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燁楓早已不是剛才躲在馮奕飛身後的小女人模樣，她昂首挺胸地站了出來，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的洪亮聲音說道：

「誰說你沒有苯乙酸呢？那東西分明就在你身上！」

金燁楓用鋒利的目光直刺向鄧紅波，試圖從他堅硬的表面看透他的肝膽胰脾腎。

可鄧紅波仍然緊咬着牙關：「哪裏有？剛才警官都檢查過了，你不能血口噴人吧，凡事都要講證據！」

「呵呵，你以為你能瞞天過海嗎？你身上的布洛芬不是顆粒劑嘛，應該很好溶解吧，鄧總監！」

金燁楓輕蔑一笑，她昂起頭，這次換做她來用鼻孔看他了。

「顆粒劑跟苯乙酸有什麼關係？你不要混淆視聽……」鄧紅波有那麼一刻的心慌，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那好吧！布洛芬本身就是一種苯乙酸的衍生物，這麼常用的止疼葯，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她卻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心慌，這她更加有信心地要拆穿他的陰謀，她答應過高曉輝，會替他「報仇」，利用這麼卑劣的手段來害人，本來就是不可原諒的！

「你知道高總每天都喝很多咖啡，所以就在他的咖啡里加入了布洛芬，咖啡里的***會與苯乙酸反應，形成刺激胃酸分泌的物質。」

「而高總因為長期喝咖啡，血液中***的濃度很高，必然會嚴重刺激他的胃粘膜，我想他應該也患有胃潰瘍，所以導致了胃血管破裂，引發胃出血，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他很有可能會胃穿孔……」

「那又怎麼樣？雖然我身上有布洛芬，但你怎麼證明，葯就是我下的呀！也許是別人偷走我的葯，給高曉輝下的呢？」儘管如此，鄧紅波仍然負隅頑抗。

「嗯，這倒是個問題啊，不過我有證人啊！」

金燁楓早等著鄧紅波的這句話，她一閃身，一個穿着保潔制服的大姐走了出來。

「就是他讓我趕緊把那個咖啡杯洗乾淨的！而且，剛才我幫徐秘書送糖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他往那個杯子裏放了一袋糖，我還說呢，我剛送來的糖，他的糖是從哪裏來的？」

保潔大姐抬手指了指鄧紅波，還用憨實的眼睛，直瞪着他。

「哪裏找來的群眾演員，這分明是誣陷！我還說，我剛才看見你給高曉輝杯子裏加布洛芬呢，隨便找個人來就行嗎？」

鄧紅波梗起了脖子，死命地抵抗著，沒想到這個技術男，心理素質真不是一般的好。

就連金燁楓都有點佩服他了，雖然他手段低劣，但矯情起來還挺有一套的，如果不是她早有準備，很有可能在氣勢上就輸了。

她看了馮奕飛一眼，馮奕飛沖她鼓勵地點了點頭，於是她走到了屏幕旁邊，對着麥克風的位置說道：「小飛，幫幫你姐行不行？」

「幫我姐，義不容辭！」屏幕那端，持續在線的金燁飛，雖然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卻一直在關注著現場的一舉一動，他就等著金燁楓這句話呢！

他飛快地調出了一段視頻，隨即在大屏幕中播放了出來，其中的一個角落裏，他還特地細心地用紅圈圈，勾出了一個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往咖啡杯里放「糖」——

這個人，正是鄧紅波不假！

「哎呀呀，我開始還沒注意到呢，這個線上會議軟件還有自動錄像的功能，恐怕是為了方便做會議記錄吧！不錯，不錯！」

屏幕另一端的金燁飛正好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姐，今天我真跟你學習了，吃止痛藥不能用咖啡送服啊，要不然哪天胃穿孔了，命都沒了！」

鐵一般的事實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不經意地後退了一步，並用冰冷、鄙視的目光看向鄧紅波，他恐怕沒有再狡辯的機會了！

「你們……你們……只是看到我往杯子加東西而已，又不一定是布洛芬，說不定是糖呢……」可誰成想，他還是死鴨子嘴硬。

「哦，對了，我還看到你加完糖以後，把袋子塞到鞋子裏了，我當時還想呢，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保潔大姐的一句話才是終結這場「矯情」的致命一擊，當兩位警官要求鄧紅波脫下鞋子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渾身顫抖了。

從他左腳的襪子上飄落下來布洛芬的包裝袋，終於讓他百口莫辯。

「我……我其實並不是有意要害高曉輝的，他也是我很尊敬的業界前輩，只是……只是……」

鄧紅波渾身的力量彷彿都被這最後一擊抽走了，他崩潰地坐在了地上，鼻涕和眼淚不住地落在了黃色的櫸木地板上。

「只是因為貪婪吧！如果你嫌我給你的薪水低，你可以來找我提意見，或者乾脆跳槽，用這種旁門左道的方法，就算能拿到錢，但你有沒有想過，事迹敗露會怎樣？那會是傾你的一生付出的代價……」

馮奕飛冷著臉，甩了一份文件在鄧紅波眼前，文件上全是他盜取公司數據的證據——那些丟失的數據都是他與人裏應外合偷走的。

「你實在太愚蠢了，你以為把伺服器上的數據刪除，公司就會完蛋嗎？你難道不知道，還有『災備伺服器』這種東西？枉你還是技術部的總監，你還以為，趁著張教授團隊在天上飛著，你就可以猴子稱霸王了嗎？」

說話的人是葉林，他其實早已在金燁飛的幫助下從災備伺服器上找到了丟失的備份數據，他只不過一直在配合金燁飛演戲罷了，目的就是為了揪出這個內奸。

然而，做事並不夠縝密的鄧紅波，在孤軍奮戰的情況下，留下了太多漏洞和痕迹，當網警介入的時候，他的罪行便已經大白於天下了。

「我……我……只是希望，我的家人能過得更好一些……我沒想到他會給我那麼多錢……都是我太貪心了……是我的錯，對不起……」

事已至此，也沒有挽回的餘地，犯錯就是犯錯，即便鄧紅波流下了懺悔的眼淚，他也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貪婪！本就是人類的七宗罪之一，是惡魔留在每個人心裏的種子，只不過，有些人會靠自己堅強的意志力控制住它，而有些人會說：那是因為誘惑力不夠大……

鄧紅波被帶走後，會議室里又恢復了平靜，時間已經將近午夜十二點了，折騰了半夜，大家只有默默地收尾着手頭的工作，每個人心裏都不好受。

一整個下午驚心動魄的鬧劇終於結束了，馮氏集團的危機雖然被解除，內奸也揪出來了，但誰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他們之中會不會還有其他內奸？

商場如戰場，這樣持久的、車輪般的戰役，在馮氏這樣的大集團里幾乎每天都在循環地上演着。

馮奕飛異常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無力地坐在了沙發上，這讓看在眼裏的金燁楓心中一陣揪疼——他難道每天都這麼辛苦嗎？

她從來沒有在大公司里工作過，但她曾經看到過她當院長的爺爺望着天空、目光的焦點飄忽不定很久，她猜測，那是因為他在琢磨事情吧！

他在想什麼沒人知道，也許是這個月醫院的業績？或者是各種醫療事故的糾紛？又或者是某個科室與哪個部門之間的爭鬥？

就像馮致遠教過她的：馮氏集團這種航行穩定的商業巨輪，是有很多方勢力支撐的，作為CEO，要做到的就是「權衡之術」。

「權衡之術」這個詞她還是從《資治通鑒》裏讀來的，那個時候，她只知道這是帝王和政治家才需要用到的，這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這個詞離得這麼近……

高處不勝寒，馮奕飛一個人站在那麼高的地方，會不會很冷？金燁楓不禁心疼地拉住了他的手，還好，他的手是溫暖的。

「怎麼了？」馮奕飛抬起頭，望向站在眼前的她，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沒什麼，怕你冷啊！」金燁楓笑着搖了搖頭，順勢坐在了他的身邊，「剛才你沒吃什麼東西，又折騰一晚上了，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吧！如果你不嫌我摳門，我請你吃好不好？」

「當然好啊！」

他彷彿突然受到了什麼啟發，立即站了起來，並轉身對在場的所有人說道。

「各位，今天辛苦了，等工作結束以後，我請大家一起去吃宵夜，然後明天上午放半天假，各位回去后可以好好休息！」

他衝程慶凱點了點頭，程慶凱會意地笑了起來，轉身走出會議室去安排了。

「謝謝老闆！」

會議室里的氣氛頓時歡呼雀躍了起來，每個人都來了精神，一掃剛才鄧紅波事件帶給大家的陰霾。

「你請大家吃宵夜？那我呢？」只有金燁楓撅起了嘴。

她並不是要提醒他應該給員工發福利，她只是單純地關心他而已。

「我那份當然讓你請了！」他忍不住戳了戳她軟嘟嘟的嘴唇，眼裏儘是璀璨的星光……

在馮氏大樓的門口，徐曉雅和程慶凱已經恭候多時了，看到馮奕飛拉着金燁楓走出來，趕緊湊上前去。

「大隊人馬都已經過去了，就在前面一拐彎，我們也趕緊過去吧！」說着，程慶凱就拉開了車門。

「前面一拐彎還坐車啊？坐了一下午，都快靜脈曲張了，走一走不好嗎？」金燁楓提議道。

「好啊，走着去！」

凌晨的CBD仍然燈火輝煌，雖然沒有匆匆而行的路人，但是馬路上仍有絡繹不絕的車流，高樓大廈里也有不少長明燈。

秋季的夜風可以吹透衣服，馮奕飛本想脫下自己的阿瑪尼給金燁楓披上，卻調皮地靈機一動，把她裹進了自己的衣服里。

「你幹嘛啊？離我遠點！」看到徐曉雅和程慶凱都是一臉竊笑，金燁楓急忙推開了他。

「你不是吧，大少爺，趕緊結婚完事了，瞎磨嘰什麼呢！」徐曉雅馬上抓住機會調笑道。

「我倒是想呢！就看她了！」馮奕飛忍不住滿臉的柔情蜜意。

「神經病！」金燁楓本來想翻個白眼，卻發現自己的鞋帶開了，「我系個鞋帶，你們先走，我馬上追過去！」

馮奕飛以為她害羞，就沒再逼弄她，他稍微往前走了幾步，給她稍稍留下獨自臉紅的空間。

徐曉雅走上前來，滿臉疑惑地說道：「我還是沒明白，為什麼鄧紅波喝了一口咖啡就沒胃出血呢，那杯咖啡里也有布洛芬啊……」

話音未落，他們就被一陣刺耳的剎車聲驚嚇到了，這聲音近在咫尺，當他們回頭望去的時候，只見兩個壯漢，用一個麻袋把金燁楓裝上了車，並急速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