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到窗戶邊透氣,鄭明熙一眼就看到樓下不知道誰趁著薄薄的春雪堆了個雪人。
誰這麼冷的天爬出去堆雪人,真是閑的蛋疼,她心說。
看了半晌卻覺得哪裏不對勁,這身形越看越熟悉。心一驚,連忙叫救護車來把人帶走,鄭明熙跟着上車沉默不語。
雪人蘭菁焰被送進醫院,醫生快速給他氧氣供給,叫護士按摩各個肢體促進血液循環,手臂稍微能找著筋了就扎針輸液。
護士叮囑著等輸液輸完就能帶回家,只是要繼續按摩患者身體僵硬的四肢,鄭明熙沉默點頭。
等人散開才從牙縫裏擠出倆字,「瘋子」。
她說讓他凍死活該,就這麼聽話?
之前讓他滾,怎麼不見得這人有所回應?
鄭明熙越是氣得渾身發顫,越是冷著臉不言不語。
蘭菁焰半途蘇醒,睜眼看到的就是漠然冷淡的美人抱臂,居高臨下審視他的模樣,不由得心虛:「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沒想到這天兒怪冷的。」
直接把他凍地神志不清,他想給她打電話求救來的,但是渾身冷僵,手都抬不起來。
冷得超乎他意料了。
沉吟片刻,蘭菁焰露出個脆弱的笑意:「姐姐,你又救了我一命。」
如果不是鄭明熙看他一眼,他會活活凍死在這破雪天也猶未可知。
蒼白冰冷的臉上露出的笑意像瓷娃娃似的不堪一擊,鄭明熙只覺得心裏被擂擊了似的,悶疼至骨子裏。
越看他這模樣越來氣,勾起唇角冷嘲道:「怎麼沒凍死你?」
沒想到蘭菁焰驚喜地望着她,眼底是小心翼翼的雀躍,輕輕揪着她袖口:「姐姐是在擔心我嗎?」
「擔心個鎚子,我只是怕沒法跟蘭家交代。」鄭明熙輕而易舉甩開他的手,神情漠然。
蘭菁焰看着自己被甩開的手,扯了扯嘴角:「這樣啊,很抱歉打擾姐姐睡覺。我現在也醒了,你不用擔心跟蘭家沒法交代。不放心的話,我會立字據證明跟你無關,蘭家不會不講理的。」
「你又要做什麼么蛾子?」鄭明熙看他這副模樣,冷笑一聲。握着手臂的手卻不動聲色掐緊胳膊,渾身緊繃。
蘭菁焰太會掐她死穴了,她真的是又愛又恨,半輩子的無可奈何都給了他。
看她警惕的模樣,蘭菁焰苦笑搖頭,輕聲說:「姐姐別擔心,既然你不想看到我,輸完水,我立馬買回A市的機票,不耽誤你工作了。天有點冷,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到了之後會給你打電話。」
「你,趕我?」鄭明熙微怔,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
微蹙柳眉,很想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但沒控制好表情把擔心的情緒也流露出來了。
蘭菁焰看了眼時間,退了半步:「現在快兩點了,雪天路滑,你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你先在邊上睡一會兒吧,我輸完睡送你回家,再買機票。」
鄭明熙心緒瞬間複雜,雖說她一直在趕他走,如今由他嘴裏說出來,怎麼讓人覺得無端心疼?
這狗男人果然還是在設陷阱騙取同情心。
她想嘲弄,指甲卻掐進掌心留下痕迹,心底空白。
有了某種預感。
果然,蘭菁焰收拾好情緒,像初見般笑得單純,可惜在蒼白的面龐上更顯脆弱。
「姐姐,我來到這裏只想追你,如果讓你感覺困擾我會不安,我不想讓你為難。我們就先這樣吧。」蘭菁焰側過臉,在燈光的側影中似乎分成兩個人。
光影中的他脆弱可憐,倔強地要保護鄭明熙。
黑暗中的他陰戾狠毒,以決絕的姿態向她告別。
要麼不拯救他,要救就送佛送到西,半點退步的餘地都不給她。
鄭明熙心跳一滯,無端想起剛見到蘭菁焰時候的樣子,妖艷明亮、耀眼漂亮得很。
在對方一次次的示弱討好中,她被一次次驚喜砸中,幸福地暈頭轉向。雖然還端著冷艷的架子,心底卻柔軟的不可方物。
到如今,兩人算什麼呢?「先這樣」是哪樣?
能斷乾淨嗎?斷不幹凈。
既然斷不幹凈,鄭明熙想,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她坐下來,笑的溫柔,摸著蘭菁焰冰冷蒼白的臉,聲音冷冷的:「蘭菁焰,你到底想幹什麼?」
就蘭菁焰那狗脾氣,南牆撞破都不帶回頭看一下的,放她走是萬萬不可能的。
現在做出這副姿態玩兒的哪一出。
不等她想明白,蘭菁焰先躲開她的手,聲音飽含痛苦:「姐姐,如果不能原諒我,就別給我叫救護車,叫了救護車也不用跟上來,跟上來也不用守在我病床邊上。」
不然,誰會捨得放手?
蘭菁焰斂眉收下強硬的佔有慾,情緒激動到遏制不住地渾身發抖,像是被擱置在淺灘的鯊魚。
再兇狠也被暴晒的太陽和乾澀的空氣曬乾水分,逐漸沒了生息,痛苦至極。
「現在來怪我了?是誰他媽半夜三更不睡覺,跑我家樓下在雪夜罰站?」鄭明熙冷笑一聲,怒不可遏拍著桌子。
「你給我坐起來說話,你倒是跟我說說,真鬧出人命讓我怎麼脫干係?難道不是你拿自己給我做的局?」
讓他的死一輩子縈繞在她身上,讓她痛不欲生、無所遁形,無處可逃。
忘不掉、恨不了,這不比眼鏡蛇更毒嗎?
「沒有。」蘭菁焰睜開眼睛面無表情,手臂上青筋盡顯,「我沒有這樣想過,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談個戀愛結個婚過日子。」
鄭明熙準備好的刻薄言論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她張張合合好幾次,眼神無措。
突然被燙到似的不敢出聲,先前被他的花招和各種陰險手段算計,這回是真沒想到蘭菁焰會坦誠至此。
本就心慌意亂,蘭菁焰還步步緊逼,冷著臉色緊盯着她每一處情緒變化:「明熙,你要我說的我都說了,還滿意嗎?」
鄭明熙忽然握拳後退半步,自己也說不出什麼原因。
蘭菁焰卻依舊盯着她。深呼吸后她心思沉下來,笑:「你不是要答案嗎?我只說一次,聽好了。」
病房一片安靜,窗外雪夜急促又沉默,月光都模糊不清。
像極了蘭菁焰現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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