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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心巡天 - 第四百四十章 羣星閃耀時(最後一天雙倍求月票!)字體大小: A+
     

    許象乾的心情是複雜的。

    姜望重複三次斬出巔峰狀態的人字劍,沒有一絲偏轉,沒有一次勢衰,最終毫無爭議地贏下了決戰。

    摘取了或許是整個黃河之會歷史上最有分量的一屆內府魁名……或者至少也是歷史前三。

    他作爲趕馬山雙驕的另一驕,與有榮焉,理所當然要爲此歡呼。

    他也已經提足了氣……

    但是那個胖子只是一晃身,就跳到了後面去。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耳朵都差點被接下來那聲巨響震聾!

    真是不要臉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居然用法天象地喊話!

    而且喊得這麼簡單這麼沒有才華!

    平庸膚淺不自知!

    如何匹配得上趕馬山雙驕的威名?

    事實上才華橫溢如他,早已經爲姜望的奪魁,寫好了口號。

    所以他張了張嘴,還待再爭取一下……

    但立時便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中。

    整個天下之臺內,到處都在呼喊姜望之名!

    感謝他奉獻了一場又一場如此精彩的戰鬥!

    感謝他承人族先賢之志,在這觀河臺耀武,用他毋庸置疑的實力,向長河龍君展現了何爲人族天驕。

    從與項北超越內府層次的神魂之爭,到與秦至臻劍仙人對閻羅天子的驚世之戰,再到奪魁時,於逆流時光中,一劍三敗黃舍利。

    每一場都分量十足,每一場都是最頂級的戰鬥演繹。

    他的才情,他的意志,他的天賦,他的實力,實至名歸,真乃天下第一!

    歡呼聲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就在這這個時候,曹皆直接從位置上起身,雙手捧出一杆卷着的旗幟,就那樣高舉着,一步步往天下之臺走去。

    “姜望!”他洪聲道:“且爲我大齊展旗!”

    來自四面八方、如潮涌般的歡呼,也如潮退去了。

    姜望獨立在這天下之臺上,接受所有目光的注視。

    萬千目光的重量,加於一身。

    羨慕的、嫉妒的、崇拜的、嚮往的……

    從此他亦要習慣,因爲他已經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內府!

    是現世數百個國家、無數天驕裡,最強的那一個內府境修士。

    是茫茫夜幕中,最璀璨的那一顆星辰!

    羣星閃耀時,他最耀眼!

    他靜靜地看着曹皆走來,看着那一杆卷着的紫色旗幟,慢慢靠近。

    大齊春死軍統帥,當世真人曹皆,親自捧旗而出。

    他應該要知道,這一杆旗幟的分量!

    齊國奠定霸業以來,多少天驕臺上奮死,多少豪傑死不瞑目,這是第一個魁名!

    並非齊國不強,並非齊國天驕不強,更不是齊國天驕惜命。

    只是天驕雲集之時,誰都有必爭魁名的理由,誰也都是萬萬裡挑一的絕頂天驕。生死勝負,有時候只在一瞬間。不是努力就能贏,不是拼命就可以走到最後。

    爭魁,有時候也是需要一些運氣的。

    齊國在黃河之會上的運氣真的不夠好,強如重玄遵,天府堪稱無敵,卻也在這一屆遇上鬥昭,錯失魁名。

    姜望亦是連遇項北、秦至臻、黃舍利,堪稱死亡籤運。

    很多齊人其實已經不抱指望。

    他最後能越戰越勇,越戰越強,橫壓絕世天驕,力摘魁名,尤其震撼人心。

    曹皆走近了,那一卷紫色也走近。

    姜望伸出雙手,肅容道:“姜望接旗!”

    他接過這杆旗幟,感覺足有千斤重!

    曹皆交出旗幟後,便立即轉身。

    哪怕是他這種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黃河之會的魁首爭輝。

    走下演武臺後,曹皆纔對着餘徙一禮,道:“有勞餘真君!”

    餘徙亦肅容,微微頷首,以爲迴應。

    而後伸手在演武臺上一引——

    就在姜望的面前,一道一道的清光,凝成臺階,那清光臺階向着天穹高處無限延展,彷彿一直連到了天穹盡頭。

    天之階,在身前。

    姜望就捧着手裡的旗幟,踏上這清光之階,一步步往上走。

    www⊕тTk дn⊕c ○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高,踏上高天去,漸漸在人們眼裡,已經只剩一個黑點。

    而六合之柱所圍的六個面,已經悄然轉爲了流光幕牆,不再是六位至尊的龍袍一角。

    姜望越走越高,離那些熱切的視線漸遠了,也遠離了歡呼。

    舉目四望,除了接天連地的六合之柱和六面流光幕牆,什麼都瞧不見。

    唯有腳下的清光之階,手上的紫色旗幟,腰間的長相思。

    越往上走,越是孤獨。

    轟隆隆!

    轟隆隆!

    他彷彿聽到長河怒哮。

    但細聽又復無聲。

    俄而,又像是有人大聲宣讀着什麼,卻並不能聽得真切。

    漸漸的,這些聲音也沒有了。

    他往上走,往上走,孤獨地往上走。

    像是一個人在漫長的黑夜裡前行,努力地去鑿出第一縷光。

    第一個登上高山之巔的人,誕生了人類的第一個理想。

    “你是何人?”

    忽然有個聲音這樣問。

    這聲音古老、浩瀚,彷彿流經了無窮歲月,又像是包容了現世一切。

    它近在耳邊,又遠在天邊。

    “姜望!”姜望大聲迴應道。

    那聲音又問:“你欲何爲?”

    姜望道:“已摘魁名,登天展旗!”

    “至矣!”

    一聲嘆息,終不復聞。

    姜望擡眼再看,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清光之階的盡頭,眼前是一座圓形旗臺。

    瞧來……

    很像是縮小了許多倍的觀河臺。

    那中間留下的圓孔,也以六柱所圍。

    姜望將手中的那杆旗幟豎起來,將旗杆插進旗臺的圓孔中,右手握着旗面,高高一展!

    那一抹紫色的、至尊至貴的旗幟,就這樣飄揚在高空。

    一條紫色的神龍,傲然騰於旗上。鱗爪畢現,目有神光,龍首龍尾,連成一個圓環。

    在這紫色神龍所圍繞的圓環正中間,是一顆璀璨的亮紫星辰,至尊至貴,燭照天下。

    這就是代表大齊皇朝的紫微中天太皇旗!

    當旗臺上,紫微中天太皇旗飄揚的那一刻。

    天下之臺內,人們也已經能看到,齊天子法相所立的那一面幕牆,其上亦然出現了紫微中天太皇旗的圖樣。

    整個六合之柱所圍,六面幕牆本都是空空如也,只有恍惚流光。獨獨東齊這一面,此時被代表大齊皇朝的旗幟所鋪滿。

    這是一種莫大榮耀!

    在場齊人全部起立,對着這一面幕牆行禮。

    曹皆高聲道:“壯乎哉,我大齊!”

    所有齊人同呼:“壯哉大齊!”

    而在天階盡頭,豎立紫微中天太皇旗的姜望,看到一個光點,自飄渺難知之處落下來,印上眉心。

    這是什麼?

    他來不及思索,下一刻,已經回到了天下之臺。

    其時天階已消,四下無聲。

    代表大齊皇朝的紫微中天太皇旗,在觀河臺飄揚!

    姜望看着齊人的方向,笑道:“幸不辱命!”

    迎接他的,是齊人久久不歇的歡呼聲。

    天下列國,無數天驕,十餘年來,只出這麼三個魁名。

    本屆更是隻有兩個!

    齊國已摘其一!

    榮也耀也,世難再舉!

    在齊國的史書上,亦會記下這樣一筆——大齊元鳳五十五年,七月十二日。茲有大齊青羊鎮男姜望,於觀河臺內府場奪魁,爲國展旗!

    且不說齊人如何,魁首如何。

    一場有一場的榮耀。

    餘徙作爲黃河之會的主持者,在此時宣道:“內府場魁首已決出。且待明天,再續天驕之會!諸位且……”

    “餘真君容稟!”

    一個聲音忽然落下。

    臺上姜望猛然轉身!

    這聲音如一柄利劍橫空而來,割天地,斬人心。

    它太鋒利了。

    它輕易就割開了人們還在爲魁名決出而沸騰的情緒。

    它冷漠無情地斬近每個人耳中。

    而對姜望來說,這聲音他太熟悉!

    多少次在回憶裡鳴嘯!

    多少次在耳邊迴響!

    衆人皆循聲望去,只見得——

    自東北方向的入口,走進來一個面容年輕的白衣男子。

    其人眉、眼、鼻、脣,甚至長髮,都給人一種極致鋒銳的感受。

    而他的眼神,溫吞,冷漠,又天真!

    如此矛盾複雜的感受,很難讓人相信,是由同一雙眼睛帶來。

    但這個人就這樣走來了,對着真君餘徙說道:“何必明日?”

    這是什麼意思?

    人們驚詫莫名。

    此情此景,此勢此言,讓人隱隱有所猜測,可沒人敢篤定!

    那太荒唐,太不可思議了!

    “李一!”金冕祭司那摩多,面露驚容,在牧國備戰席上,今日第一次出聲:“你竟然就是太虞?”

    極情於劍,極情於道,代表現世道劍最高成就的李一,他如何不知?

    道劍之術早已經取代了煊赫一個時代的飛劍之術,但傳至現在,道劍之術其實也已經漸漸凋零,歸於小衆,這亦是修行歷史的沿革。而李一其人,一度被視爲道劍之術再起輝煌的唯一可能。

    其人其劍,鋒銳絕倫,有過許多輝煌的事蹟。

    甚至於堂堂金冕祭司那摩多,也曾與其道左相逢,雖未交手,已知其人

    但李一明明出身於一個已經滅亡的小國,何時成的景國人?

    “沒錯!”

    李一併未說話,景國備戰席上,神策軍統帥冼南魁已經長身而起,赤面慨然:“景國李一,道號太虞真人!五日前,於大羅山受封!”

    能在大羅山受封,李一的出身已不必懷疑。

    其人本來獨行天下,好似是無派無別的當世真人。現在看來,卻是景國佈於天下的暗子。

    景國連棄外樓內府兩場,三十歲以下的天驕代表卻遲遲未現身。整場黃河之會,眼高於頂的景國人都悄無聲息。從頭到尾,冼南魁一個人坐在備戰席上,孤零零的毫無存在感。

    但此時甫一出聲,便叫天下驚!

    盡顯景國之強勢霸氣!

    一位真人!

    一位在大羅山受封的真人!

    他竟然是代表景國參與黃河之會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的天驕!!!

    這意味着什麼?!

    冼南魁環視四周,忽然笑道:“李一是道歷三八九零年生人,諸位真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辨血見齡!”

    事實上他得到消息的時間也很晚,彼時那種震撼難以言表。但現在把這種震撼的感覺丟出去……又很舒爽。

    當世真人自然是一眼就能洞察年齡,但李一本身亦是真人,不可能任人洞察。拋出一滴鮮血來,倒是沒有問題,也足以鑑別真假。

    但沒有任何人要求辨血。

    因爲六位至尊還在場,長河龍君亦在座。李一若是年齡不實,絕不可能瞞得過去。

    但這是什麼概念?

    一位三十歲不到的當世真人,這已經直接打破了修行歷史的記錄!

    是有記載以來,史上最年輕的真人!

    姜望站在臺上,已經聽到有人在驚呼:“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三十歲之前成就真人的修士!”

    更有人完全不能相信:“居然只有二十九歲!怎麼可能!?”

    而姜望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恐怕不止!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還真觀裡所“旁聽”到的那場戰鬥。

    那一戰,真正開啓了他對超凡世界的廣闊認知。

    正是繼承了左光烈遺留的開脈丹和月鑰,他才踏進超凡世界,開啓新生。

    但一路走到現在,回望左光烈,仍覺天驕耀眼。

    他今日摘下的魁名,左光烈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

    修行愈久,愈能知道左光烈的天才和強大。

    僅僅那一門焰花焚城,他就現在都未能掌握。

    而能斬落左光烈之頭顱……

    恐怕在那個時候,李一就已經登臨洞真!

    也就是說,李一併不是二十九歲成就的洞真,而是最遲在二十七歲,就已經成爲當世真人!

    與之相較,景國的什麼趙玄陽、淳于歸,的確是不值一提。

    與此相對的,其餘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的天驕們……

    也難以並論!

    在三十不到成就神臨,便被視爲絕頂天驕的時代。

    李一以同樣的年齡,成就了洞真!

    還站在演武臺下的曹皆眯起眼睛。

    五日前?

    這個時間點……

    萬妖之門後的那場大戰剛好結束不久。

    甚至於可以準確地說,就是在景國內府境天驕戰死後的第二日!

    也就是說,景國是在內府境天驕戰死後,就立刻啓用了李一這顆暗子。只爲確保最強天驕之魁名!

    一位當世真人,也的確能夠做到。

    只是……

    一位這麼年輕、這麼可怕、創造了歷史的當世真人,一直以來隱藏身份,天下獨行,所圖必然深遠。

    景國現在將他掀出來,真的夠本嗎?

    或許不僅如此,或許還有黃河之會以外的原因……

    曹皆笑了笑,並不言語。

    不管景國夠不夠本,齊國是已經夠了!

    本屆僅有的兩個魁名,是由姜望和史上最年輕的當世真人分享……

    齊景算是平分秋色!

    此時此刻。

    冼南魁的介紹已畢,而太虞真人李一繼續往前走。

    “你說……何必明日,是什麼意思?”

    餘徙看着李一,確認般地問道。

    李一很平靜地說道:“我的時間很珍貴,我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我希望就在今天,就在這一場,解決這件事情。”

    他的聲音太平靜了,由是愈見鋒利。

    人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少人則在悄悄打量,另外幾位無限制場天驕的臉色。

    計昭南面無表情,膝上韶華槍雪光流轉。

    慕容龍且眸光冷肅,不自然散發的殺氣,令周邊的空間都隱隱扭曲。

    夜闌兒嘴角帶笑,但眸中殊無笑意。

    黃不東終於不再發呆了,只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五指一根根屈下,又一根根擡起。好像在數着什麼,但沒人知道他在數什麼。

    現世神使蒼瞑的面容,仍然藏在斗篷裡,但他已經從盤坐,變成了正坐。五指朝天,微曲拇指,這是蒼圖神廟朝聖的手勢……

    除此五大霸主國的天驕外,無限制場另外兩個正賽名額的獲得者,表現也不相同。

    丹國的張巡面容堅毅,不動聲色。

    宋國那位成道以五射的辰巳午,則是輕輕正了正儒冠。

    而李一完全不看這些所謂三十歲以下最強的天驕們,仍徑直往前走,終於走到了演武臺之下,擡頭看向姜望。

    仍然獨立臺上的姜望,則低頭看着他。

    曹皆靜靜地看過去,他並不擔心對方敢在這觀河臺無故對姜望出手。但便是有什麼言語或氣勢上的壓迫,他也須是不能同意。

    “你名姜望,是嗎?”李一開口問道。

    倒是並無什麼爭鋒相對的意思。

    姜望只回了一個字:“是。”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李一淡聲說道:“我的劍剛纔因你顫鳴。”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沒有任何特殊的意味。

    但聽到這句話的人,難免心中驚訝。

    最年輕的當世真人,與天下第一內府,竟然是認識的嗎?聽起來似乎還有一段淵源。而且……他剛纔說他的劍,因內府境的姜望而顫鳴?

    這種陳述,這對很多人而言,都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榮耀。

    姜望目光寧定,無喜無悲,只是按劍道:“好久不見。”

    準確地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一的臉。

    但李一的聲音,已在他的記憶裡無數次迴響。

    他永遠不能夠忘卻,這道鋒芒。

    毫無疑問,這個人所代表的名字,是他迄今爲止,印象最爲深刻的一座高峰。這個人,就是他在漫長道途上,傾力追趕的目標。

    他在成就超凡之時,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若與李一相同!

    李一沒有什麼寒暄的意思,或者說,他根本不懂寒暄爲何物。只繼續道:“期待第三次見面的時候,你能告訴我,我的劍爲何而鳴。”

    姜望說好久不見,但也不過是過了兩年。

    第一次見面,這是一個奄奄一息只在等死的乞兒。他不許其生,也不奪其死,任意自然。

    第二次見面,其人已經是天下第一內府,全力一劍,令他的道劍都隨之顫鳴。

    所以他說,他期待第三次見面。

    但至少在現在,這個天下第一內府,還是沒資格給他答案的。

    姜望仍然直脊而立,不卑不亢道:“我也期待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我能給你答案。”

    很多人大概覺得李一在說客氣話,而姜望奪魁之後太膨脹。

    但李一從不說客氣話,而姜望是真的相信自己。

    唯有他們兩人知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是在什麼時候。

    李一笑了。

    這笑容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但很快又斂去。

    因爲消散得太決然。讓這抹笑容,在天真之外,也有了淡漠的味道。

    這是一個天真無情的人。

    他彎起食指,點了點這座演武臺。

    “你的戰鬥結束了,現在換我上臺,如何?”

    這是疑問的語氣。

    姜望笑了笑:“好啊。”

    於是走下演武臺。

    一白衣,一青衫。

    兩個人一上一下,就此交錯而過。

    彷彿是某種儀式的交接。

    但很多人心裡也都清楚……

    一個魁首下臺了,一個魁首正登臺。

    現在,白衣披身的李一,就站在這天下之臺上,迎接着四面八方的目光。

    喜歡穿白衣、且又穿得很好看的人,就在這現場,也有不少。

    比如凌霄閣主葉凌霄,瀟灑出塵,俊逸非凡,飄飄然有仙氣。

    韶華槍主計昭南,則很符合說書人口中常出現的那種白馬銀槍、白袍小將的形象,真個風姿無雙。

    那奪盡同輩風華的重玄遵,卻又不同,翩翩如濁世貴公子,風華絕代。

    而李一穿白衣,給人的感覺,就是“簡單”。

    那種無一絲雜色的簡單。

    他是如此鋒利,如此純粹的鋒利。

    只是往演武臺上一站,就已經割傷無數目光。

    仍在臺下未移步的餘徙,淡聲道:“黃河之會自有規矩。若其他參賽天驕同意,本座也便認可。若有一人不同意,太虞,你還是明日再來。”

    哪怕誰都知道,當登臨洞真的李一到場,黃河之會三十歲以下無限制場,就已經失去了懸念。

    再怎麼天驕蓋世,神臨與洞真之間的差距,也不可以逾越。

    但黃河之會仍有自己的規則,需要得到尊重。

    當然,若是所有參戰者都同意不浪費時間,提前在今日開啓魁名之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如姜望主動放棄調養時間一般,亦由自主。

    “他們會同意的。因爲現在,就是唯一的機會。”

    這位現世最年輕的真人,在臺上平靜地說道:“今日若爲戰。誰能接我一劍,我當棄魁名!”

    太虞真人李一,開出了他的條件。

    一劍!

    人們驚得不知說什麼好。

    但這還未止。

    演武臺上的李一,用那平淡得近乎溫吞的眼神,轉過一週。

    似乎這時候終於開始注視對手,但目光中分明沒有任何人。

    “誰先來?”

    他問道:“又或者,一起來!”

    簡直視天下英雄如草芥!

    但人們不由得想到。雖然神臨到洞真難以逾越,但七位當世最強的三十歲以下天驕若能聯手……倒也未必沒有爭勝的可能!

    白衣霜槍的計昭南,第一個站了起來。

    他就站在齊國的備戰席前,用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注視着演武臺上的李一:“以衆凌寡,我不屑爲之。以神臨戰洞真,我不能爲之。今日這一戰,我計昭南力不如人,就此棄賽。但是李一。”

    手中韶華槍流光瞬轉:“你今日辱我何極!他日我登臨洞真,必繼今日之戰!!”

    一聲落下如槍鳴。

    已定來日生死約。

    那時候的挑戰,可無真君保命!

    其人提着韶華槍,徑自離席而去。

    李一看了一眼那驕傲孤絕的背影,並不說話。

    第二個站起來表態的人,是荊國慕容龍且。

    “戰場之上若有可爲,千軍萬馬也無拘。演武臺上再不可爲,也該是兩人分生死。”

    他冷冷地看着李一:“魁名是你的。但修行路上,一時先後難免,生死途中,你我一視同仁。咱們來日方長!”

    說罷,亦是轉身。

    直到此時,已經走到演武臺下曹皆身邊的姜望,才咂摸出一些味道來。

    計昭南怕死嗎?

    計昭南怕丟臉嗎?

    都不是。

    他站在觀河臺上,代表齊國出戰黃河之會,但首先要考慮的,是齊國的利益。

    所以他留下他日之約,率先退場。

    便如此時的慕容龍且。

    一直都說,黃河之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戰爭。演武臺上亦是戰場。

    但慕容龍且此刻強調戰場是戰場,演武臺是演武臺,卻是要抹掉“景國勢壓天下”的印象。

    無論如何,臺上圍攻李一之事必不能爲。

    在場這麼多天驕,若真的上臺圍攻李一。

    無異於天下合圍景國。

    景國敗亦是勝,勝則聲勢無兩!

    而慕容龍且同樣選擇棄賽,並告訴世人,李一之強,是李一之強,無非修行路上早行一步。景國這一次,也只不過是爭得了一個魁名,與齊國之魁,並無本質區別。

    李一,或者說李一所代表的景國,在營造傾天下之勢。

    而計昭南慕容龍且,連卻之!

    “唉。”楚國夜闌兒嘆了一口氣,把聽者的心都幾乎嘆碎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來:“夜闌兒深負皇恩,倒也沒什麼可說。景以太虞摘魁,我當避席!”

    亦是轉身去了。

    黃不東終於數完了他的手指,呆了片刻,愣道:“我無幸理。”

    整個人似乎更加老態,起身懨懨地離去了。

    至於有着現世神使之稱的蒼瞑,則是收回了朝聖的手勢,一言不發地離去。

    金冕祭司那摩多代爲宣佈道:“此戰牧國棄賽。景國連棄兩場,我們也棄一場,算是一個交代!”

    他的表情神聖,他的語氣慷慨。

    讓已經退出法天象地的重玄勝也歎服不已。

    想他重玄勝雖然臉皮不輸,但膽量是比不上的,他哪裡敢在黃河之會,擺這種不要臉的譜?只能說蒼圖神神光所照,果然厲害!

    瞧那摩多這話說的,聽起來牧國倒像是比景國強得太多。

    偏偏景國方面還不好反駁,雖然性質不一樣,雖然景國連棄兩場,恰恰是爲了蓄積此時之勢,一場而傾天下……

    但真要論起來,兩場還確實是比一場多……

    五大霸主國,拱手將無限制場的魁名讓出。

    固然是李一洞真修爲,橫壓三十歲以下無敵,但也有“老子們不陪你玩”的意思。

    對於這些,李一不置一詞。

    霸主國天驕相繼離場,所謂圍攻之說,自然不存在可能了。

    宋國的辰巳午正襟危坐。

    他先時正冠,是已有死志。

    但在幾大霸主國天驕相繼離場後,面上倒是顯出了笑意,施施然道:“太虞真人自然當得魁名。我心服口服,當於臺下觀禮,賀此榮時!”

    這亦是認輸了。

    現在只剩下丹國的張巡。

    其人可以說是無限制場最不被期待的天驕,本身打進正賽,也是艱難取勝。

    但恰恰是他,眼有戰意。

    按照李一之前所說的那樣。

    此時此刻,若能接其人一劍……丹國便摘此魁!

    其餘幾個霸主國,當然不屑於以這種方式爭魁,那幾位絕世天驕,也不可能以撐一劍爲目標上臺。

    但對丹國來說……誘惑太大了!

    幾乎是魚躍龍門的一步!

    張巡咬咬牙……

    “張巡!”丹國國相費南華看着他,搖了搖頭。

    張巡沉默半晌,眼中的戰意終於退去了。

    費南華轉頭看向演武臺:“不到而立之年,已堪洞真之境。太虞真人摘此魁名,當之無愧!我丹國天驕,亦選擇認輸。”

    如果說姜望創造了黃河之會歷史上最快獲勝的記錄。

    那麼太虞真人李一,則不僅刷新了這個記錄,更是創造了有史以來最快奪魁的記錄。

    一襲白衣獨來,列國天驕迴避!

    洞真相較於神臨,的確是碾壓式的差距,無法逾越。

    六位至尊都沒有發表意見,現場更無人再有資格發聲。餘徙環視一週,於是道:“無限制場之魁名,由景國李一摘得!”

    壓抑了好幾天的景國人,自然是歡呼起來。

    太虞真人橫空出世,碾壓全場,不出一劍而摘魁。

    這事蹟必然會銘刻在歷史上,景國人也自以此爲榮。

    唯獨此刻立在演武臺上的李一本人,仍然平靜。眼睛裡幾乎看不到情緒,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站在現世的中心,卻如獨在世外。

    臺下的姜望,此時忽然想起了當初在還真觀,公羊白、墨驚羽等人離開後,從李一嘴裡輕輕喊出的、那一聲微小的……“嘭”。

    感受了他的寂寞。

    冼南魁咳了一聲,然後道:“李一!爲我大景展旗!”

    也如先時曹皆那般,雙手捧起一杆旗幟,一步步走到臺前。

    李一仍不說話,單手接過了,直接往天上一甩,像是對着蒼穹,丟出了一支投槍!

    這杆旗幟倏忽而遠,根本也無需天之階。

    而人們須臾便見得,景帝法相所立的、東北方向的那道幕牆,頃刻印上一副旗圖。

    那是一條黑龍、一條白龍,龍尾相錯,龍身繞曲,龍首各望一方,共同盤成了一個旋。

    是爲乾坤游龍旗!

    在景國人的歡呼聲中,李一拔身而起,直接消失在了高穹遠處。

    其時,六位至尊的法相皆隱,那位坐觀賽事的長河龍君也已經消失。

    人們還在歡呼着、遺憾着、嘈雜着……

    黃河之會,已是結束了!

    姜望立在臺下,還在想着關於李一的事情,關於第三次再見的約定……

    忽然之間,已經有一羣人涌到身前來。

    重玄勝的、李龍川的、晏撫的、許象乾的……所有人的笑臉。

    “記得嗎?記得嗎姜望?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重玄勝難得的表情激動,肥臉通紅,這漲紅的顏色,似乎也染進了眼睛裡:“你將讓所有人矚目,你將會成爲齊國的驕傲……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許象乾額頭鋥光發亮,哈哈大笑:“今日我們趕馬山雙驕,名揚天下!”

    晏撫溫聲笑道:“來之前我已經包下了豐城所有的酒樓,擺三日流水席,不禁任何人上桌,爲你慶功。一路行來多艱,現在魁名已摘,是該休息幾日,你走到哪裡,咱們就醉到哪裡吧!”

    照無顏輕輕按着子舒的肩膀,子舒低頭憋了半天,終於擡眼看着姜望:“你真厲害呀!”

    有人在慶祝,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歡呼,有人落寞離去。

    撤離的牧國隊伍中,赫連雲雲笑問道:“不過去說兩句麼?”

    趙汝成收回了視線,含笑搖頭:“他有很多好朋友,還有很多好前途,再也不會不快活啦!”

    “趙汝成!”

    驀然他聽到這樣一聲喊。

    於是轉頭看去。

    只見得人羣中姜望踮起腳來,遠遠看着他,雙手張成喇叭狀,大聲問道:“誰是哥?”

    趙汝成臉色仍有些重傷未愈的蒼白,但是笑得燦爛,雙手同樣攏在嘴巴前,大聲喊道:“你是!”

    姜望高聲問道:“我是誰?”

    趙汝成連聲大喊:“姜三哥!姜三哥!!姜三哥!!!”

    兩個人也不走近,就這樣隔着人羣,互相喊話。

    顯得很是幼稚……

    但這種幼稚,大概也只會在年輕的時候擁有。

    趙汝成的身邊,是牧國公主赫連雲雲,再旁邊還有一個戴着斗篷的女尼。

    加諸於身的視線太多,姜望無法一一分辨。

    只是對他們笑着點點頭,便算是問過好了。

    赫連雲雲回以很溫柔的微笑,那女尼似是愣了一下,也對他點了點頭。

    姜望對趙汝成比了一個手勢,示意明天見,這類手勢也是他們在楓林城時瞎搗鼓的事情之一,趙汝成總是有些幼稚無聊的想法。而他們總是一邊嘲笑着幼稚,一邊陪他幼稚……

    趙汝成擡手招了招,便跟着赫連雲雲她們離去。

    偌大的天下之臺內,人海散成許多支流。自四面八方而來,此時也散向四面八方。

    姜望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人羣外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拍了拍重玄勝的肩膀:“阿勝,你先帶大家回齊街去喝酒慶功。我跟朋友打聲招呼就來。”

    重玄勝是知道他在雲國還有一個妹妹的,此時早已收斂了激動神色,笑眯眯地招呼着其他人先離開。

    而姜望穿出人羣,走到了面蒙輕紗的葉青雨面前。

    左右看了看:“欸,葉真人呢?”

    葉青雨澈如靜溪的眸子瞧着他,只道:“我們也握手。”

    “啊?”

    姜望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老老實實伸出手去。

    葉青雨輕輕握住了,笑眼彎彎:“恭喜你呀,天下第一。”

    ……

    ……

    ……

    ……

    【本卷完】

    ……

    (行路難終於行到天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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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對,明天就是八號了。左光烈的兩幕番外將上線。起點全訂讀者可看!寫得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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