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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淘沙 - 第三十八章·正道字體大小: A+
     

    寒山共有一谷三峰,其中孤鸞峰佔地最少,山勢卻是最高,目力過人者站在峰頂往下俯瞰,百里山川盡收眼底。除此以外,越往上走,山勢越顯高直,過了半山腰便如刀削斧劈,幾乎不見半塊凸起岩石,等閑之人不得寸進,加上那呼嘯駭人的山谷罡風,哪怕輕功高手稍不留意也要摔個粉身碎骨,是故此山高寒無雙,常人難以駐足,倒有許多部族高手前來練武,借風刀雪劍錘鍛武功,每塊山石上都有拳腳兵器留下的痕迹,一眼望去,便如武道危樓。

    薛泓碧看了孤鸞峰一眼,心中便只剩下了一句話——高處不勝寒!

    一個人若能在這地方停留十天半月,其心性已非尋常可比,若住上一年半載,怕能遁入空門坐禪定,但若有人在此生活十年,那他一定忘記了人間冷暖,脫了肉骨凡胎,與凍雪枯石無異!

    步寒英在孤鸞峰頂住了十二年!

    身為寒山主人,又肩負鎮守天門的重任,步寒英不能閉死關,他在這裏悟劍修行,也在這裏掌控整座寒山,每個族人都是他的耳目,每條路徑都有他血液奔流,他把自己融進了孤鸞峰,成為寒山的守門人。

    饒是薛泓碧此刻心緒翻湧,也不禁對這樣的人生出一股敬畏。

    殷無濟沒興趣上孤鸞峰喝西北風,讓明凈去給自己收拾屋子,又湊到白知微面前跟她大眼對小眼,不知看出了什麼門道,指使尹湄去準備東西,故而尹湄雖有心跟薛泓碧敘舊,見狀只好歉然一笑,推著白知微跟了上去。

    幾息之間,人們各自散去,唯有薛泓碧被留了下來,他在原地磨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跟着步寒英上了孤鸞峰。

    出乎意料,步寒英沒有倚仗輕功帶他上去,而是腳踏實地地往上走,一大一小並肩而行,周遭閑人越來越少,反而有梅花夾道盛開,為這片冰天雪地添上淡淡冷香,甫一聞到只覺沁人心脾,繼而便感到肺腑生寒,如吞下了一把冰刀雪劍。

    「這些梅樹,還是你義父送的。」

    正當薛泓碧不知如何搭話的時候,步寒英先開了口,他探手接住一瓣落梅,語氣平淡如閑話家常:「平康二十一年,他來到寒山同知微訂婚,在此親手種了三千株梅樹,陪她一路走上峰頂,說是『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注)』,他要三千白髮變成三千繁華,兩人白頭偕老,不叫知微受那傷心苦楚。」

    傅淵渟為白知微種出一條梅香路,可惜三千繁華尚在,故人卻面目全非,他誓約珍愛的女子終是傷心白髮,他自己也了斷此生,孤身赴黃泉。

    薛泓碧很想說他活該,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無權置喙,只好悶聲道:「若換了我,早把這些樹都砍了劈柴燒,眼不見為凈。」

    步寒英道:「別人都是愛屋及烏,到你這兒就變成了恨屋及烏……小小年紀,記恨心倒重。」

    「我素來如此。」薛泓碧理直氣壯地道,「我做不得以怨報德的惡人,也不是那以德報怨的聖人,我若真心愛誰,刀山火海願為其趟……可我若痛恨一個人,絕不說什麼江湖兩相忘,拚卻餘生也要不死不休。」

    這話出口,他以為步寒英難免不喜,孰料對方居然笑了:「你這性子,可真像傅淵渟年輕那會兒,無怪乎他要騙你做義子。」

    薛泓碧怔了一下:「騙?」

    「傅淵渟雖然武功高強,賭運卻是奇差,曾經在賭坊里輸得只剩條褲子,哪能贏過你娘親那老油子?」步寒英搖了搖頭,「當初那三盅骰子都是傅淵渟輸了,賭約是對你這沒出世的小兒喊三聲大哥,誰想到……無非是仗着故人不再,空口白話討你便宜。」

    薛泓碧:「……」

    這殺千刀的傅老魔!

    正當薛泓碧氣急敗壞的時候,他猛然意識到這番話背後隱藏的東西,自己已經十四歲,白梨懷胎那會兒就是永安五年,飛星盟已然成立,傅淵渟跟她都是九宮之一,嬉笑怒罵都不算什麼,可步寒英又是怎麼知道的?

    心念急轉間,他慢慢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難道你是——」

    梅花從指縫間飄飛落地,步寒英輕聲道:「我是飛星盟的坤宮。」

    在知曉步寒英與白知微的關係后,薛泓碧已經對他的身份有所猜測,可當對方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仍如驚雷炸響耳畔。

    坤為地也,厚德載物,承天人之重。

    聽雨閣忌憚了步寒英十二年,苦於沒有真憑實據,又顧忌他身份特殊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利用絳城伏魔一事試探於他,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一劍參商斷生死,傅淵渟用一身鮮血把步寒英洗得乾乾淨淨,聽雨閣仍提防步寒英,卻不能再以飛星盟之事做文章攀咬寒山。

    實際上,他們的猜測沒有錯。

    傅淵渟欠了步寒英兄妹大半生,唯有一命相抵。

    薛泓碧駐足原地,看着步寒英探手入懷,拿出了一封書信,上面的字跡如此熟悉,在他以為自己將死之日已將一筆一劃都刻骨銘心。

    這才是傅淵渟真正留下的絕筆信,早在尹湄帶着白知微離開水雲澤那日,他便將書信藏在了那些親手製作的玩意里,等著步寒英與妹妹重逢后,親手將其拆閱。

    傅老魔一生詭譎多疑,能讓他全心信任的人,至死也只有步寒英這個宿敵。

    薛泓碧打開信封,拿出了一疊半指厚的信紙,沒有那些人之將死的感慨,也沒有回首曾經的喟嘆,彷彿要死的人不是傅淵渟自己,他以一種平靜到冷漠的態度將自己的身後事都寫在了這裏——

    玉無瑕重出江湖加入聽雨閣確是她真心所為,因她決意接任離宮,要想摧毀聽雨閣這樣的龐然大物,必得從內部蠶食瓦解,傅淵渟的命是她必須拿到的投名狀,而傅淵渟流亡十二載,如今命不久矣,若玉無瑕能替他達成夙願,便心甘情願地拿腦袋給她當踏腳石;

    補天宗在鯉魚江一戰失利,聽雨閣這次勢必找武林盟聯手,恰好傅淵渟有意離間其與補天宗的關係,暗使玉無瑕跟陸無歸製造血案逼武林盟主動出手,打破與聽雨閣兩不相干的陳規,有了絳城之戰的功績,武林盟的聲望地位水漲船高,以聽雨閣的行事作風,必會選擇坐山觀虎鬥,從而形成三方角力,至少今後五載,江湖上不會大動干戈,正是修養蓄勢的大好機會;

    濃娘是傅淵渟留在補天宗的心腹,這些年來暗中相助不少,可惜她手段不如玉無瑕利落,周絳雲已經對她生出疑心,於是傅淵渟索性將她作為棄子,讓玉無瑕拿濃娘性命踏出第一步,他自己又假借託孤濃娘來到絳城,以此給周絳雲下套,讓他親自佐證「真相」;

    周絳雲貪求陽冊已久,傅淵渟既死,他勢必不會放過薛泓碧,而這又跟聽雨閣利益相衝,兩者之間必生矛盾,如此便是薛泓碧逃離絳城的機會,可他已經暴露了身份面容,此後在中原沒有立足之地。因此,陸無歸提前在護城河外三條路做好了準備,薛泓碧若選大道可隨商隊遠走西域海闊天空,若選小道可受人接應隱姓埋名,而他要是選擇前往葫蘆山,周絳雲十有八九會守株待兔,以其性情必然就地發難,擺在薛泓碧面前的只有生死兩條路,他若隨周絳雲離去,陸無歸會伺機滅口,他若不畏死難堅守本心,懸崖下又有明凈跟殷無濟助他絕處逢生……

    一字一句,一樁樁一件件,白紙黑字觸目驚心。

    傅淵渟寫下的這封絕筆信,是一場雖死猶生的命局。

    他唯一不敢確定的,是步寒英願不願來做這場遲來的了斷,不僅是舊年恩仇難清算,還有聽雨閣窺伺在側,步寒英若回到中原,就從鎮守天門的寒山主人變回了孑然一身的江湖人。

    他唯一沒能料到的,是薛泓碧分明對他心懷芥蒂,仍冒險綁走方詠雩又折身返回生死場,最後面對周絳雲時性烈如斯,為絕其念想,墜落高崖之前自刺心口一刀,險些真沒了命。

    天意難測,人心難定,任是機關算盡,無人算無遺策。

    步寒英嘆了一口氣:「棋差一招非愚者,世事難料聰明人……這麼多年了,他到死也沒明白這個道理。」

    薛泓碧想要譏笑,卻發現笑不出來,只能道:「是我不長記性,自作多情。」

    「我本來不想去的。」步寒英的語氣依然平淡,卻透著徹骨的冷漠,「他這一生對人對世都虧欠太多,憑他一條命如何能抵?寒山地處烏勒與大靖之間,部族子民看似安居實則行於獨木之上,若非這些年來與呼伐草原結盟來往,早已被人瓜分殆盡,我長留此處不僅是替大靖守天門,更為了護我族人,傅淵渟與之相比又算什麼東西?」

    薛泓碧呼吸一滯,半晌才喃喃道:「可你還是去了……」

    步寒英道:「因為你。」

    薛泓碧愣住了:「我?」

    「他說收了薛海跟白梨的孩子做義子,那孩子脾性像極他年輕的時候,令他十分歡喜,將整本《截天功》都傳給了你。」步寒英微微低頭,「我得親眼來一看,你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傅淵渟。」

    對視瞬間,寒意席捲薛泓碧全身,彷彿每處要害都被劍鋒直指,令他頭皮發麻,一霎那又想起自己趴在雪堆里看着他殺死傅淵渟的情景。

    「那時候我們都看到你了,他罵你傻,可我覺得……你很好。」

    就在他提心弔膽的時候,步寒英又笑了起來,那股寒意也隨風消散無形了。

    「傅淵渟這輩子重利害薄情義,他身邊曾有很多人,到最後誰也沒剩下,有時候是生死無常,更多的時候……是他把我們拋下了。」

    薛泓碧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眼睜睜看着步寒英伸出手,替自己撣去肩頭積雪。

    「誠然,欲成大事必敢取捨,各人各心道不同,誰也沒資格說對方選擇的路罪無可恕,傅淵渟原本也只是比旁人多了幾分野心,他想要的太多,兩隻手卻抱不住,總得丟下一些。」頓了片刻,步寒英長嘆一聲,「可江湖不是獨木橋,你若讓別人無路可走,自己的路也會越走越窄,或許不等走到盡頭,你先成了中道凍死骨。」

    薛泓碧渾身一震。

    有生以來,對他影響最大的兩個人莫過於杜三娘和傅淵渟,可前者的路太極端,後者的路又太殘忍,以至於薛泓碧時常懷疑自己是錯的,江湖便是如此殘酷,如周絳雲那般心狠手辣之輩可享尊榮,哪怕強大睥睨如傅淵渟也會因一念仁慈跌落谷底,左右不過刀口舔血,撐死算好漢,渴死是愚鈍。

    這些路沒有錯,可它們太窄也太邪。

    步寒英現在告訴他的,卻是一條正道。

    「我……」薛泓碧腦海中一團亂麻,他畢竟太年輕,還沒真正在江湖上歷練過,只能強行揣測,「你是要我……做個好人?」

    步寒英反問:「你認為什麼是好人?」

    薛泓碧遲疑道:「樂善好施,仁心仁德,寬容大度,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於公於私俯仰無愧。」

    「假如有一人雖家境貧寒,忙碌一年才賺得些微財帛,路遇一老翁饑寒交迫,恐將凍死,便散盡銀錢為其安身救命,他是好人嗎?」

    「是。」

    「可他家裏已無餘糧,拿這錢救了萍水相逢的老翁一命,再想養活妻兒過冬就只能做那雞鳴狗盜之事,又如何呢?」

    「這……」

    薛泓碧一時語塞,不等他想清楚,步寒英又問道:「我鎮守天門十二年,庇護寒山部族繁衍生息,三拒烏勒奇兵借道之請,使大靖邊關少遭侵擾,是好人嗎?」

    「當然是!」

    「寒山族人乃大靖與烏勒混血,兩國皆是我等根源,如今親一方疏一方,甚至不惜刀兵相向,四年前被我親手所殺的烏勒狼王更是我母舅,葬身寒山的烏勒士兵家中不乏妻兒老小,我還算好人嗎?」

    「你……」

    「一旦有所取捨,好人壞人便只有立場之分,我自己尚且做不了十全十美的聖賢,又如何有資格苛求別人?」步寒英沉聲道,「傅淵渟對你下了這般苦心,是希望你繼任他的位置做下任乾宮,擔負起洗雪舊冤、重振飛星盟的責任,於我等而言你是繼任後生,可於當今朝廷而言,你就是逆賊……薛泓碧,你捫心自問,你想做哪種人?」

    薛泓碧半晌沒說出話來,他心中翻湧如浪潮,平日裏伶牙俐齒,現在竟然一個字都吐不出。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岔路口。

    「你看,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們憑什麼替你選擇未來?」

    步寒英俯下身,遮住左上臉的白布被風吹起,露出下面盲了多年的左眼,它緊閉着,眼皮凹陷下去,薛泓碧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去觸碰,發現那下面沒有眼珠。

    然而,那隻右眼依然明亮如頭頂華陽,哪怕在這冰雪封凍之地,也含着溫暖的微光。

    「傅淵渟瞞了你很多東西,一是知你不信他,二是因為事關重大,他不知道你將來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只肯一點點吊著你……而我思來想去,無論今後你選擇哪條路,誰都不配瞞着你。」步寒英認真地道,「無論你做何選擇,該你知道的事情,我都會告訴你的。」

    薛泓碧的拳頭攥了又松,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人心易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今後如何,這些秘密又牽連甚廣,你就不怕我知道之後行差踏錯?」

    步寒英這一下真正笑出了聲。

    他在薛泓碧肩頭拍了拍,站起身道:「我既然決定要告訴你,便是擔下這份責任,他日你若當真變心背叛……可以,等我死了再說吧。」

    說到這裏,他眼中那抹暖意剎那結冰,彷彿利劍將出,寒光乍破。

    「知道真相是你身為人子應得的權利,替同伴守住秘密是我身為坤宮的職責,我能告訴你,也能讓你說不出去。」步寒英完全沒把薛泓碧當小孩,抬起一隻手掌,「我敢說,你敢聽嗎?」

    那隻手蒼白清瘦,比起拿刀動劍的武人,更像是文人的手,可這天下沒有一個人膽敢將之視若無物。

    薛泓碧沉默了片刻,緩緩伸出了手。

    「我答應你。」他抬起頭,「今日之言,聽在我耳,記在我心,不出我口,若違此誓……無須你跋山涉水,我自取下項上人頭送上寒山,霜雪蝕皮風刮骨,爛若朽土方甘休!」

    三聲脆響,三下擊掌,誓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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