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為什麼要讓我，哦，不，應該是叫你姑姑，陪他去練太極呢？他剛才不是還以為她……懷孕了嗎？」

金燁楓撓了撓頭，把滿腹的疑惑丟給了馮奕飛。

「我也奇怪，爺爺平時都是一個人去半山腰練太極的，很少邀請別人去，而且，爺爺也極少為人夾菜，今天真是破天荒了……」

馮奕飛用左手抱起右手的胳膊肘，右手則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他思考問題的時候，習慣於這樣的動作。

想了一會兒，他再次扶起金燁楓，推着她往臨楓軒走去：

「我們先回院子去再說吧！以免隔牆有耳……」

「好傢夥，還『隔牆有耳』，這難道是現實版的豪門宅斗？這裏是你家，有什麼人是需要防著的？是你爺爺，還是你表妹？」

金燁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望向馮奕飛。

「嗯，先回去再說吧！」

馮奕飛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扶着她，試圖稍微加快了腳步。

回到臨楓軒的東廂，被馮奕飛踢壞的門鎖已經修好了，他把金燁楓推進門，忙把門鎖好，並且拉下了所有的窗帘。

「噫～你還怕有人偷聽不行？話說，窗子不會是紙糊的吧？還有人舔舔唾沫，捅出個眼兒往裏偷看？」

金燁楓權當個玩笑，馮奕飛卻非常認真。

「放心好了，我這窗子都是防彈玻璃的，安全性和私隱性都很好，這裏可以放心說話！」

「你當的這是什麼少爺啊，還防彈玻璃，怕人暗殺你啊，有錢人活得真小心，還私密……」

說到私隱性，金燁楓這才發現：他說的這麼封閉、安全的房間里卻只有他二人，而房間里的空氣也慢慢凝結了起來，她的臉更是莫名地發燙了。

「對了，你剛才要跟我說什麼來着？現在沒有隔牆之耳了吧？」為了掩飾尷尬，她急忙轉移了話題。

「嗯……」馮奕飛這才嚴肅繼續說道，「其實，我的姑姑已經去世了，而且是在十八年前就去世了，正是因為生小麥子而難產……」

「啊？十八年前就去世了？那既然是生小麥子的時候就走了，那為什麼爺爺還會提懷三胎這事？」

聽了馮奕飛的話，金燁楓頓時背後生寒，她真沒想到，大家口裏屢次提到的馮奕飛的姑姑已經不在人世了……

「也許是希望姑姑還活着吧，又或者……」後半截話，馮奕飛又咽了下去，那是他的猜測，並沒有證據，不過他也不關心別人的事。

「原來小麥子從小就沒有媽媽啊，怪不得……哎，算了，知道后我就更加不能和她計較了，可憐的孩子……」

金燁楓流露出了遺憾的神情，為了馮奕飛的姑姑，也是為了王蔲麥。

「知道你心地善良！」馮奕飛愛憐地摸了摸金燁楓的下巴，「不過，小麥子也的確太任性了，爺爺教訓的對！」

「但是，她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姑父，王志軍這個人，我需要保留意見，因為我總覺得他心裏有一團火……」

「小麥子的父親？王志軍？就是爺爺今天把你認成的人嗎？我聽爺爺叫你『志軍』來着！」

金燁楓也想起了馮爺爺剛才對馮奕飛說的話，這樣看來，顯然是對上茬兒了。

馮奕飛點點頭，繼續講着他所知道的家族八卦：

「沒錯！就是他！這位姑父喪偶了十八年之久，不過好像最近有傳聞說他找了個新的女人，據說那女人還懷孕了……」

「但是，這女人一直被他養在省會，一天都沒回來過村子，大家雖相互傳言，卻並不會承認她！」

「啊？還能這樣啊……我聽爺爺說，他是村子裏的村長？」

雖聽着有些狗血，金燁楓卻還樂意繼續和他一起八卦下去。

「嗯，他是村主任……在姑姑去世之前，他和我爺爺走得非常近，姑姑去世后的前幾年也還算好，這兩年卻越發少走動了。」

說到這裏，馮奕飛的眼裏充滿了不屑的情緒：

「而且，他的兒子——王岩松——也就是王蔲麥的親哥哥，相對於我這個『二哥哥』的『大哥哥』，更是令人髮指！」

「他比我大不到一歲，小時候就是村裏的一霸：打架鬥毆、偷雞摸狗，連我也經常被他欺負。」

「後來，他父親做了村主任，我家也發達了，他又仗着自己是村主任的兒子，我爺爺的外孫子，更加變本加厲、有恃無恐了！」

「原來你跟我說的、小時候在老家，經常欺負你的，就是這個人啊！」

金燁楓記得他很久以前，曾對她提起過六歲以前在老家時的情景，馮奕飛也肯定地點了點頭：

「就是他！不過，後來我去了J市，就和他沒什麼交集了，現在就算逢年過節回老家能見到他，我也基本不搭理他，雖然算是表兄弟，不過沒什麼交情！」

「哈哈，是啊，今時今日你們這兩個表兄弟是天差地別了，他當然不敢招惹你這個大少爺了！」

金燁楓捂著嘴，假裝戲謔地笑了笑，但還想聽他繼續講下去，因為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他還沒有說。

馮奕飛似乎也懂她的意思，並沒有打算隱瞞她什麼：

「的確，由於姑姑的關係，他父親曾經來求過我老爸提攜提攜他，也想讓來他J市，進馮氏發展，卻被我老爸言辭拒絕了！」

「原因之一，就是我老爸不喜歡讓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人都插手我家的生意，會留下很多隱患！尤其是王岩松這種素性不良的……」

「自從被我老爸拒絕後，王志軍雖然表面沒說什麼，但能明顯感覺到，王岩松對我家人的態度變得惡劣了！」

「只不過後來，王岩松被他父親送去了省會生活，雖然沒有來J市，卻也離開了村子，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我倒覺得馮伯父做得對呢！這又不是家族式企業，本來就是靠馮伯父一個人白手起家的，窮的時候不理不睬，有了好發展就來投靠，太不要臉了！」

聽了這話，金燁楓心裏的氣，頓時就不打一處來，她很快就與馮奕飛同仇敵愾了。

「是啊，但至少，我姑姑活着的時候，還能維持着一些表面的和氣，後來我姑姑去世了，王志軍整個人就變了，甚至在姑姑的葬禮上，他都做得極其敷衍了事！」

說到這裏，馮奕飛逐漸攥緊了拳頭，金燁楓也和他做出了同樣的反應：

「這個人太無恥了，姑姑是她的結髮妻子，怎麼可以在她死後敷衍了事呢？簡直不是人！」

「我姑姑生前是一個非常溫柔賢惠的人，性格也不爭不搶，我爺爺最喜歡她了。」

「她嫁給王志軍后，前幾年還好，直到王岩松出生，兩個人對孩子的教育方式越來越不同，就逐漸產生了矛盾，關係還越來越不好。」

「所以，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姑姑乾脆就搬回了娘家，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他們雖沒有離婚，卻不常在一起了。」

「那會兒我已經來到J市生活了，也並不太清楚他們的生活，大約是在我十歲的時候，突然有一天聽說姑姑去世了，我和老爸急忙趕回老家。」

「這才得知，姑姑是難產而死的，我老爸還納悶兒，姑姑和王志軍不是感情不好嗎？什麼時候懷孕了？」

「爺爺奶奶說，之前的一年，王志軍突然轉了性子，天天跑來老宅，跪地求着我姑姑與他和好，求着她搬回家去住……」

「奶奶見王志軍每天都來，持續了一個月，就被感動了，她也覺得夫妻兩個就應該好好相處，於是就勸了我姑姑跟他回家去了。」

「沒過多久，就傳來了我姑姑懷孕的消息，這讓大家都很震驚的同時，也為他們夫妻兩個開心，本來很美滿的事，誰也沒想到，幾個月之後，我姑姑居然因為難產而離世了……」

「自姑姑去世，王志軍的性情就大變，對小麥子不理不睬，還把她丟給了爺爺奶奶。」

「奶奶的身體本就不好，又白髮人送黑髮人，很快就抑鬱成疾去世了，只留下爺爺一個人獨自撫養小麥子。」

「原來，小麥子這麼可憐啊……」

表面上看起來倔強又任性的王蔲麥，沒想到卻是個缺乏母愛和父愛的孩子，幸虧有爺爺，這讓同樣缺乏親情溫暖的金燁楓產生了共鳴。

「嗯，所以我們才都這麼慣着她，就連爺爺、李叔還有小俊他們，從小就把小麥子寵得像個小公主，因為大家都很同情這個一出生就沒了父母的孩子……」

馮奕飛無奈地抿了抿嘴，他知道王蔲麥很任性，卻也不得不寵着她，真正拿她當親生妹妹看待，就是因為這感情里，帶有對姑姑的思念和對這個小表妹的憐憫。

「所以她高中畢業了，不願意考大學，大家也都沒有勉強她，因為有她陪着爺爺在這裏，對她對爺爺都是一種好的安排吧！」

「是啊……」

說到這裏兩個人心裏都不是滋味，不禁沉默了起來。

馮奕飛覺得心裏很憋悶，走到窗邊打開了一扇窗子，夜晚的涼風頓時撲面而來，激得他打了一個激靈，憋悶感也不翼而飛了。

院子裏的楓葉們在微風中搖曳生姿，彷彿以月光為燈，正在舉辦着一場屬於它們的舞會。

已值秋季，草叢中仍有蟲鳴的聲音，不知道是堅強的蟋蟀，還是倔強的蟈蟈，正窸窸窣窣地為楓葉們伴奏，為別人的舞會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