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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心巡天 - 第2171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字體大小: A+
     

    “你等着,我去叫人。”

    這句話之後,通常叫不來人。或者就算叫來了,也多是蝦兵蟹將,沒什麼值得說的。

    所以當褚好學祭出這個句式,路人普遍不抱什麼期待。

    但是像趙鐵柱這樣,信誓旦旦說自己等着,結果拍拍屁股就走了……倒也無恥得很罕見。

    “散了吧,散了吧,沒什麼好看的。趙鐵柱都跑了。”褚好學的太虛好友們,招呼着讓衆人散去,不忍見這個單純的小子持續丟醜。

    路人見沒什麼大戲了,也就各自散場。

    但在這個時候,忽有一種實質性的威壓,撼動此方。

    長街盡處,出現一扇厚重古老的石門,氣息混沌,刻紋天地至妙——

    福地之門!

    天下有德者而主福地也。

    在太虛幻境,“德”有最直觀的體現,每月一次的福地挑戰,強者上,弱者下,無非如此。

    福地之門重重推開,走出來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穿戴卻很講究,眼神也很兇。手中提劍,氣勢迫人:“哪個是趙鐵柱?”

    他落在長街上,毫不遮掩地顯露榮名。於頭頂跳出一塊門匾似的光暈,虛懸於空,隨人而走。其中幾個道字玄奧非常,輝光顯耀——

    “福地四十四桐柏山—南宮傲天。”

    竟是來找趙鐵柱麻煩的?

    人們萬萬沒有想到,褚好學真能叫來狠人,還是能夠在如今的太虛幻境裡佔據福地的高手!

    那句“你等着”,在今天革新了一衆太虛行者的認知。

    但還沒等大家晃過神來,便聽得轟隆隆的聲響。

    又一座福地之門出現在長街。

    石門自開,走出來一個身穿華麗長袍的年輕男子,眉眼清秀,貴氣凌人,擺明也是來給褚好學撐場子的,頭頂亦然顯出榮名——

    “福地第十丹霞山—靈嶽。”

    好傢伙!來了個福地排名前十的大高手!

    衆所周知,雖然太虛幻境有了飛躍式的發展,參與太虛幻境的修士空前之多,每天都在暴增,幾乎囊括現世,福地排名仍不能等同於現世排名。

    因爲絕大部分太虛行者,在太虛幻境裡都會隱藏現實身份,啓用另一套戰鬥體系。每個人對自己現實身份的重視程度不同,在太虛幻境裡的力量表現,自然也有分別。這樣就會出現甲在現實裡比乙強得多,太虛幻境裡的各種榮名排名卻遠遠不如的情況。

    但儘管如此,能夠在如此多的太虛行者中脫穎而出,搶佔福地排名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僅以太虛幻境裡未必完整釋放的力量表現,都能稱名“強神臨”的!

    能殺進前十,尤其如此。

    靈嶽之名,在太虛幻境何止如雷貫耳?

    相較之下,鴻蒙三劍客的福地排名就要低得多。他們耍賤慣了。尤其不敢暴露現實身份,戰鬥裡頗多束縛,唯恐體現了師承特徵。

    比如賈富貴,他爲了卡福地排名,給景國修士更多福地資源,肯定不能在頭部卡、頸部卡,因爲卡在那裡景國也上不去幾個人。

    他是卡在膝蓋部位,佔據福地排名五十九的張公洞,每個月優哉遊哉的掌控戰鬥節奏。面對景國之外的挑戰者,就“苦戰獲勝”,面對來自景國的挑戰者,就“艱難惜敗”。

    事情做得其實是很隱蔽的。

    若不是有人發現比自己弱得多的人爬上去了,寫了封舉報信,這件事還到不了姜望眼中。

    “這個褚好學到底什麼來頭?”人羣嘈嘈私語,震驚莫名:“一喊就是兩個福地強者!”

    有人驚聲議論:“於闕的私生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另一人駁斥:“瞎說什麼?於真君私生子那麼多,他管得過來嗎?”

    轟隆隆!

    第三座福地之門降臨了。

    嘈語盡碾碎,整條長街鴉雀無聲!

    人們只能用目光交換震撼。

    一個面容兇惡的男子推門而出,姿態冷峻,眼神非常凌厲。並不言語,眸光迎面卻似刀割,頭頂亦然顯出榮名——

    “福地第四東仙源—祝不熟。”

    他當然就是那位白玉京貳號劈柴客,一杆薪盡碎柴薪。

    當初白玉京衆人響應姜閣老的號召,一起進入太虛幻境,建設太虛。他本來是打算叫“祝不贖”的,後來大家都說太明顯了,讓他換一個。於是就有了這個冷冷的名字。

    祝不熟的表情是冷酷的,姿態是沉默的,氣勢是凌厲的。

    圍觀的人羣……是麻木的。

    “排名第四的福地強者都叫出來了,這是哪國的皇太子?也太有排場了一點!”

    “我的天,趙鐵柱這回撞上鐵板了。南宮傲天、靈嶽、祝不熟——”

    但驚聲還未結束,又開一座福地門!

    這座福地之門,有極顯赫的不同。其它福地之門都是古老的石門,外觀基本一致,只在銘文上有細節的差別。這一座卻有不朽之金色,帶着永恆的輝煌。它像是一座偉大宮殿的門戶,轟然開在此間。

    而從殿內走出來的,是一個穿着九鳳華服的女子,一句話都不說,便只是站在那裡,威儀盡顯。金色的榮名閃耀在她頭頂,整個鴻蒙空間都響起那淡漠高渺的宣聲——

    “福地第一地肺山—黃粱!駕臨鴻蒙!”

    看客們面面相覷。

    看客們心潮澎湃。

    看客們簡直情緒激盪無法自抑。

    惡名遠揚的鴻蒙三劍客,橫行霸道的趙鐵柱,今日如往日,隨機挑釁一個路人,獲取愉悅。他挑釁的是一個生瓜蛋子,初出茅廬的小年輕,結果一腳踹上了銅牆鐵壁!

    福地第四十四、第十、第四、第一,聯袂現身,爲褚好學出頭。

    這是何等的爽感,何等的大快人心!

    直到這個時候,纔有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子,帶着褚好學走進鴻蒙空間:“你聽清楚了?趙鐵柱說姜閣老在他面前也只能吃屁?”

    褚好學用力點頭:“姑,我聽得清清楚楚!”

    人羣中有人發出‘嘶’聲。

    旁邊一個鬥雞眼蒜頭鼻、看熱鬧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客,立即就問道:“兄弟,這人也有來頭?”

    他們剛剛拼桌喝過酒,互相算是知道名字,所以前一個嘶聲的路人倒也不隱瞞,直接地道:“我認得她,西門看好。在太虛四象修士的榮名爭奪裡,我輸給過她。”

    能夠爭奪太虛四象修士的榮名,這路人也不簡單。

    但鬥雞眼好像並不在乎,只咧開那地包天的嘴,笑道:“西門看好?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你還叫鬥小兒呢,難道就不奇怪?”路人道:“你沒發現嗎?他們明顯是一個地方的,那邊還有個南宮傲天呢。”

    鬥雞眼哈哈了兩聲:“也是!”自鬥昭洞真之後,他就很少在太虛幻境裡出現了,出現也很少囂張,因爲無論怎麼演,都沒人會相信鬥小兒是鬥昭了,人家已經是當世真人、太虛閣老!

    他倒也不在乎什麼福地排名,一門心思埋頭苦練,只求後來居上。

    早就脊開二十三重天,距離比擬洞真的二十四重天只差一步,但這一步他不敢急。二十四重天絕不是他要的終點,他的目標從來都是把鬥昭真正打成鬥小兒,所以穩了又穩。好不容易在今天成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鬥小兒重出江湖,重現太虛幻境。

    聽說鴻蒙空間裡牛鬼蛇神橫行,他便進來找事。沒想到還有樂子看,也算陶冶情操了!

    那邊南宮傲天睥睨四方:“趙鐵柱人呢?他不是很兇的嗎?怎的只會欺負小朋友,見着大人就躲?哪條河裡的王八,這樣會縮頭!”

    人羣響起應聲:“早就跑啦!”

    一陣轟笑。

    鴻蒙三劍客賤歸賤,慫的時候還沒有。這次縮頭,難免叫大夥兒高興。

    但也有人仗義執言——

    “趙鐵柱倒不是個縮卵的人,他應該是現實裡有事,臨時離開太虛幻境去處理了。”

    衆人循聲看去,看到一個身量極高、戴着一張鑄鐵面具的男子。

    在太虛幻境裡戴面具,倒是有幾分脫褲子放屁的稀奇。

    南宮傲天便問:“何以見得?”

    此人的聲音很嚴肅,像是在奏報軍情:“以趙鐵柱的風格,他就算打不過,也會站出來狠狠對罵,不會躲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剛剛你南宮傲天一來,我就寫信讓趙鐵柱回來這條街,說有事找他。他沒覆信。我又向他發起論劍臺挑戰,他那邊也沒有反應,往常可是隨叫隨打的。所以我斷定,這會兒他肯定不在太虛幻境裡,不然不會如此。”

    能夠跟趙鐵柱通信,還在論劍臺切磋過,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

    南宮傲天看着他:“你們是朋友?”

    “算不上,打過幾次而已。”這位嚴肅歸嚴肅,卻也是個看戲的,擡手一指,頭頂虛懸的榮名亦彰顯——

    “福地第三仙磕山—王天覆。”

    作爲第三福地的佔據者,他來到鴻蒙空間,本該有相匹配的遠古青銅門,有宏大宣聲,爲了看戲而提前關閉了。

    圍觀羣衆早已經麻木。

    這場戲到底多少人演,多少人看,臺上臺下多少高手?今天是高手趕集嗎?

    那邊祝不熟看過來:“咱們還沒打過,切磋一場?”

    王天覆擺了擺手:“下回的吧,我現實裡在等人呢。只是順便來鴻蒙空間看看熱鬧。”

    換做別人說下回,肯定是後會無期。他卻給人一種定好了時間、一定會實現的感覺。於是推開遠古青銅門,離開了這裡。

    長街上越聚越多的行者們,都是很想看大戲的,可惜那趙鐵柱不知所蹤,令人嘆惋。認識趙鐵柱的紛紛給他寫飛鶴,熱情邀請他回來,可惜私信都石沉大海。

    “有認識趙鐵柱的,替我跟他帶個話。”名爲‘黃粱’的福地第一,環視一週後開口:“背後罵人算不得膽量,欺負小朋友更不是個好習慣。我不管他現實裡是誰,不管他在太虛幻境有什麼朋友——無論在現實裡還是太虛幻境裡,我見一次,打一次。他一天不道歉,這句話一天不結束。”

    褚好學站在那裡,在滿滿的安全感之餘,更多的是羨慕。他也好想有朝一日,能夠這麼威風啊。如師父一般耀武天京城,他是不敢想的。但若能和屈姑姑一樣在鴻蒙空間唯我獨尊,那也是極顯耀!

    南宮傲天笑了笑:“也不知這個趙鐵柱現實裡遇到了什麼事,運氣這麼好,沒被我們堵住——不會真碰到姜閣老吧?”

    西門看好看他一眼:“你還真是仁慈。”

    順帶一提,這白玉京裡南宮、西門的取名格式,是白掌櫃提出來的,他還建議祝唯我在太虛幻境裡叫東方逆天,被祝唯我無情拒絕。

    ……

    ……

    帶着完顏雄略寫的信,姜望橫跨北域。自牧國飛往荊國,他沒有走官方驛道。他是沿着生死線飛,一邊生機盎然,一邊蒼涼死寂。

    再沒有比這更真切的感受了。

    這是一條如此漫長的分界線,它以異常殘酷的筆調,把現世這一角冷冽地剖開。

    生與死的分野,文明和荒寂的對立,秩序和混亂的衝突。

    它太清晰,可也太沉重了。多少血色堆沙色,多少殘屍漚青草!

    荊牧聯軍於此已經幾千年。

    在荊牧兩國還沒有誕生的時候,人族駐軍在此已經幾萬年,幾十萬年。

    追溯更古老的時期,人魔之間的戰爭,在上古時代就已經開始。而以魔潮的結束,作爲上古時代的落幕。

    魔,從未被拔除。

    雖則上古人皇已死,雖則人族爲此犧牲的性命數以兆計,人族爲此奮鬥的時間跨越時代——魔始終就在那“乾涸”的盡處。

    飢渴地注視着人類世界。

    數千年來,無論荊牧之間如何齟齬,無論外在形勢如何變動,這生死線的防線,兩國都未敢輕動。

    當年暘國真正覆滅,就是以末帝撤防海疆爲標誌。

    霸國失其責,天下共逐之。

    牧國多草原,荊國多山丘。當視野裡一望無際的碧色,被零零散散冷硬的軍堡所切割,荊國就已經到了。

    現在這個時間點,駐守荊國邊荒、總管邊荒軍事的,即是鷹揚衛大將軍、大名鼎鼎的中山燕文。

    他可比完顏雄略的名氣要大得多,鷹揚衛這樣的強軍,烏圖魯也比不過。

    荊國六護七衛十三軍,實力參差不齊,最強的能跟天覆、鬥厄、割鹿相較,弱的那些只能在天下強軍裡墊底。

    鷹揚衛算是十三軍裡靠前的。

    當年的長樂王、後來的荊成帝唐象元,聯手五姓誅殺權臣賀崇華、滅賀氏三部,中山就是五姓之一。

    相較於中山、慕容、曹、蔣、鍾這五姓,十三軍裡的其他,都是“後起之秀”。

    姜閣老攜完顏雄略的書信前來,中山燕文親自走出帥帳,以中軍儀仗相迎。

    荊國軍容,的確嚴整,鷹揚衛尤其精銳。但見旌旗招展,刀槍如林,士卒列陣,兵煞盈天。

    中山燕文外表就是個乾瘦的小老頭,但舉動之間,自見龍虎氣魄。

    雖只着一身便服,走路也平緩,卻似席捲漫天陰雲而來。

    這不是簡單的真人,是隨時可以衍道,神霄之前也必然會衍道的當世頂級真人!

    他臉上帶着親切的笑,像是跟姜望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來,渭孫——”他招了招手:“來跟姜真人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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