。

鏤空狀的結構讓它看起來像個巨大的藤球，被近距離的源太陽照得光彩奪目，美輪美奐。

就是這個東西，奴役了源星人類上千年，並精準地控制着一切，像是控制人體內分泌系統的大腦。

坐在大廳裡的任重點評道：“你們給‘網’製作了一副不錯的身體。”

他右手邊的嬴豐頗爲驕傲，“多謝使徒大人誇獎，是我重新設計了這晶格結構，這樣的形態更便於檢修，也有更好的性能。爲了製造它的身體，當初我們甚至用掉了尋跡者一半的能源儲備，完全拆解了這顆以金屬成分爲主的星球。在很多C級尋跡者殖民地裡，都沒有這樣的配置，畢竟他們沒有這麼好的天然材料。”

任重：“也正是因爲你們給它製造的身體性能太好，信息傳輸能力太好，纔會導致它被朝聖者中的智者輕易溝通併入侵。”

嬴豐：“……”

嬴豐的臉火辣辣的疼。

就在衆人交談時，一個體型同樣巨大的空間站在推力引擎的幫助下緩緩靠近，正是一直以來負責“網”的前線維修與模塊更換工作的大型空間站。

現在，這空間站裡的人已經失業近二十年。

任重吩咐道：“開始吧。”

馬中飛嗯了一聲，隨後啓用冷凍長老的權限，命令這空間站將剩餘的儲備電池通過太空橋快速投放到太空中。

緊接着，無數小型飛行器從尋跡者表面飛出，並突破隱形屏蔽層，突兀地出現在太空裡，並將這些大塊小塊的電池拉拽進尋跡者。

“讓他們離開這裡。”

馬中飛化身指揮官，吩咐一聲。

一旁的貝索德斯·亞爾遜也接通了信息頻道，對外下達命令。

二十分鐘後，太空站再度遠離，上升到更高的軌道上，並提速到源水星的第一宇宙速度之上，繼續遠離。

再然後，任重等人便離開了這大廳，去往水滴號停靠的船塢。

在水滴號的上方，還有一艘長約三百米的更大一號的飛船。

此時馬中飛手中提着一個大號合金密碼箱。

另外八人也是人手一個箱子，個頭偏小。

馬中飛的密碼箱裡裝着三件物事。

一個是刻錄了外接系統的小型超腦，另外還有兩個腦波操作控制頭盔。

另外八人的箱子裡，則都是單個的腦波頭盔。

抵達船塢後，任重先招了招手，讓表情呆滯的花月嵐與陳巧離開水滴號，跟着其他人一起踏上了穿梭飛船。

時間又過去近半小時，穿梭飛船落到了“網”的本體最外層的晶格表面的一根長管處，並附着其上。

在正常的情況下，“網”會打開一個連接機構，讓飛船與硬連接。

但現在，“網”沒有任何反饋，長條狀的穿梭飛船下方伸出數百個電磁吸盤，以牢牢附着。

“着陸成功。”嬴豐暗自抹了把汗水，再點擊虛擬按鈕。

飛船中部開始伸出一根直徑約莫五米的金屬圓盤，再勉強扣進“網”的晶格管狀結構表面的一個卡扣裡。

旋轉，密封，填充空氣。

一切順利。

嬴豐站起身來，“我們可以下去了。”

共計十二人，擠在一個直徑三米的擁擠電梯上，一步步往下，並落地。

落地後，衆人又退到邊緣，帶有欄杆的板狀電梯自行往上收縮，露出下方圓心中的合金蓋板。

任重俯身在蓋板上看了下，發現有明顯的金屬撬動的痕跡。

一旁的馬中飛略顯尷尬地解釋道：“上次我們啓用外接系統時沒辦法正常打開它，所以只能硬撬。”

“真是粗暴。算了，準備注能。”

任重擺了擺手。

另一邊，嬴豐已經打開了他的便攜式操作儀。

在他面前的投影中，正有一根線條從同步運行在衛星軌道里的尋跡者上延伸下來，鏈接在飛船上。

同時還有一根線條正從飛船延伸向衆人站立的位置。

等了約莫五秒，一根直徑約三分米的帶接口的線纜伸下來。

這是一根超導線纜。

馬中飛一把抓住接口，將其接入從自己的箱子裡拿出的一臺正方形立體構造物中。

這構造物，正是加載了外接系統的小型超腦。

別看着玩意兒個頭不大，可一旦運行起來，能耗極其驚人，相當於百臺九級戰甲全功率運轉時的程度。

與此同時，巴頓·奧古斯都已經與另外兩名冷凍長老一起，拿着撬棍用極其原始的方式將金屬蓋板一點一點往兩側撬開，露出一個與正方形立體構造物完全契合的洞口。

“接入。”任重全程只動嘴，不動手，像極了領導。

馬中飛與貝索德斯·亞爾遜一左一右扶着正方體，將其對準接口。

再由嬴豐來控制上面的飛船放下線纜。

伴隨咔噠一聲響，正方體構造物埋了一半進洞口，卡穩。

任重又看了眼站在自己背後的花月嵐與陳巧。

此時這兩人也完成了設備搭建。

在花月嵐身前的，是一臺由兩百個幽靈粒子通訊器的算力中樞聚合而成的大型幽靈粒子通訊器。

此時在星火鎮那邊，還有一個由數萬臺幽靈粒子通訊器改造而成的發射器。

這兩臺儀器之間有着點對點的聯繫，作用便是將位於星火鎮的“僞網”算力聯通過來。

如今沒了“網”的居中調度，人類也只能用原始的方法利用幽靈粒子通訊，彷彿紙杯電話。

任重深吸口氣，環視一圈，先帶上腦波頭盔，同時又與馬中飛做了個點頭的姿勢。

“所有人戴上頭盔，準備激活外接系統，啓動安全模式。”

衆人站立的地方發出微微震動。

正方體構造物表面泛起強光，一面環形光牆從正方體表面擴散開來，出現在衆人眼前。

戴着頭盔的任重與嬴豐馬中飛等人齊刷刷往前走一步，踏進了光牆內側，並陸續盤膝坐到地上。

按規矩，現在便該輸入識別碼了。

輸入方式爲通過腦波頭盔的聯通，在大腦裡構想。

但在此之前，還多了一個步驟。

任重再度睜開眼睛，吩咐道：“啓動巨型信息流屏蔽層。”

嬴豐點了點頭。

下一瞬，天空中的尋跡者飛船驟然顯露出行跡。

一道巨大的環形光幕在太空中擴散開來，如同在衛生紙表面燃燒的火線，以每秒數千公里的速度蔓延出去，並在短短數秒後，完成了對源水星的完全包裹。

就這一下，消耗了尋跡者飛船剩餘的四分之一能源，同時也耗盡了剛纔空間站提供的備用儲能電池。

馬中飛大聲應道：“屏蔽已完成！”

任重：“錄入識別代碼。”

說完後，他當先閉上了眼睛，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完整的九人份識別代碼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此時，其他人也如法炮製。

但約莫數秒後，嬴豐率先詫異地微微眯縫着睜開了眼睛。

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的大腦並未與“網”產生精神鏈接。

但他以極快的速度觀察了一下旁人。

在光牆的強烈耀目光芒干擾下，他看得不太真切，但依然可以判斷出，其他人卻都依然閉着眼。

他趕緊也閉上了眼，同時在心中暗想。

完了，出事了。

外接系統多半也被朝聖者滲透了，我失去了控制權！

可爲什麼其他人沒有反應？

只有我這麼倒黴，剛好我的權限代碼被屏蔽了嗎？

千萬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但爲什麼系統啓動還是成功了？

是因爲有高等貴族任重的原因嗎？

難怪他能一個人掌握完整的使徒代碼，他到底有多高的權限？

嬴豐並不知道。

在他偷偷睜眼時，除了馬中飛之外的另外七人，也陸續悄悄這般睜開過眼睛，但卻又都悄悄地閉上。

只有知道些內情的馬中飛在心裡感慨，任大人果然是特權者中的特權者。

倘若我們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都不幸死亡了，他一個人也能接管“網”。

能得到他的信任，真好。

每個人心裡都有着不同的念頭，只有任重此時正全神貫注心無雜念地徜徉在一片數據的海洋中。

這是他第一次利用腦波頭盔接入到“網”的數據海洋。

他的身邊是一片虛無。

不對，他似乎也沒了身體，只迷迷糊糊間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又迷迷糊糊間覺得身處一片虛空。

在他的身後不遠處，花月嵐與陳巧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面前的監控臺。

很好，點對點的幽靈粒子通訊已經成功建立，並穩定運行着。

接下來，就看任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