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校長……」
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耿璧德一人身上,只見她開着滿滿的氣場,疾步走到馮奕飛病床旁。
她邊走還邊朝四周環顧了一番,沒想到只發現了病房裏的四個孩子。
「你今天感覺怎麼樣?看你恢復得不錯的樣子!我今天帶客人過來了,你父親呢?」
這話表面上是對馮奕飛的關心,卻變成了自問自答式,充分地顯示出她的真實目標人物是馮立臻。
「謝謝耿校長的關心,我父親他有事回公司了,目前暫時還沒有通知我說要過來,額……」
耿璧德的突然闖入和態度,讓馮奕飛頓時湧起很不祥的預感,他先是下意識地放開金燁楓的手,又應激性地想坐起來,無奈腹部的疼痛再次襲來。
「你慢一點呀!」
見他捂著肚子的傷口位置,眉頭猝然縮成一團,最先扶住他的是金燁楓。
「是不是又疼了?我馬上叫醫生過來……」說着,她抬手就要去按呼叫器。
與此同時,老王也以火箭式的速度沖了過來,扶住他的另一邊肩膀,緊接着程慶凱和徐曉雅也擠上前來。
「沒事,我沒事,不用叫醫生了,我只是坐起來太急了而已,稍微緩一會兒……」
他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慢慢地恢復著剛才的坐姿,金燁楓見他額頭上都沁出了汗珠,連忙抽出紙巾幫他擦掉。
他抬起頭,正好遇到她溢滿心疼的眼眸,就這一刻,他聞到了她身上馨香的氣息,疼痛感神奇地一掃而光。
「謝謝……」
「瞎客氣什麼!」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瞳孔里瞬間恢復瞭望不到邊際的關心。
她果然是他的鎮痛劑,如果旁邊沒有其他人該多好,至少沒有耿校長在也好……
滿屋子的人,就連站在耿璧德身後兩個畏畏縮縮的中年人,都忍不住想要過來問候。
只有耿璧德一個人,穩如泰山地站在原地,而更引她注目的是金燁楓與馮奕飛的「親密」互動,這讓她眉心微蹙。
直到馮奕飛重新坐好,才吩咐道:
「老王,快請耿校長和兩位客人坐下,別都站着說話啊……」
「是的,少爺!」
老王這才推過來三把椅子,分別請他們坐下。
在入座之前,耿璧德先開口了:
「忘記介紹了,這兩位是陳馨的父母,陳先生和陳太太,他們特地來看望你!」
說完,她便捋了捋裙子,儀態高雅地坐在椅子裏,並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另外兩人身上。
陳先生從一進門就開始不停地擦汗了,雖然這個病房溫度適宜,此時的他正揪著自己的領口,結結巴巴地說道:
「馮……少爺……我們今天是特地過來……替……替小女向你道歉的,具體情況我們和……和警察、耿……耿校長都溝通過了……」
馮奕飛對兩位的到來略有些驚訝,但知道耿璧德介入在前,也不十分意外。
而陳太太,卻一直不敢抬頭,她手裏環保兜的帶子已經快被她絞斷了。
金燁楓看了馮奕飛一眼,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竟對眼前這對衣衫樸素的夫妻心生憐憫起來。
馮奕飛的確不想開口,他能說什麼呢?原諒他們?還是當場讓人揍他們一頓?都沒有任何意義。
倒是程慶凱按得自己的拳頭「嘎嘎」作響,卻被徐曉雅死死拉住了。
見氣氛十分凝固,陳先生只好再次開口:
「那個,其實幾年前我們帶女兒去看過精神科醫生,她是患有『躁狂症』的,本來已經痊癒了,誰知道……」
陳太太則是把頭低得更低了,恨不得縮進脖子裏。
躁狂症?就是那種狂妄自大、思維奔逸、愛管閑事、易激惹(為一點小事或稍不隨意就大發脾氣)、在嚴重的易激惹情況下可能出現衝動行為的精神疾病?
雖然的確符合陳馨的癥狀,但不會這麼巧,又遇到精神病患者吧?
金燁楓與馮奕飛交換了一個「不可置信」的眼神,各自心中的同一個疑影更加清晰了。
「老王,聯繫一下我老爸,讓他過來一趟吧!我想耿校長和二位家長更希望和他見個面!」
馮奕飛雖然開口了,但他只是瞬瞄了一眼氣定神閑的耿璧德,就直接看向了老王。
「好的,少爺!」
二話沒說,老王就走出病房,去打電話了,病房裏又陷入了一團尷尬中。
好在沒多久,老王又折回來了,一進門他就迫不及待地答道:
「少爺,老爺正在來醫院的路上,大約二十分鐘後到!」
他的消息立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跳加速了,只不過意義和程度不同。
「嗯,知道了!」
馮奕飛悄悄地嘆了一口氣,他心裏有些暖意,原來老爸再忙,也把他擺在第一位。
金燁楓有一部分感同身受,她邊沖馮奕飛微笑了一下,邊有些擔心地望向陳馨的父母。
他們兩個人果然比之前更加緊繃了,尤其是陳太太,牙齒都肉眼可見地在打顫,陳先生還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
這時,存在感甚微的徐曉雅突然開口了:
「大少爺,看你恢復得不錯了,我們也放心了很多。既然一會兒幾位家長有事情要談,我們在場也不合適,就下次再來看你了!」
說着,她便用眼神示意程慶凱趕緊撤退,程慶凱也正有此意。
聽完她的話,馮奕飛還沒回應,久未言語的耿璧德先說話了:
「也好,小楓,你不如也和他們一起先回去吧!高考在即,多利用寶貴時間複習功課,別的可以先不參與的!」
這次,氣氛比之前更加凝固,甚至可以稱為冷硬,耿璧德用寒冰一樣,不容辯駁的目光盯向金燁楓。
金燁楓沉默了幾秒鐘,復又抬起頭,用溫度更低的目光回看向耿璧德:
「我的時間早已安排好了,複習是以效率和方法為先的,用強硬學習的方法,等同於浪費時間!」
她又側頭看向徐曉雅和程慶凱:
「小雅,阿凱,謝謝你們今天陪我來看大飛,辛苦你們了,快回家吧!我還要留一會兒,畢竟我也算是當事人,雖然是家長們的對話,但肯定有需要我的地方!」
這話除了是說給他倆聽的,也是說給耿璧德的,算是宣戰書了,她就是要死杠到底!
「好,那我們先走了!大少爺好好休息,耿校長再見,叔叔阿姨再見,王叔再見!」
徐曉雅的目光略帶錯愕,但她明白金燁楓的意思,此地不宜久留,她便有禮貌地和屋內的人一一道別,程慶凱也知趣地追隨着她。
「我送你們出去!」
與老王道別時,正好到了門口,老王便沖馮奕飛點點頭,代替他送他們出去了。
病房裏再次剩下了奇怪的組合:不明就裏的陳馨父母、火花值不斷飆升的母女,還有病房的主人且為多方受害人的馮奕飛。
馮奕飛雖然開心於金燁楓能夠多留一會兒,卻擔心於她與耿璧德之間摩擦出的火光,到底是為什麼產生的火光呢?
難道是因為耿璧德不希望她來看他嗎?嗯,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他心中有些窩疼,連帶着「鎮痛劑」的勁兒也過去了,腹部再次被疼痛逐漸攻佔。
好在這會兒,正是醫生交接早晚班的時間,醫護團隊的闖入和交流,讓等待關鍵人物的時間變得輕鬆了許多。
各方的、無論是緊張感還是憤怒值都被暫時性地壓至波谷,直到馮立臻的出現。
「耿校長,沒想到您又駕臨了,真是受寵若驚啊!」
馮立臻一進門,就直奔著耿璧德的手而來,他熱情而用力地握了又握,似乎很捨不得放開。
這舉動不經意地化解掉了耿璧德剛才的怒火,讓她有些哭笑愛不得:
「馮先生客氣了,我今天是為了帶兩位過來,與您見面的!」
她好不容易才把手抽回來,急忙把焦點往陳馨父母身上推:
「這位是陳馨的父親陳先生,這位是陳太太!」
「哦!原來是陳馨的家長啊,請坐下說話!」
以馮立臻的高情商和沉穩,雖得知眼前是傷害兒子兇手的父母,卻沒有立即翻臉,還禮貌地請他們坐下,自己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老王推過來的椅子裏。
他一改剛才對待耿璧德謙虛且有意抬高對方的態度,即刻拿出了威嚴總裁的氣勢。
陳馨的父母都生在普通家庭,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而且他們本來就理虧在先,更沒有談判的資本了,要不是被耿璧德硬押著來,他們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一邊是強勢的校長,另一邊是威嚴的受害人家屬,他們是進退維谷,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陳馨的父親先看了一眼耿璧德,再吞了吞口水,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馮先生,我們是來向令公子以及您道歉的,我們替小女認罪!」
「今天我們和警察同志溝通過了,也拿了醫院的診斷證明和精神鑒定,連耿校長都認可了,由於小女的『躁狂症』發作對令公子造成傷害,我們深感抱歉!」
夫妻二人自從起身就沒有再坐下,似乎正是為了此時能一同向馮立臻和馮奕飛分別各鞠一躬。
馮立臻和馮奕飛很心齊地,不僅沒有說客氣話,甚至一言不發,以沉默來表達心中的不滿。
他們的態度似乎早被夫妻二人預料到了,陳太太剛站直身體,便馬上從皺巴巴的環保兜里掏出一個厚厚的大信封,放在了馮奕飛的床頭柜上。
「我們知道這點醫藥費對您家來說是杯水車薪,卻是我家的全部積蓄,請馮先生高抬貴手,放過我女兒吧,畢竟她才剛滿十六歲,還有病……」
這彷彿是陳太太進門后說的第一句話,柔弱的母親為了孩子,會鼓足最大的勇氣。
「呵,捅一刀,說聲對不起,就能了事嗎?要知道,我兒子差一點就沒命了!」
馮立臻終於說話了,可一出口,就是一把能插進每個人心裏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