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日暮，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甲斐國的主城——甲府城。

從鍛冶曲輪門進入甲府城后，繼續向東就可以看到天守曲輪，穿過稻荷曲輪門，就離稻荷櫓不遠了，本丸內有一座天守，天守的隔壁就是本丸。

江戶時代早期的甲府城主都是德川氏，德川家康一直很重視甲府城的修建，專程從滋賀一帶徵調了工匠來甲斐修城，因此，甲府城也得以使用了極為先進的築城技術，擁有當時東日本地區最高大的城牆。

秦明望著城牆的輪廓，問道：「這麼說，甲府城是在德川幕府時才修建，武田信玄根本沒有參與過。」

商隊負責人連忙道：「是這樣的，武田信玄的居所在躑躅崎館，早就被拆除了，僅存石垣、土壘、堀等殘跡，都在城下町，附近還保有一些武田家臣的居所，不過都是廢址。」

抬頭看了看處於甲府城制高點的天守，秦明道：

「看來甲府城和甲州寶藏的關係不大，武田信玄總不能預知未來甲府城的位置，估計那個時代，甲府城還是一片荒地吧。」

「但這麼一來，就不存在什麼襲擊商隊引誘甲府武士出城了，甲府城裡根本沒有什麼有意義的線索。」

「和武田信玄有關的躑躅崎館遺址，在城下町，平民居所，大步往裡闖也沒人會攔。」

人人不由得陷入深思，攔路盜匪的來由，更加匪夷所思了，當時怎麼就沒留下幾個活口呢？

城下町沒人攔，內城是有人攔的。

守門的武士盡職盡責攔住了眾人。

在看過商隊的路引，和秦明等人證明身份的手形后，恭敬放行。

換做以往，這麼大支商隊少不了榨取一大筆進城費用，但同行的還有來自江戶的大人，這可不是能冒犯的人物。

秦明等人和商隊在猿橋分別，甲斐之猿橋是江戶時代日本三奇橋之一，這座橫跨桂川的刎橋，完全由木質結構搭建，沒有使用任何的金屬連接。

山南不由得道：「傳說這橋非人力所為，乃是猿猴搭建，故名猿橋。」

秦明白了他一眼：「《物種起源》看過了嗎？還猿猴搭橋，越活越回去了？」

儘管他真的在橋邊看到了幾隻猿猴，想來是甲府城的人們深信猿橋傳說，將猿猴當做靈物一樣信仰，才有此一幕。

.................

甲府天守閣。

黑田長德還不到三十歲，身材輕微發福。

甲斐國司，秋月藩藩主，雖然比不得本家福岡黑田家，但也算得上頗具實力。

在幕府聲勢日益衰落後，更是甲斐最有權柄之人，隱隱有完全掌握甲斐之勢。

如果能完全掌握甲斐國，加上已有的秋月藩，幾乎能擁有不輸於德川御三家的勢力。

處理政務的黑田長德忽然抬起頭，須臾間，腳步聲傳來，一位身披輕甲的俊美少年大步走來，沿途護衛的武士想要出手阻攔，卻被瞬間擊倒。

少年生的俊秀，稚氣未脫，卻有與面容不相符的優雅氣質。

「安倍秦明進城了。」他隨處找了個地方坐下，顯得相當熟練。

黑田長德面色一變，微微頷首：「知道了，不必擔心，但我在意的是你的身份。」

「我？」少年笑了笑。

「天草四郎時貞.....」

黑田長德拉長了聲音：「當年島原之亂的領袖，切支丹的信主，距離那時候已經過了兩百多年，即便天草四郎僥倖逃脫，也不可能活了兩百年。」

少年搖著頭：「兩百年算得了什麼？又不是沒有活的更久的人。」

黑田長德一愣：「你是說八百比丘尼？你也吃了人魚肉。」

天草四郎只是笑著。

半晌后，繼續說起正事。

「安倍秦明在的話，你得小心行事，他不只是個陰陽師那麼簡單。」

「我知道。」黑田長德不由得感慨道：「一橋慶喜都被他拉下馬了，我自認為不如一橋慶喜，好在他在明處，我在暗處，小心些應當不會有事。」

天草四郎點點頭：「我會幫你的，不過先得試探出他的深淺，這個人太神秘了，當然，作為交換你也得幫我找到聖水。」

「聖水的事，我也說不準，那東西是什麼，誰都不敢肯定。」黑田長德看了他一眼，試探著問道：「陰陽術真有那麼令人忌憚嗎？」

天草四郎不以為意：「陰陽術倒是沒什麼，這世上已經沒有幾個真正掌握陰陽術的人了，即使是京都的幾個老傢伙也是一樣，不然不會縮在結界里，大門都不敢出。」

「我在意的是他的劍道。」

「劍道？」

「當年島原一戰，幕府連戰連敗，聯軍統帥都死了，可為何最後還是贏了？」

「我記得是聯軍後來把島原城給封鎖了，斷絕補給，以圍城之法，生生圍死了亂軍。」

天草四郎輕輕點頭：「是圍城了，但圍城的同時，有一個人殺進城了。」

「一個人？」

「柳生十兵衛。」

「嘶....可安倍秦明和這個首屈一指的大劍豪，有什麼關係？」

「誰知道呢，不過他的劍道修為和他本身一樣，來歷極為神秘，而且身邊的那個大漢，也和柳生十兵衛有些關係。」

黑田長德還是不太明白，你忌憚陰陽術咒術什麼的，就算了，為什麼要忌憚一個陰陽師的劍道？

這合理嗎？

..............

找到旅店住下后，秦明和武市半平太聊起了劍道。

「所以說，鏡心明智流與柳生家也有關？」

「是的，當年初代目仕官於柳澤家，柳澤家與柳生家相交甚密，柳澤家還有不少子嗣過繼到了柳生家，其中柳澤俊豐過繼到柳生家后，甚至還繼承了柳生家家督。」

「可以說鏡心明智流有不少東西，都出自柳生家，雖然與幕府武士們所修行的柳生新陰流相去甚遠，但往上溯源，卻是一致的。」

秦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好傢夥，大船、大橋能是一家的，柳生、柳澤也可以沾上關係，野比大雄和野原新之助，肯定得是親戚吧？

「安倍大人是從柳生家學來的八相構和八相發破嗎？雖然技法一樣，但我看得出，很多技巧和鏡心明智流並不一樣。」輪到武市半平太發問了。

「算是吧。」

秦明隨口答道，反正武市也不可能找柳生家求正，幕府心腹壓根看不上這種小武士，劍道七段也上不了檯面。

至於這身劍道修為真正的來源.....

誰知道呢？以後有機會往柳生家查查。

晚膳間，秦明高談闊論：

「據最古老的文獻《古事記》、《日本書紀》記載，人們看到受傷的動物泡溫泉水療傷而受到啟發，從而開始學會泡溫泉。」

「傳說奈良時代，僧侶為守護溫泉，修建了溫泉禪寺，為溫泉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平安時代的《萬葉集》中關於溫泉也有大篇幅描繪，溫泉當時主要被用做貴族和僧侶們休閑、治療以及各種神道活動，那時的溫泉與神道有著很深的聯繫。」

「而在室町時代，溫泉成為了達官貴人的休閑娛樂場所，並不對一般民眾開放。」

「到了安土桃山時代，溫泉就更玄乎了，廣泛用於治療負傷的士兵，尤其是在.....我們所在的甲州地區，武田信玄以及真田幸村等戰國武將們，都有自己迅速恢復傷勢的「秘湯」。」

「至於現在，漢方醫大師后藤艮山結合溫泉特點，發展出了叫做「湯治」的溫泉療法體系，這一療法得到了緒方大夫的認可，「泡湯治病」的說法，想來你們也聽過。」

秦明極力推崇著溫泉，要知道這可是一家溫泉旅店。

當他看到佐奈子蠢蠢欲動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誘惑成功了。

「泡湯治病？」龍馬心中一動：「所謂甲州寶藏，會不會是溫泉？」

「如果武田信玄真的有著能迅速恢復傷勢的秘湯，就相當於他們的武士只要沒有死，就能立即恢復重新上陣，足以稱得上震動天下的寶物！」

秦明一愣，好傢夥，名偵探龍馬該不會誤打誤撞猜中事實了吧？

包治百病迅速恢復傷勢的秘湯，在戰國時期的人們看來，絕對是最大的秘寶。

也稱得上是足以顛覆天下的寶物。

甚至就連島原之亂后一直隱藏著的切支丹，為何會出現的緣由，也能說清。

因為在切支丹的概念里，有著降福、驅邪、治病，受天父賜福的聖水，這是組成信仰極其重要的一環。

而秘湯的種種功效，不就和聖水一樣嗎？

有了聖水，就有了信仰，也有了無限的生力軍，發展信徒，顛覆幕府，復島原之仇，完全可以做到。

秦明被自己的想法給下了一跳。

「還是繼續說溫泉的事吧，要真有這種秘湯，早就被人發掘出來了，武田也不至於落敗，連家名都未存續下來。」

佐奈子狠狠瞪了龍馬一眼，龍馬立即收聲，惹不起惹不起。

到了深夜，眾人回屋，秦明和佐奈子依然享受著優待，各自住在單獨的房間里。

「可惜二十世紀才流行男女混浴，現在的日本，還是保守了一些。」

秦明手中抓著一大把松子，賄賂著小萱鼠。

「路記住了沒？」

「知道一會兒往哪兒跑了嗎？」

「知道了就吱一聲。」

「吱——」

「好。」秦明拉開門，小萱鼠一溜煙泡沒了影。

他裝腔作勢道：「哎呀，這小傢伙怎麼跑的這麼快？！」

說著，就匆匆跟了上去。

目的地——溫泉。

這家溫泉旅店是室內溫泉，泡溫泉不泡能觀賞天然景色，感受著身體暖意的同時，欣賞有竹林，有假山，有怪岩，就像是吃泡麵不加腸一樣，暴遣天物，沒有靈魂。

但幸運的是，還能欣賞別的景色。

就和秦明預想的一樣，溫泉浴池門口，氤氳的水霧之中，千葉大小姐似乎正邁著她那白嫩嫩的腿，款款走出。

濕漉漉的水汽，雖然讓人看不清，卻別有一番遮掩之美。

而那張元氣可愛而又精緻面龐，更是讓人挪不開眼。

至於其他地方.....

不重要不重要，長時間的高強度劍道訓練，在給她帶來「千葉の鬼美女」稱號的同時，可能也妨礙了她的法身材發育。

都說小孩子健身容易長不高，佐奈子大概也是這個原因，畢竟十歲就拿到了免許皆傳，鬼知道童年時期經歷了多恐怖的鍛煉。

「小萱鼠，你在哪兒——」

秦明拉長了尾音，就像真的在找鼠一樣。

但佐奈子卻沒有任何反應。

「不對勁啊....」

秦明又往前一步，但水霧蒸騰，實在看不清。

水蒸氣從溫泉中冉冉而升。

輕柔，飄搖。

很快就消失了。

輕柔，飄搖。

「佐奈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飄搖。

「喂，你在幹什麼啊。」

「溫泉……」

「什麼？」

「熱....」

「溫泉能不熱嗎？」

「女...女人....」

「這是女浴，肯定都是女人。」

「不對啊，這麼晚了，怎麼還有別人泡溫泉？又不是都像你一樣精力旺盛....」

「骸...骸骨.....」

骸骨？？？？秦明猛地一怔。

這時候，水蒸氣漸漸消散。

透過水蒸氣，依稀能看到佐奈子臉上蒼白的表情，本就不穩的腳步越發踉蹌了。

那張可愛又精緻的臉，元氣不再，彷彿隨著水蒸氣搖晃變形，嘴巴都歪曲起來，扭動著吐露出幾個不清晰的字：「溺女....妖...妖....」

「振作一點啊！」

秦明大聲一喝，衝進水蒸氣里，嘴上還瘋狂叫喊道：

「真是的，沒用的傢伙，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十歲的免許皆傳呢？千葉的鬼美女就這幅樣子？！」

「你在抓捕犯人的氣力都到哪去了？！」

「北辰一刀流的免許皆傳就這？」

「一副打了敗仗焉了吧唧的樣子，失魂落魄的跟個鬼似的，太丟臉！」

「千葉的家名就要在你這一代斷絕了嗎？」

秦明洞悉人心，佐奈子一直都是個要強的少女，不然也不會苦練劍道，甚至加入奉行所，立志做一番事業。

激將法對她而言，是很有用的。

「嗯……」佐奈子有氣無力地回應著，不過看精神狀態，似乎比剛才好了一些。

有所好轉就行。

秦明快步在水蒸氣中走著，不斷接近佐奈子。

忽然耳畔邊傳來了聲音。

「來呀~快活呀~」

「我就在這裡~」

秦明：......

壞了，這次只怕是個什麼兇狠的妖怪。

千葉佐奈子本身就是絕靈體質，還能弄成這幅模樣，就足以說明非同尋常了。

絕靈體質的護法金剛們又不在，只能先硬著頭皮，把佐奈子弄出來了。

淦，小萱鼠也不在。

秦明在詭異的聲音中，承受著無比的精神壓力，終於將裹著浴巾的佐奈子抱起，一路衝出水蒸氣。

「吱吱——」

這時候才聽見小萱鼠的聲音。

秦明靠在牆上，望著小萱鼠搖來的土方、近藤等人，鬆了口氣。

「松子總算沒白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