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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心巡天 - 第三百九十四章 逆四象混元勁字體大小: A+
     

    仇恨說明受過傷害卻無法還報。

    憤怒是因爲不滿足現狀但又無能爲力。

    這些都是虛弱的表現。

    太寅一直記得這些話。

    所以他不讓仇恨和憤怒影響自己。

    太氏是夏國最頂級的名門,其榮耀歷史,甚至比夏國都要久遠。

    但青黃不接是很多名門都要面對的問題,太氏也沒能例外。

    國與國之間的戰爭、萬妖門後的廝殺、南域國家不得不面對的危險、甚至於修行本身……

    這些都有可能造成強者的隕落。

    在老一輩強者漸漸死去,後來者寥寥的情況下,昔日名門,也一日不如一日。

    幸有叔爺太華,生就蓋世之姿,成功登臨洞真,一手撐起了太氏的聲威。

    以真人之壽,足可以護佑家族千年不衰。

    而他太寅,年少成名,被叔爺期許爲太氏的未來,親自帶在身邊教導。被很多人視爲太氏復興之兆。

    可是劍鋒山一戰後,一切都變了。

    太氏的擎天玉柱倒下,而後來者如他,卻還沒能成長起來。

    古老的家族榮耀已遠。

    偌大的太氏何去何從?

    在叔爺太華戰死後,朝廷已經給了太氏儘可能的支持。

    但他太寅也必須要證明,他可以撐起這個家族!

    當對手是齊人時,他尤其要承擔得起夏國人的期待。

    作爲霸主之爭的失利者,夏國改年號爲神武,以示心氣不滅,鬥志仍在。

    然而,現在已經是神武三十一年了。

    夏國不僅未能洗刷當日之恥,還被人在境內名山劍鋒山上刻下新的羞辱。

    對手越來越強,越來越可怕。

    當年暘國在南邊的極限,也就僅止於此山了!

    今日之天下,已經有不少聲音在問,夏國人還有心氣嗎?

    他太寅來此,必要給出一個回答。

    這個回答要響亮,那麼對手是誰很重要。

    蓋壓臨淄的重玄遵,當然是最好。

    他可以通過戰勝重玄遵,來踐踏臨淄城。

    他可以代表夏國,對齊國說一聲……

    不過如此!

    四周看臺上的聲音都遠去了,那些或期待或觀察的目光,都淡化了。

    他耳中只等兩個字,等來了那一聲“開始”。

    於是他動了。

    他的右手,像一條驟然被扔上岸邊的魚,抽搐般地、猛地蹦躂了一下。

    那樣徒勞、毫無美感,卻有一種在生死之間掙扎的力量。

    這個動作看起來很有些可笑,但真正瞭解的人,絕對笑不出來。

    神通,【負窘】。

    魚離水,鳥落網,走獸失陷。

    永失自由。

    受此神通所縛,一應生靈,都要陷入對自身極端不利的環境中。

    黃河之會開始時,所有元力都被壓制到平衡狀態。是完全均等的平衡,不會偏向任何一種元力,偏向任何一個人。

    環境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

    但在此時,已經不同。

    太寅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對手身周的空氣,已經變得粘稠起來。空氣如沼,令其失陷。

    更有火元破碎,水元狂暴,風元靜默、土元飄飛……元力變得極端混亂,甚至於彼此碰撞,互相干擾。

    此方環境裡的一切,都在他的神通操縱下,與對手爲敵。

    何爲“窘”?

    “君”在“穴”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難堪,困窘,無所適從!

    我有神通如此,如何不能叫天驕低頭?!

    太寅左手虛攔在身前,右手微垂,五指微張,急步趨前。

    有一種天地皆同力、一切盡在掌中的強大感受。

    這是掌控負窘神通難免的心態,他將驕態鎮壓,讓自己冷靜審視對手。

    齊人絕不能小看,若齊人無能,那麼屢遭齊人打壓的夏人,又算什麼?

    小看對手,其實是輕蔑自己。

    就在此刻,他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強的斥力驟然降臨,在瘋狂地推着他。

    從一開始來觀河臺,就預設齊國天驕爲對手。對於天下聞名的重玄神通,他自然早有準備。

    自遙遠星穹,正北方玄武星域,一座星光聖樓倏忽閃耀。

    玄武有承載之仁,包容之度。

    你欲成何道?

    這是每一個有志於神臨的修士,都需要考慮的問題。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答案。

    立起星光聖樓之時,就是在向這個世界詮釋自己。

    絕大部分修士都是按部就班,先循舊規,再證自己。

    就如儒家學子,以“禮”自制。也如佛門弟子,以“戒”相約。更如法家門徒,以“法”行規。在“規”的制約下,自然走向“道德”。

    到達“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而“我”是什麼?

    我的“道”是什麼?

    對太寅來說,“包容之度”,就是他的行爲準則之一。

    是他恪行的自我。

    當他恪守此道,玄武星光聖樓的投射,就有了“仁”的力量。

    他並非儒家門徒,但身在夏國,受儒家影響很深,取北方玄武以“仁”字。

    包容不是怯懦,不是退縮,不是畏懼。

    是“原諒”。

    而原諒的前提……是你認錯。

    重玄遵當然不會認錯,所以打碎他的脊樑,逼他認錯。

    太寅當然也不會包容齊人,他包容自己。

    原諒自己未能早生數十年,不可以參與齊夏爭霸大戰,不能夠挽救敗局。原諒自己年紀尚小,修行遠不足夠,不能登上劍鋒山,讓叔爺不死……

    原諒現在力所未及的一切,而讓自己勇敢前行。

    屬於玄武聖樓的遙遠星光,繞身而耀。那星光之力,厚重之“仁”,讓他輕而易舉地抵抗那斥力。

    以負窘神通,陷對手於困窘。以玄武聖樓,容自己於無力。

    他急步趨前!

    虛橫於身前的左手,往邊上一撥。

    在他和對手重玄遵之間混亂的環境,爲他的進攻,分開一條通道來。

    這是他於困窘之中重定的秩序。

    若非是在演武臺這樣毫無環境的地方,這神通的效果只會更強。

    便在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一輪大日驟然升起。

    像是烈日照破烏雲,日輪降臨的瞬間,所有其它元力都被驅逐,只剩下純粹的火元遊走,形成新的“秩序”。

    重玄遵的神通,日輪!

    此神通號稱“諸邪退避,神鬼皆焚!”

    是壓制邪穢、掃蕩污濁的強大神通。用在此刻並不相合。

    但重玄遵竟然用它重定元力秩序,真可以稱得上運用巧妙!是把這門神通開發到了極致,運用隨心,不愧天驕之名。

    但……

    太寅冷笑:“誠然你是天府修士,能在內府境稱王稱霸。但你並不理解,什麼叫外樓!”

    當他開口的時候。

    遙遠星穹,又有三個光點,接連亮起。

    東方青龍聖樓、南方朱雀聖樓、西方白虎聖樓。

    星光沐體,在太寅身上涌動。

    當他說完這句話。

    他一直微張的右手,猛地握緊,握成了拳頭。

    而後一拳前轟!

    他的拳頭上,星光瑩瑩。

    有赤、藍、青、黃,四色混轉。

    這一拳打落,重玄遵以日輪神通形成的短暫秩序,當場崩解。

    是爲……

    逆四象混元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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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夏國太氏賴以成名的力量。

    此勁瓦解一切地風水火所屬,當者必碎。

    在外樓巔峰層次,才真正顯現威能。

    因爲只有真正立起了四大星光聖樓,才能夠熔鍊成出真正的逆四象混元勁。

    以負窘神通掌控環境,陷對手於混亂。

    以逆四象混元勁打破防禦,立分生死。

    這是近乎完美的搭配!

    威能遠非二者相加,而是以倍數計算!

    太寅拳頭所到之處,一切都在不自然地崩解。

    青龍取“信”,朱雀取“德”,玄武取“仁”,白虎取“殺”。

    此爲他的星光聖樓,是他所闡述的“道理”。

    星光流淌在他的身上,赤、藍、青、黃四色在拳頭上糾纏。

    不僅僅是逆四象混元勁,更是道的熔鑄。

    而拳頭往前。

    彷彿他和重玄遵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在爲這一拳讓路。

    天地之間只此一拳。

    他感受着力量。

    感受到自己的強大。

    無數個日夜,不眠的苦修。

    國之恨,家之仇……

    殺!

    他看到那白衣飄飄的重玄遵,忽然探手一抓,抓住了空中那日輪,直接砸了過來!

    鐺!!

    拳頭與日輪交撞,發出金鐵之聲。

    太寅面無表情,揮拳再轟。

    他看到,對手嘴角若有若無的、淡淡的笑意。

    鐺!

    拳頭再次砸上日輪。

    你何能如此從容?

    以逆四象混元勁對轟你的神通,我有何懼?

    縱不能一次性將這神通具現物消解,但水滴石穿,總能崩盡火元。把你的神通打碎了,你還能從容嗎?!

    太寅拳涌四色之光,再一次轟落。

    而那一隻烈焰已熄的赤紅日輪,被對手抓在手裡,再一次砸了過來。

    兩個人像在打鐵一般,不斷地錘擊。

    逆四象混元勁對轟日輪。

    日輪上的赤色,漸漸消褪了。

    太寅的拳頭越來越有力,逆四象混元勁包裹着拳頭,一次又一次地轟出。

    當然也沒忘了掌控負窘神通,給對手製造最惡劣最混亂的環境。

    天地皆同力,令你不自由!

    只是。

    無論他怎麼轟擊過去,無論他的逆四象混元勁有多洶涌,那重玄遵都是毫不猶豫地一記日輪砸回來。

    好像根本不把自己的逐漸黯淡的神通當回事。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這日輪神通都快要被打崩了,他爲什麼還在笑!

    太寅提高自己的警惕,也穩定自己的情緒,這是優勢的局面,持續下去就是勝利,他沒道理先變招。

    戰鬥需要勇氣,也尤其需要智慧。

    但就在這個時候。

    他聽到了重玄遵的聲音。

    “夏國太氏,技止於此嗎?”

    那麼不屑一顧的……

    那麼輕描淡寫的……

    要被我打崩潰了的,難道不是你嗎?

    太寅並不允許憤怒的情緒涌上來,他只想冷笑,擾亂心態的雕蟲小技罷了。

    他正想開口,在拳頭的再一次碰撞中,那砸過來的日輪上,忽然傳來極其恐怖的力量。

    是重玄神通!

    遠比之前那斥力所展現的層次,要強得多、重得多。遠遠超出他預留的防備空間!

    他已經儘量重視,但還是不夠重視。

    這纔是此人重玄神通的強度?

    太寅只來得及轉過這個念頭。

    拳頭先被砸回來,繼而撞上了自己的胸膛。

    護體星光仍在強撐。

    逆四象混元勁被他提前消解了。

    但胸骨也已經凹陷。

    整個人都被這一下砸飛!

    在極速的倒飛之中,太寅看到。

    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倏忽而近!

    完全不像是陷在“泥沼”中,完全不像是在被環境針對。那些元力的撕扯,好像此刻根本不存在。

    他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已經完全適應了負窘神通製造的、混亂的環境!

    這怎麼可能?!

    每一息都攪動了數十次的元力變化,怎麼可能被適應?

    但那已經靠近的、已經紅得不是那麼鮮豔的日輪,卻在描述着現實!

    現實是什麼?

    現實是夏國輸掉了霸主之爭。

    現實是劍鋒山上被刻上恥辱的文字。

    現實是叔爺太華真人戰死。

    現實是日輪,要砸上腦門。

    去你孃的,絕無可能!

    太寅在心裡怒吼着,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還在倒飛的身體裡,涌現出強大的力量,使得他將身一轉,一竄沖天!

    什麼狗屁現實,我絕不認!

    他咬碎牙關,呼應四聖樓之力,催動着內府轟隆隆響起。

    我須……這一戰我須……我須叫你們看到……

    但一股恐怖的引力忽然籠罩全身,將已經拔高的他,生生拉了回來!

    咣!

    日輪終是砸上了腦門。

    這一聲巨響,在整個演武臺上空迴盪。

    太寅整個人,也被這一記日輪,砸得跌落地面。

    他強忍着巨大的眩暈感,控制着崩散的道元、混亂的氣血,努力尋找身體的平衡。盡最大能力,呼應着星光聖樓,保護自己的身體。

    咣!

    腦袋又被砸了一下!

    星光黯淡!

    這樣下去不行……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太寅咬破舌尖,在劇痛中獲得短暫的清醒,掙扎着右手一握!

    那遙遠星穹裡。

    北方白虎之聖樓,整個熄滅!

    他主動崩潰了白虎聖樓。

    所有關於“殺”之一字的理解,於此迴流。

    磅礴的,可怕的殺力,與逆四象混元勁合在一起,涌動在他的拳頭中。

    他要……

    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一隻手狠狠掐住!

    無數的引力斥力通過這隻手,摁進他的身體裡。

    在他的肌肉血液裡,甚至是在他的道元中,不斷地發生着衝突。

    “唔!”

    他無法發出慘叫,只能發出悶哼。

    他倔強地鼓起餘力,用那隻凝聚着可怕力量的拳頭,努力往上轟去……

    咣!

    一記日輪砸頭,淹沒了他的意識。

    這真是……

    令人絕望的強大!

    而在一衆觀戰者的眼中,只看到方纔還風華絕代、翩翩濁世貴公子的重玄遵,一隻手掐着太寅的脖子,將他死死按在地上。

    另一隻手高舉日輪……

    咣!

    咣!

    咣!

    極其野蠻的、粗魯的,就這麼一下一下地砸着,彷彿要把太寅砸成肉泥。

    若只看他的臉。

    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非常平靜。

    而嘴角仍然帶着那迷人的、若有似無的笑。

    擁有着致命的魅力。

    但他一次次高高揚起又落下的手臂,緊握着日輪的手臂,青筋暴起,如游龍纏在山巒上。

    呈現着最直接的暴力。

    咣!

    咣!

    咣!

    “勝者,齊國重玄遵!”

    臺下的餘徙淡聲說道。

    也不見什麼動作,一道清光就已經覆蓋了太寅,溫和卻堅定地阻止了重玄遵。

    眼看着已經徹底砸碎了護體星光,日輪再次落下時,卻沒能砸爛那顆腦袋。

    日輪像是砸在了一團棉花上,軟綿綿的不受力。

    重玄遵這才鬆開手,站起身,收回日輪。

    而地面上,已經徹底失去意識的太寅,右拳還緊緊攥着。甚至還涌動着,逆四象混元勁的力量……

    他當然堅毅、不屈、勇敢。

    但也僅止於此。

    因爲其它演武臺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所以重玄遵邁步往臺下走。

    目光平靜,腳步從容。

    身上不曾沾染一絲血跡,日輪也已經收回內府。

    依然是白衣勝雪,風度翩翩。

    對他來說。

    這個太寅當然也算不錯的外樓修士。

    但甚至不會是鮑伯昭的對手。

    在外樓層次的理解上,比鮑伯昭稍強,在神通的運用上,卻弱上不少。

    那時他打鮑伯昭尚且輕鬆一打三。

    今日之他,又豈是當日初入外樓的他可比?

    對方一息之內數十次攪動環境,他的重玄秘術。在重玄神通的支持下,卻已千百次試探,千百次對抗了。

    所以壓力……

    不曾出現過。

    太寅恨也罷、怒也罷、掙扎也罷。

    無論怎麼努力,都不重要。

    不必說他有什麼故事,是怎樣的人生。

    這只是很多不重要的手下敗將裡,普普通通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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