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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心巡天 - 第二章 春色好字體大小: A+
     

    在超凡力量不斷髮展的現世,死而復生都不鮮見,肢體傷殘更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

    但任何事情都有代價,隨着修士力量的不斷躍升,那具備拔山填海之力的強大體魄,一旦有所缺損,

    也越來越難填補。

    對於普通人來說。一粒品質最低的開脈丹,就足以蕩除百病。若是平日身體調理得當,更有極大的躍升超凡的可能,掃除頑疾不過是順帶的事情。

    而神臨修士的肢體傷殘,要想修復如初,所耗資糧,已經可以用“恐怖”來形容。一個普通的神臨修士,若有殘肢之厄,至少要有兩年的時間,都需爲債務奔波。

    當然,姜望和重玄遵是爲國而戰,這部分資糧自是有齊廷負責。

    兩個人都有斷肢的傷勢,也都是戰至心衰身竭而昏迷。

    齊國太醫令親自施下的睡仙針,除了加速體魄恢復之外,也能幫助他們調理氣血、鞏固修爲。

    重玄勝和鮑仲清剛進了重玄遵養傷的小院,便被人攔住了。

    軍中俊才文連牧,像個書生多過將軍。此刻橫身在前,一臉嚴肅:“遵公子尚未痊癒,不便見客,兩位見諒。"

    重玄勝一臉的豈有此理,胖手指幾乎要戳到文連牧臉上去:“裡面躺着的,可是我嫡親的堂兄!血濃於水,我憂思如焚!一得了空,便立即來看他,你現在叫我不要進去?

    若非王夷吾身上還揹着三年內不許回臨淄的禁令,這會早就用鐵拳將重玄勝轟出了。

    但守在這裡的,畢竟是文連牧。

    身份不夠高,拳頭不夠硬,只能跟着講道理。

    “遵公子的傷並無大礙,待他醒過來,你們多的是時間可以親近。抱歉了勝公子,我也是爲了遵公子的安全考慮。”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太醫院不夠安全嘍?”重玄勝立刻嚷了起來:“你在懷疑誰?你不相信太醫令?還是質疑專門屏衛此地的宮廷衛士的能力?你今日與我說清楚!”

    文連牧往後退了退,避開他激動得亂戳的手指:“太醫院說起來自是安全無比,太醫令本人即是當世真人,料得沒有幾個宵小敢來這裡鬧事。不過…生命安全無虞,有些事情卻極難避免。比如當初謝寶樹謝公子在太醫院養傷,還遭人威脅。雷佔乾雷公子在太醫院昏迷,還險被毆打呢。勝公子,您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多加註意呢?“

    一旁的默不作聲的鮑仲清,恍然想起來自己忽略了什麼,當時和他們一起加急送回臨淄治傷的人裡,

    就有一個謝寶樹。

    以基本的世家禮儀而言,他特意來太醫院探望傷患,忽視了謝寶樹實在不該。心裡記着等會順路看看謝家公子,耳中便聽得重玄勝的驚聲—一

    “竟有此事?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在太醫院這等清淨地方,還有人如此放肆!“

    說着,他肥胖的身軀往前一擠,竟以重玄之力,生生將文連牧擠開:“那我更得進去,親自守護我的兄長了!

    文連牧不可能在此地與重玄勝大戰一場,面對這般蠻橫姿態,還真沒有什麼辦法。

    鮑仲清摸了摸鼻子,對文連牧笑道:“古來門戶事,防君子不防小人。文將軍以爲然否?“

    文連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是啊。“

    說罷便轉身跟了進去。

    這門戶大開,進者皆小人也,卻是把他鮑仲清也一起罵了進去。

    鮑仲清討了個沒趣,倒也不以爲意。

    大家都是聰明人,誰還能真被誰一句話挑動了情緒?

    前腳後腳便跟着往裡走,他也很想知道重玄遵現在的狀態。雖然太醫令醫術高明,雖然睡仙針玄妙莫測,但…萬一呢?

    鮑氏未來的家主,自然很關心重玄氏的未來。哪怕已經決定了曲意交好,彎腰的幅度也有待商榷不是?

    太醫院裡,環境自是極好的。很受文人墨客追捧、號稱“一枝難求”的浮山老桂,在道旁連成了蔭。

    令人神寧心安的香氣,在空中漂浮。

    鏤空的窗格里,放置着提純元氣的陣盤。

    房間裡元力最濃郁的位置,擺着一張刻印着命源陣紋的溫玉牀。絲絲縷縷的天地元氣,於此演聚爲命元,溫養生機。

    那位大名鼎鼎的重玄風華,正仰躺其上。

    所謂絕世之天驕,當他一動不動時,也未見得有那般光耀了。

    尤其是當重玄勝擠在牀邊,握着他的手,嗚呼哀哉的時候,愈發有一種神像褪盡靈光後的無力感,真是泥胎木塑一般,只好任人擺弄。

    “可憐你年紀輕輕,就遭此厄難,長睡不醒,於此永眠…”重玄勝連聲而嘆:“真是天妒英才!“

    哀嘆着,還衝鮑仲清招手:“快來見我兄長最後一面。“

    鮑仲清倒很希望這句話是真的。

    “咳!”文連牧忍不住提醒道:“太醫令說了,遵公子身體狀態很好,隨時都會醒過來。”

    “就算醒過來了,想必也要神志不清,從此瘋瘋傻傻.”重玄勝毫無滯澀地接了下去:“吾兄!果是天道有撼,不使人間圓滿乎?這偌大的家業,單靠我一人—“

    溫玉牀上,重玄遵的眼皮擡起來,隱約的幻夢感被洗去,顯出一雙雨過天晴的墨瞳重玄勝的胖手,不動聲色地抹了過去,將他的眼睛重新合上,還順手釋放了一個安眠咒,嘴裡繼續道:“我一人,也只能勉強承受了。“

    “拿開。”重玄遵平淡的聲音,從肥胖的大手下傳出來。

    重玄勝毫不尷尬地收了手,一臉驚喜:“兄長,你醒了!?真不枉我拼死拼活,日飛萬里,把你從夏地揹回齊國來!“

    重玄遵仍是一動不動,但他靜靜躺在那裡的軀殼,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在流淌。

    “你揹我回來的?”他問。

    “唉,這都是愚弟應該做的。說起來,那時候好幾十萬夏軍攔路,都恨不得將你剝皮抽筋,我豈肯將你相讓?揹着你直往前衝,一雙拳頭,打開萬里遙途…

    “你日飛萬里?”重玄遵又問。

    “當然,這是一種相對誇張的表述,事實上沒有這麼多,你理解個大概就好。”重玄勝面不改色:

    “當時你已經重傷垂死,跟我說了很多的話,不知你還記不記得…“

    我跟你說了什麼?”重玄遵問。

    “你果然不記得了!”重玄勝長嘆一聲:“聽愚弟一句勸,你這次的傷非同小可,傷在了腦子。不養個三年五載,是好不利索的。”

    重玄遵靜靜地看着他。

    重玄勝一臉認真地道:“你當時可傷心了。哭着說你不行,你的路就到此爲止了。說什麼希望我能挑起大梁,繼承博望侯爵位唉!其實我也不願意。兄長你是知道我的,我素來是個淡泊名利的人,

    對這些爵位啊家主之位啊,毫不關心。但你當時已經奄奄一息,說我如果不答應,你死不瞑目,我一時心軟…"

    “好。”重玄遵忽然道。

    “我真怕麻煩,這麼一大摞子事情,可怎麼管?但既然答應你了,總歸不好……欽?”重玄勝說着說着,愣住了。

    口若懸河如他,一時竟然詞窮。

    重玄遵看着這個難得卡殼的胖子,輕聲笑了:“我想起來,我好像的確說過這樣的話。所以博望侯之爵,是你的了。"

    窗外溜進來的陽光,並不比溫玉牀的微光更暖。

    房間裡除重玄遵之外的三個人,一時都很沉默。

    這可是世襲罔替的侯爵!

    是大齊帝國今時今日最頂級的名爵。

    承襲此位,不僅僅是權力、地位、財富,還意味着更多的、突破至洞真境的可能!

    重玄遵就這麼放手了?

    還是這麼的隨意,這麼的漫不經心?

    沉默蔓延了一陣,重玄勝猛地站起身來,將牀邊的椅子撞遠

    “我就當什麼都沒聽到!"

    他大步往外走,失態到都忘了跟鮑仲清虛假地招呼一聲。

    而房間裡,一時只有重玄遵相當肆意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人頭攢動時,那歡聲笑語,也如起伏浪濤。

    有人登高而呼,有人縱情狂歌。

    三百里臨淄巨城,已經全部被喜悅的氣氛所填滿。

    幾乎所有酒樓,都大擺流水席,敞開了任人吃喝。幾日歡宴結束後,自有官府的人來付賬。

    滿城張燈結綵,光焰直上高天。

    更有道術結成的幻境,似仙境在高穹變幻。

    人們載歌載舞,美妙的樂聲悠揚。

    老百姓扶老攜幼,迎出了城外十里地…

    又何止臨淄如此?

    北至朱禾、大澤,南至石門、玄沙,東至衡陽、赤尾,西至臨海郡、乃至於決明島!甚至是迷界、甚至是萬妖之門後齊國所據城池,凡紫微中天太皇旗飄揚之地,莫不沐浴在浩蕩國勢中,人人歡慶!

    名儒爾奉明撰文日:“古來聖明者,無過於聖天子;天下善戰者,未有如曹東萊。於是威加八方,縱貫東南,建幹秋之業,定萬世之基!“

    曹皆乃大齊東萊郡人士,故文中以曹東萊敬稱之。

    齊國曆史上這一郡出了不少有名的人物,但自此以後人們提及東萊郡府,必然第一個想到曹皆。

    就在大齊元鳳五十七年,曹皆滅夏國社稷,凱旋而歸,俘夏帝姒成,獻於太廟!

    一個曾經有資格爭奪霸主位格的大國,就此退出歷史舞臺。此等伐國之功,天下難有其匹。

    根據禮官算定的日子,正式在太廟獻禮的這一天,是元月二十一日。

    曹皆領着代表凱旋之師的三千甲士,自稷門而入,稷下學宮裡的師生,這一日都放開法禁,迎在學宮外!

    這三千甲士來源複雜,包括有九卒三軍、大齊郡兵、東域諸國聯軍,以及投誠後踊躍作戰的部分夏軍,按照一定的比例進行徵選集結。

    能夠入選此軍的,都是在伐夏戰爭中有突出貢獻的士卒,同時也儘可能考慮到了諸方感受,權衡各部利益。

    百萬雄師裡,最後能夠追隨曹皆元帥披甲執兵入城、甚至前往太廟的,也只有這三千人。這是何等殊榮?

    每一個入選的士卒,都視此爲畢生榮耀。

    而在齊國廣袤的國土上一路前行,一路沐浴在鮮花和掌聲中,這樣的一支軍隊出現在太廟列隊其間的士卒,自然個個昂揚。

    姜望是天還沒亮,就被召出了門,又是焚香沐浴,又是整衣束冠,又是教授禮儀而後才被八擡大轎送往太廟。

    一路上無論是宮女太監,還是侍衛禮官,全都像欣賞什麼稀有玉器一般,逮着機會就偷看他幾眼……

    殊不知目光的重量對他來說是多麼清晰。

    如此種種,讓他感覺自己更像是大典上的一道祭品,是專呈於供奉,而不是一個參與大典的人。

    好在享受這等待遇的,不止他一人。

    號稱奪盡同輩風華的重玄家白衣公子,這會就在旁邊的位置坐着呢。

    這借大的偏殿中,就坐了兩個人,也算是有個伴。

    與坐下來後愣怔了片刻就開始修行的姜望不同,重玄遵的坐姿隨意散漫,半靠不靠的,手裡拿着一卷書在慢慢地看。

    他看得很認真,時不時還翻回去幾頁,像是在研究什麼絕妙的道術。

    翻頁的聲音太頻繁,攪得真正在研究道術的姜望有些難以定神。

    兩個人在夏地桑府以二敵六時,有一種渾如天成的默契,彼此交託生死,最後也取得了不可思議的戰績。如今雖然斯殺罷了,離了戰場,總歸還是有一些交情存在。

    重玄遵又往回翻了一頁,一邊細品,一邊隨口道:“怎麼修行的時候還心浮氣躁的?這可不是姜青羊應有的修行態度。”

    姜望一陣煩悶,索性停了修行,看着他道:“遵公子倒是勤學,不知看的什麼書?””《五穀種植圖鑑》。”重玄遵頭也不擡地道。

    姜望不動聲色:“還帶圖鑑。”

    重玄遵隨口道:“農事嘛,馬虎不得。所有細節都要搞清楚纔是。“

    姜望靜靜地看了他一陣,看得重玄遵有些莫名其妙地擡起頭來。

    才道了聲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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