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整夜的輾轉反側，當次日的曙光乍現時，馮奕飛早已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已經做了十二小時的自我懺悔，甚至回顧了自己十八年來所有曾經做過的錯事：無論是大到毀了別人家的整棟房子，還是小到惡作劇地藏起了同學的作業本......

迄今為止，他做過的所有錯事，必定是通過這個契機一股腦地都報應到了他的身上，因為，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心裡難受過！

唯一近似的感覺，就是那天，當他發現金燁楓沒有呼吸的時候——好吧！他承認，那個時刻他更難受，因為即使他已經失去她了，可至少她還好好活著。

雖然金燁飛是先下手為強了，但也許，金燁楓還沒有答應他！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馮奕飛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金燁楓家的小區門口，默默地等待著她的出現。

似乎好久都沒來接她一起上學了，馮奕飛懷裡抱著她的熱牛奶，心裡卻惴惴不安。

終於，他看到了等待中的人，她腳步歡快地走了過，就像一陣清新甜美的風，直觸他的靈魂深處。

「楓丫頭，早上好！」他迫不及待地走下車，專門來迎接他期盼已久的心上人。

「大飛！」看到他，金燁楓臉上原本的滿面春風，卻變成了意外和為難，「你怎麼今天想起來接我了，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啊！」

「嘿嘿，想給你一個驚喜嘛，來，你的牛奶......」馮奕飛剛要把懷裡揣著的牛奶拿出來，卻瞬間僵住了。

因為金燁楓的臉上再一次開滿了桃花：「小飛，你來了呀！」她像一隻快樂小鳥，張開翅膀飛向了另一個人。

金燁飛一身雪白的校服，外面還套著一件月白色的風衣，他騎在自行車上，笑容比身後初升的太陽更加耀眼。

這樣的他，讓馮奕飛突然聯想到一個人，就是金燁楓曾經提過的「白馬少年」，難道金燁飛才是金燁楓夢中的「白馬少年」？

望著兩個人柔情蜜意的模樣，馮奕飛已經得到了確切的答案，他心中的唯一希望，已經被徹底摧毀了。

金燁飛抬起頭，不禁眉頭輕蹙，因為他發現了馮奕飛的存在：「呦，大飛哥，你也這麼早？你也是來接小楓上學的嗎？」

馮奕飛冷著臉，為了避免不讓金燁楓為難，他只是禮貌性地點頭示意，因為沒有什麼話能說的。

「小楓，你是想坐朋友的高級轎車呢，還是想做男朋友的破爛自行車呢？你自己選擇吧！」

金燁飛故意提高了聲調，就是為了讓馮奕飛聽得更清楚。

「坐小飛的車，我要呼吸早晨的新鮮空氣！」金燁楓的眼睛里滿是星光，而星海深處只有金燁飛。

金燁飛滿臉的甜蜜和得意，他瞥了馮奕飛一眼，故意指了指前面的位置：「歡迎小楓，那你就坐前面吧！」

「我才不要，後面就好啦！」金燁楓害羞地跳到他後面的座位上。

「好失望哦......」金燁飛矯情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別鬧了，走不走嘛！」金燁楓拍打著他的後背，還不忘回過頭，沖馮奕飛擺了擺手。

「大飛，一會兒學校見吧！今天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中午請你吃紅燒肉補償你哦！對了，你昨天想跟我說什麼來著？中午再聽你說吧！」

「好，一會兒見！」馮奕飛強忍著心痛，機械地擺擺手。

金燁飛已經整裝待發了：

「抱緊，要出發了！」

「抱緊？抱哪裡啊？」

「抱著我的腰嘛！」

「我才不要呢......」

看著兩個人搖搖晃晃遠去的背影，歡聲笑語，青春洋溢，而馮奕飛的心理防線在這一瞬間終於崩塌了，他連手中牛奶的重量，都已經無法承受。

整整一瓶牛奶，在地面上摔得粉碎，白色的液體潑濺在他黑色的車漆上，形成了一副神奇的圖案，很像一朵在黑夜中綻放的曇花，如霧如紗，聖潔又凄美。

曇花一現，只為韋陀。不是韋陀無情，而是他無法有情......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午休時間剛剛開始，金燁楓和徐曉雅兩個人就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起了悄悄話。

「你真的答應跟小飛在一起了？特別確定？」徐曉雅瞪大了眼睛，表情嚴肅地審視著金燁楓，彷彿兩盞拷問她心靈的射燈。

「嗯，特別確定！」金燁楓篤定地點點頭。

「那馮奕飛怎麼辦？你讓他情何以堪？」徐曉雅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大飛？他能缺了女朋友嗎？想當他女朋友的一秒鐘就能繞地球七圈半，關我什麼事？」金燁楓莫名其妙地眨著眼睛。

「你這臭不要臉的！」徐曉雅氣得要死，雙手使勁地捏住了她的臉頰。

「你又裝傻充愣，腦子犯軸是吧！我早跟你說過，你總當耳旁風，我再說一遍：馮奕飛喜歡的是你，一切其他人都夾不進眼睛里的那種！」

「好疼啊，小雅，你先放開好不好！」金燁楓根本聽不進徐曉雅的話，自己的臉已被她捏得連眼淚和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也太會氣人了，捏死你我都不解氣！」徐曉雅狠狠地一甩手，雖然放過了她的臉，卻不忘再次攻擊了她的腦門兒。

「為什麼對我這麼凶？」金燁楓捂著自己的臉和腦門，委屈地看著徐曉雅，眼裡還擎著被疼痛刺激得快要流出來的淚水。

「因為你不要臉、沒心沒肺、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固執、任性、自以為是、腦子軸，總之，已無可救藥，可以去死了！」

徐曉雅連珠炮似的「咒罵」出來，但無論如何都平息不了她心中的怒火。

「好吧，好吧，我可以去死，但是，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喜歡我的話，而且我們早就約定好做朋友了，為什麼突然硬要讓我相信？這太沒邏輯了！」

金燁楓最惹人暴怒的地方就是：認死理，追求邏輯。這讓徐曉雅忍無可忍，她不知道該怎麼把話說得再明白了。

正在這時，馮奕飛走了過來，昨天還戴著口罩的他，今天則是一副放飛自我的樣子，他漆黑的眼圈像是中了某種劇毒：

「楓丫頭，要一起吃飯嗎？我的紅燒肉呢？」

「哦，剛拿去熱了，阿凱已經幫我們去拿飯盒了，回來咱們就一起去，你的飯呢？送到沒？」

馮奕飛的突然出現，讓金燁楓的心猛揪了一下，但想起早上答應過他，中午一起吃飯的，另外還要聽他昨天要說的話。

「嗯，已經到了......」馮奕飛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大飛，你好像不太舒服啊，沒睡好覺嗎？」

「還好吧......」

看到他的黑眼圈，金燁楓不禁有些擔心，這讓她驀地意識到剛才小雅說的話，又想到他那天在醫院說到一半的話......

馮奕飛難不成，要跟她表白？

難道馮奕飛一直要跟她說的事，就是表明心跡？說來也的確奇怪，從今天起就沒有看到潘娟娟，還聽說她準備轉學了？

最近這都怎麼了？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到一起，這讓金燁楓一時無法完全適應過來。

不過，即使無所適從，也得面對，再混亂的局面，也得解開！

金燁楓看到程慶凱已經端著大家的飯盒走進了教室，她站起身來，堅定地點點頭：

「好，走吧！有什麼話就說清楚！」

本以為再也沒有機會和他一起喂美少年了，沒想到今天，連美少年都已經很自覺地在它的飯盆前等候了，看到他們出現，它美滋滋地叫了出來：「喵～～～」

金燁楓愛撫了一下它柔軟的額頭，馮奕飛則是趕快獻上美少年陛下的「御膳」，它滿意地舔舔嘴巴，狼吞虎咽地享用了起來。

兩人也坐在台階上，習慣性地拿出飯盒準備邊吃邊說，中秋將至，天氣漸涼，馮奕飛擔心「大病初癒」的金燁楓再次感冒，特意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膀上。

「謝謝！」金燁楓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因為朋友之間的互相關心應該是他們的默契，她也打開飯盒，把他喜歡吃的紅燒肉推到他面前。

「謝謝！」馮奕飛也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雖然他沒有胃口，但金燁楓做的紅繞肉永遠是他最喜歡的食物，他夾起一塊放到了嘴裡。

他味蕾上充斥著香甜的味道，還是以前的、和奶奶做的一模一樣的味道，因為她對他的感情從未變過。

「真好吃......」馮奕飛強烈地抑制著想哭的衝動，他嘴裡嚼的不是紅繞肉，而是他幸福的餘燼。

說不定，這是他最後一次吃到這人間美味了，從今以後，會有另一個人代替他，享受這至高無上的幸福......

金燁楓彷彿感受到了他悲傷的波長，因為她的心跳頻率被他攪亂了：

「大飛，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朋友，不要覺得我有了男朋友就不理你了，我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的！」

沒想到她一上來就把話都說明白了，馮奕飛剛咽下的那塊紅燒肉，被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而無法吐露出他原本想說的話。

「你喜歡......金燁飛嗎？」

看來其他的話都完全沒有必要說了，唯獨這個問題，他還需要再確認一下。

「哎，我也不知道，其實我不懂什麼叫喜歡......」金燁楓嘆了一口氣，心裡莫名地湧出一股憂傷。

「我只是覺得，我不能辜負了他對我的情意，那天我看了他八年來寫給我的情書，我真的被他的用心感動了......我就在想，如果我拒絕了他，會不會是天下最壞、最傻的人呢？」

「你的意思是，你不確定是不是喜歡他，只是被他感動了，對嗎？」

金燁楓的話，讓馮奕飛已「失明」的雙眼在黑暗中感受到了星星點點的光明，為了不使自己再度陷入絕望，他決定再次確認。

金燁楓誠懇地點點頭，直言不諱地說道：

「是這個意思，也許因為我們現在都還太小，還不懂什麼叫愛，走一步看一步吧，說不定在相處中就能找到答案，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吧......」

這就是成長嗎？

她的話猶如一道從天而降的彩虹，為馮奕飛黑白色分明的眼睛增添了色彩——

她說的對，或許他同樣也不懂得愛，更確切的說是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

或許，他也需要走一步看一步，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守得雲開見月明，這也是一種成長......

這時，美少年舔了舔嘴走到馮奕飛面前，用它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盯著他，彷彿在說：

「笨蛋，你總抓不到重點，她都說得很明白了：並不是喜歡他，而是被他感動了，你也可以做到嘛！」

馮奕飛嘴角微翹：「明白了，我不會放棄的！」

「但願你還有救，加油吧！」美少年伸了個懶腰，無奈地跳上了他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