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旭也不看白夜，只是冷冷地看著自己抓空了的手，「你，不願意？」

「是。」白夜低下頭答道。

「為什麼？」冷旭收回了手，反背在身後。

「我……」白夜猶豫了一下，過了片刻又鼓起勇氣抬頭答道：「我不想結婚，不想依附於人，也不想接受這種不對等的關係。」

冷旭眉頭微皺，沉吟未語，白夜又補充說道：「我上學時打工酒店的庄總、萬峰、還有你，你們都有恩於我，我也的確應該儘力報答你們，但我真的不願意因為要報答而違心地去依附。」

白夜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咬了咬嘴唇，「這些年來我一直窮困，一直缺錢，但我至少還是獨立的，如果萬不得已，我寧可……寧可出賣，也不會接受！」

冷旭一震，他沒想到白夜性子竟如此剛烈，也如此偏執，同時也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麼一直不接受苦追她的萬峰。

不得不說，窮困的磨礪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不夠堅硬的人，會被磨平甚至打碎，漸漸失去原則乃至底限，直至無所不為；而過於堅硬的人，則會被打磨出鋒利的銳角，對自己會愈加嚴苛，對外界則會逐漸封閉。這兩種情況就如分別走向瓦全和玉碎的兩個極端，白夜無疑屬於後者。

冷旭嘆了口氣，對白夜沉聲勸道：「你並不是要依附於我，而是要與我並肩。」

白夜卻倔強搖頭，「自我接受你幫助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了我們無法對等。我會盡我所能的輔助你，三年，甚至更長也沒問題，直到你達成目標，我也能償還了恩情，得個心安。」

這話聽起來有些冰冷，冷旭頓時無名火竄起，陡然皺眉，「你這算什麼？另一種形式的出賣？」

見白夜沉默不語，冷旭更是怒火中燒，上前喝問道：「那你準備怎麼償還萬峰的恩情？用哪一種形式的出賣？」

良久，白夜才開口答道：「我也幫不了他別的，眼下只能儘力幫他建廠。」

冷旭心裡一陣說不上來的刺痛，一直以來他都在猜測白夜對萬峰、對自己到底有多少感情，孰多孰少，可沒想到她對誰都這麼拎得清，所做的事情都只是為了償還恩情。感覺這樣的白夜，是冷酷的，甚至是無情的。這種冰涼的感覺，真的還不如她對自己坦言更喜歡萬峰的好，因為那最起碼可以說明她從內心裡沒有放棄對愛情的希望和憧憬，最起碼可以說明她的內心是鮮活的，而現在那裡只有一片死寂和冰封。

冷旭心痛，也心疼。心痛是因為他的感情沒有任何回應，心疼是因為他懂她，有一種同病相憐的理解，明白她一路走來經歷了多少艱辛和磨礪，才令她變得冷硬如此。這一刻冷旭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不為情慾，只想暖一暖她。

白夜卻不知道冷旭心中所想，見他表情陰晴不定，忙說道：「即使幫他建廠，我也絕不會分神耽誤了咱這邊的工作，而且我還能通過建廠的籌備來獲得更多的客戶信息，我覺得肯定對咱們也是有用的。」

見冷旭還是不說話，白夜以為他還是不同意，忙又急著解釋起來：「天澤是我收集信息的平台，我留在那裡也是你另一雙的眼睛和耳朵，現在是整個項目關鍵的時期，如果我現在離開，就切斷了我這邊所有的信息流，那除了在家整理手頭資料，其它我也很難再幫上你什麼忙了，所以我真的不能離開。我不離開並不是在圖公司的薪水，你借我的錢和這半年我攢下的錢，一年之內我都夠用了，即使我被解僱，你也不用給我錢，我幫你是份內事，絕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白夜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此時冷旭已經一步跨出，伸臂將她一把攬進了懷裡，緊緊抱住。白夜一驚立馬開始劇烈掙扎，冷旭則騰出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我明白，明白，都明白，放鬆，放鬆，放鬆，別怕，別怕，別怕……」

在冷旭的安慰下，白夜從驚嚇抗拒漸漸停了下來，像只小刺蝟慢慢收起所有的刺，因為她能感受到冷旭這個擁抱安然而溫暖，沒有絲毫侵略性和危險的感覺，有種被理解的釋然和被撫慰的適意，她不由得真的放鬆了下來，甚至閉上了眼睛，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舒緩下來，心頭的雜亂變得一片空白，伏在冷旭肩頭，鼻子里聞著他身上那種乾淨的氣息，靜靜地貪戀著這種安寧的感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夜恍惚間有些莫名地想落淚，心頭一斂，陡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把冷旭肩頭的襯衫打濕了。

「我，我……」白夜頓時滿臉通紅手足無措，連忙往後退開，冷旭也不勉強，順勢鬆開臂彎，很自然地抬手幫白夜擦了下臉上的淚痕，若無其事地笑道：「快點收拾，早去早回。」說完便轉身走出房間，邊走邊說：「今晚不做飯了，我叫個外賣，都說上車餃子下車面，咱就要個三鮮水餃行嗎？」

「嗯行。」白夜聲音裡帶著鼻音，手忙腳亂地繼續收拾行李遮掩著剛才的羞窘，但說實話剛才那一抱感覺還挺好的，她沒想到男女之間還會有那種毫無曖昧的擁抱，擁抱里感受到的只有肯定、安慰、理解和鼓勵，竟然一句話也不需要多說，所有預想中各種解釋的尷尬都在那一抱之下煙消雲散，化成了明了，想到這裡白夜不禁抿嘴微笑。

這次陡然的靠近，讓冷旭的心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了解到了更真實的白夜，觸摸到了她的脆弱，也確認了她的忠誠。這個倔強的小東西，抱在懷裡的感覺真不錯……

此時在客廳里訂外賣的冷旭也不自覺地嘴角微微上揚，雖然他心裡還是不願意白夜跟萬峰一起出差，但他此時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焦慮煩躁，而且更重要的原因是，白夜想做的事，他都願意支持，只要她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