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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淘沙 - 第二十九章·參商字體大小: A+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注)

    聽到傅淵渟問出那句話,非但武林盟眾人愣在當場,連步寒英自己也有片刻怔忪。

    血海玄蛇傅淵渟,名劍藏鋒步寒英。

    欲誅殺天下第一魔頭,必得請天下第一劍客出手,在許多人看來這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只有少數人知道這件事有多麼可悲。

    因為他們本是八拜之交的結義兄弟。

    那年傅淵渟十八歲,步寒英十六歲,相識於微末,相知於患難,這段交情尚未摻雜那些恩怨利弊,也不牽扯是非立場,以為等閑世事不可摧折人心,到頭來風雲驟變,落得個面目全非。

    時光飛逝若流星,眨眼間三十二年過去,江湖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記得他們這段交情的人已經不多,在場便有半數,而這些人都諱莫如深,是故後生晚輩談起他們,只一句「正邪不兩立」便概括了三十年生平。

    飛仙樓的火勢愈發大了,船身坍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傅淵渟第一個飛身上岸,其他人也緊隨其後,以河岸為界將他團團圍住,而他對這些明刀暗箭不屑一顧,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步寒英身上。

    終於,步寒英從腰間解下一隻羊皮酒囊拋了過去。

    傅淵渟抬手接住了,也不疑心對方下藥,打開塞子猛灌了一大口,不想這酒入口極烈,紅纓血與它相比都成了女兒紅,他猝不及防被嗆住了,咳嗽得臉通紅,卻不捨得把酒吐出來,反而又喝了一口,這回細細品出了味來,眼睛一亮,笑道:「好酒!就是味道有點奇怪,先甜后苦,酒性烈勁又冷冽如冰,這叫什麼?」

    步寒英道:「參商。」

    傅淵渟握住酒囊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在眾人提心弔膽的時候,他仰頭喝完了最後一口酒,臉上重新帶起笑模樣,盯著步寒英上下看了幾眼,問道:「你的藏鋒呢?」

    「沒帶。」

    「你來殺我,卻不帶劍?」傅淵渟有些意外,「還是說,你嫌我送的東西臟手,早就棄之不用了?」

    步寒英當年在中原行走,隨身武器是一把傘中劍,由傅淵渟耗費不少人力物力打造而成,傘面是水火不侵、刀槍不入的天蠶絲織就,藏在空心傘骨中的細劍是北海玄鐵鑄成,普天之下僅此一把,無數宵小趨之若鶩,他那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聲最初就是踩著這些人打響的。

    步寒英搖了搖頭,道:「我發過誓言,傘給朋友,劍給敵人。」

    傅淵渟不依不饒地追問:「你不帶它,是因為我在你心裡二者皆非了嗎?」

    「不,正因你二者皆是。」

    旁觀的人們聽到這番對話,臉色都不大好看,其中最難看的還屬方懷遠。

    方懷遠已經上了岸,冰寒刺骨的河水殺得他面無血色,穿透肩膀的劍已經被拔了出來,穆清手忙腳亂地撲過去想要給他包紮止血,卻被他緩緩推開,重劍壓在掌下,劍鋒恰好朝向前方正中,卻不知是對準了誰。

    步寒英那一劍使他免於火焚,他本該感激,可是方懷遠比其他人知情更多,考量也更多,越是感激對方,他越知道對方這些話不該說出來。

    十二年前,傅淵渟刺殺鎮北大元帥在先,牽涉謀逆、殘殺無辜在後,一夕之間從掌握武林半壁江山的補天宗之主淪為天下公敵,那時的步寒英雖然早已與他決裂,卻不打算參與到武林各派的討伐軍中,不止是他乃關外人,也是他不想跟傅淵渟拔劍相向。

    然而,他還是跟傅淵渟約戰晚晴谷,鬥了個兩敗俱傷。

    旁人只當步寒英義薄雲天,方懷遠卻知道其中關竅,聽雨閣那時候四處搜尋飛星盟成員,對九宮更是記在心頭,哪怕沒有真憑實據,只需一點捕風捉影,他們就會化身瘋狗死咬不放。

    步寒英拒不參戰,他們便疑心他是九宮之一,而他出身關外寒山,掌握著烏勒、大靖兩國交界間最重要的天塹,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兵家必爭之地,與許多游散的北方部族同氣連枝,看似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勢力牽連甚廣,無論哪方都對此地虎視眈眈,卻又不敢輕易觸動,若能尋到由頭抓住步寒英的錯處,就可找到機會往寒山釘入楔子,一口口啃掉寒山的骨肉。

    因此,步寒英雖沒加入白道聯軍,卻以個人名義向傅淵渟約戰。

    那一次沒人觀戰,只知道步寒英輸了,傅淵渟也贏得慘烈,使白道聯軍大大增加了媧皇峰之戰的勝算,而這位力挫敵首的功臣卻沒喝一口慶功酒,以養傷為名離開中原退回寒山,顧念當初在中原武林學百家武藝的恩情,留下十恩令贈與十大門派掌門人,答應替中原武林做三件事情,此後十令不入山,名劍不出鋒。

    一切看似塵埃落定,方懷遠卻知道聽雨閣從未善罷甘休。

    蕭太后雖是女流之輩,卻有不遜色武宗的野心,寒山與大靖雖是友鄰,族人也多混有靖人血脈,可歸根結底還是酣睡卧榻的旁人,他們因天塹而強大,也因此受人忌憚。

    在蕭太后的屬意下,聽雨閣對步寒英的疑心始終存在,又不能輕舉妄動,便想方設法地把寒山主人與藏鋒劍客兩個身份割裂開來,此番大力促成十恩令一事,既為借步寒英之手誅殺傅淵渟,也為利用傅淵渟對付步寒英,能同歸於儘是最好,兩敗俱傷也不差,左右步寒英是遵循誓言再入中原,與他決戰的又是被大靖朝野皆唾棄的魔頭傅淵渟,生死傷殘都牽累不到其他,反而能帶來可乘之機,若能以步寒英之死蠶食寒山,為北疆邊防再添一道天塹,聽雨閣就算是為國為民,大功一件。

    他們想要步寒英死,跟想要傅淵渟的命一樣。

    為了武林盟,方懷遠必須贊成此事,可他不願看到步寒英給傅淵渟做陪葬,有些人罪大惡極死不足惜,有些人卻該行善事得善果。

    「時辰不早了。」方懷遠握住重劍,目光如電掃過場中兩人,「傅淵渟,故人見到了,斷頭酒也喝過了,是時候上路了吧。」

    頓了頓,他又看向步寒英:「步山主遠道而來,想必身心疲累,不如先為我等壓陣,免教等下混戰起來被這魔頭尋到空隙逃之夭夭。」

    說罷,方懷遠振臂一揮,眾人都握緊了刀劍,顯然是不打算跟傅淵渟講什麼單打獨鬥的江湖規矩,後者見狀微訝,繼而不怒反笑,難得不帶譏諷地道:「好,哪位英雄好漢先來賜招?」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倏然沖了過來,猶如一碗冷水澆進熱油鍋,眾人先是一驚,好幾個差點射出箭矢,幸好及時認出來人,紛紛面露驚異。

    「盟主!」

    不等勒馬,來人直接一躍而下,竟是受命留守南北客棧的劉一手!

    方懷遠皺起眉,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好說其他,直接問道:「出什麼事了?」

    「屬下有負重託,那姓薛的小子跑了,還……」劉一手猶豫了下,終是不敢隱瞞,「他還綁走了小公子。」

    事實上,劉一手沒抵達府衙,走到半路就發現事情不對,那帶著令牌前來接他的人舉止應答雖無異,模樣卻是生面孔,說是奉展煜之命帶他去府衙,又不肯透露是何要事,走過半途就把他往偏遠處引,被劉一手發覺端倪,出刀之後竟逼出數名埋伏在側的黑衣殺手,武功皆不弱,事敗之後立刻服毒自盡。

    劉一手心知不好,返程途中撞見展煜一行人,得知他們才剛入城,根本沒有去過府衙,更無派人送信求援一說,登時發現中計,急忙趕回南北客棧,奈何為時已晚,薛泓碧跟方詠雩都沒了蹤影,留守的人大半都出去尋找,仍還沒有線索。

    當劉一手看到那封血書的時候,心裡涼了半截,來不及唾罵薛泓碧忘恩負義果真是賊子,害怕方詠雩出事,連忙快馬加鞭趕來面見方懷遠。

    「……那小子十分機警,我們尚未發現行蹤軌跡,他以小公子做要挾,想必一時半會兒不會下毒手,可是……」

    若再拖久一些,可就不一定了。

    薛泓碧冒險綁走方詠雩又留下這封血書,「一命換一命」的意思很簡單,倘若傅淵渟死在他們手裡,方懷遠恐怕也只能找到自家兒子的屍骨,這小子年紀不大卻十分陰毒,想以這種方法為傅淵渟爭一條活路。

    可惜他不夠了解方懷遠。

    眾人都心懷忐忑地等方懷遠做決斷,方懷遠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將血書收了起來,對劉一手道:「加派人手去找,他帶著詠雩逃不出絳城。」

    言罷,他重新握緊了重劍,對傅淵渟冷冷道:「你倒是機關算盡,可你作惡多端,哪怕是為了眾多無辜死者,我等也不容你活過今晚。」

    有人本來暗道方懷遠冷酷無情,聞言心頭凜然,場上立刻劍拔弩張起來,倒是傅淵渟怔了怔,似乎也沒想到會有這變故。

    「……傻孩子,偏要找死。」

    他這聲呢喃很輕,在場只有步寒英一人聽見了。

    方懷遠做下決斷,海天幫幫主江天養第一個出手,他的武器是一把九環刀,揮動起來卻一聲不響,足見功力深厚,看似笨重的刀鋒只一霎就到了傅淵渟面前,幾乎與他脖頸擦過,罡風劈在一棵碗口粗的樹上,樹身立刻中斷傾塌。

    一刀未收勢,傅淵渟的玄蛇鞭已經揮出,鞭頭直取江天養頭顱,饒是後者退得及時,長鞭抖擻如蛇影,幾個兜轉又追了上來,纏住他握刀右手往前一拽,下落刀鋒恰好劈在丐幫幫主王成驕的鐵棍上,剎那間火花迸濺,傅淵渟一腳踩在上面借力而起,手腕翻轉,長鞭盤旋,將兩人綁在一處,順勢一甩拋向圍殺過來的刀槍劍雨。

    望舒門掌門謝安歌劍法超群,她用的是一柄輕劍,此時跟方懷遠聯手作戰,輕重相幫,剛柔並濟,強行將傅淵渟從半空逼了下來,一左一右圍攻他雙手,替其他同道壓制玄蛇鞭,可惜這老魔多年來沒少面對多人圍殺,早學會了借力打力的真諦,察覺到武器被制,果斷俯身下腰,輕劍重劍交鋒壓背,他臨危不懼,就地一個橫掃絆倒身周數人,直接拖過兩個給自己擋劍,若非謝安歌與方懷遠及時撤招,這一下就能錯殺兩條性命!

    這一下陷入困局,傅淵渟固然逃不出包圍,他們一時也奈何不得他,一擁而上容易被他借刀殺人,單打獨鬥又沒人是他對手,唯有車輪戰慢慢將他耗死,可這樣一來註定傷亡不小,非方懷遠等人所樂見。

    眼看戰況從強攻轉向拖延,步寒英嘆了口氣,從壓陣的後方往前踏了一步。

    他離傅淵渟有七八丈遠,間隔無數人影刀光,這一步身形虛晃,如同飛鴻踏雪般踩過不知何人的腦袋,隨手奪了一把劍,轉瞬到了傅淵渟頭頂上方,雙腳一錯絞住凌空飛揚的玄蛇鞭,生生將傅淵渟從包圍之中拉拔出來,兩人在半空對掌,內力相撞帶起的狂風壓得下方眾人衣發飛揚,震得積雪枯葉簌簌落下。

    「你我兄弟一場……」

    轉眼之後,兩人各自落在一棵樹頂,隔著漫天飛雪相望,步寒英橫劍在前,一字一頓地道:「你的命,我來收。」

    「哈哈哈哈哈,正該如此!」

    傅淵渟張狂大笑,這笑聲未落音,抬手一鞭劈空而去!

    這一鞭毫無花巧,直往步寒英面門劈去,後者彷彿騰雲駕霧般飄飛避過,鞭子劈在樹上,竟將整棵樹從中劈開過半,看得眾人心頭駭然,沒想到這老魔鬥了半宿非但不見力竭,反而愈加兇悍。

    一鞭未中,傅淵渟手臂揮動,又是七鞭咄咄逼人,連打步寒英身周七處,吃准了他人在半空不得進退,復又騰身而起,自上而下畫了一個圈,便要將人套住,孰料步寒英棄劍抬手抓住鞭梢,右手接住長劍斜出向上,從側面刺向傅淵渟腋下。

    這一劍來得神鬼莫測,傅淵渟避得雖快,仍被劍尖刺破肩胛衣裳,點滴鮮血淌過劍鋒,他一抖長鞭拉開距離,恍若飄忽不定的鬼魅遊離在步寒英身周,眼力差些的只聽風聲不見形影,可見身法之快、鞭法之詭!

    一剎那間,長鞭化作天羅地網將步寒英困在方寸,他索性閉了眼側身一避,同時反手一劍撥開鞭梢,腳下一個箭步向左奔出,左手搓掌成刀悍然劈下,正正切在傅淵渟左臂上,後者悶哼一聲,抓住他手腕往下一拽,兩人都跌下樹梢,落在了一片狼藉的雪地上。

    腳下踩到實處,步寒英沒有片刻猶豫,曲肘抬臂擋住傅淵渟傾身一撞,右手翻轉劍鋒回刺,甫一觸及傅淵渟的脖頸就被他後仰避開,同時鞭子兜轉回來纏身而上,彷彿噬人毒蛇般箍住步寒英的腰。兩人近身廝殺,上一招方才出手,下一招已經蓄勢待發,鞭影紛飛,劍光霜寒,破空之聲不絕於耳,誰佔了片刻上風,緊接著又要被討回來,一時竟然難分高下。

    最後,終是傅淵渟的兵器勝了一籌,凡鐵長劍再次被玄蛇鞭絞住的時候終於不堪重負,「咔嚓」幾聲碎裂開來,步寒英出手如電拈住一截斷刃抹向傅淵渟咽喉,玄蛇鞭兜轉回來打在他背脊上,白衣頓時滲出血痕,他卻眼也不眨,手指翻轉如蓮花開放,那一截斷刃成了他掌心神出鬼沒的花,一轉眼遠在三步開外,下一刻又在咫尺之間。

    眾人看得緊張無比,方懷遠和謝安歌卻是皺眉,就在兩人再度拉開距離時,謝安歌猛地抬手,將自己的劍拋向步寒英。

    相較方懷遠的重劍,謝安歌這把劍二指寬、四斤重,是一把不折不扣的輕劍,看起來不堪一擊,可步寒英一入手便知是好劍,來不及道謝,玄蛇鞭又逼命而來,他手臂一揮,輕劍疾點如飛,竟與鞭梢撞了個正著。

    傅淵渟的招式奇詭,步寒英的劍法飄逸,前者內力深厚綿綿不絕,後者招術天成點水不漏,鬥了數百回合也難分伯仲。眼看就要變成持久戰,步寒英的劍法忽然一變,但見他腳下一錯,身形便閃到傅淵渟面前,卻是後背撞前胸,長劍換到左手,右臂豎起格擋玄蛇鞭,左側長劍反手從腋下疾出,眨眼之間連出三劍,看也不看直刺傅淵渟咽喉、心口和丹田三處要害!

    若說先前的劍法是行雲流水,現在就是疾風暴雨。

    猝不及防之下,傅淵渟只避開了兩劍,當胸一劍唯有倚仗截天內力硬接,劍鋒果真入肉半分便不能寸進,他忍痛揮出一掌打在步寒英背心,兩人唇邊同時見紅,馬上又錯身開來。

    傅淵渟出手毒辣,一掌將人震開后倒卷長鞭,玄蛇回首直取步寒英脖頸,若要全身而退需得向左斜出奔走,而他已經先一步站在那裡提掌以待,只等步寒英自投羅網。

    進是死,退也是死。

    有人發出警示,有人捂嘴驚呼,更有人閉上眼不敢再看。

    然而,步寒英站在原地一步未動,只在傅淵渟站定身形的剎那抬起了手。

    一瞬間,飛星颯沓,寒光乍破。

    除卻流星,還有什麼東西在夜幕下一閃而逝?

    傅淵渟的眼中天地失色,只有那一點破空而來的寒芒由小變大,在風聲刺耳之前,他的胸口猛然一涼,撲面而來的沛然之力以點破面,彷彿有千鈞之鼎撞在他胸膛,在他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腳下已經往後滑出一丈遠,背脊重重地撞在樹榦上,積雪震下,落了他滿頭滿身,彷彿一霎白了首。

    與此同時,玄蛇鞭因為主人身形移動,錯失了原先準頭,打在了步寒英左臂上,「啪」地一聲,鮮血迸濺,狹長傷痕深可見骨!

    人間萬籟,在這一瞬間都銷聲匿跡了。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

    傅淵渟緩緩低下頭,看到一把劍刺穿了自己的心口,露在胸前的半截劍身還在震顫。

    他不是靠著樹榦,而是被長劍釘了上去。

    流星飛逝,白虹貫日。

    同樣一式劍招,傅淵渟今晚看到了兩次,第一回是為救方懷遠,第二回是為要他的命。

    他忽然笑了一下,沾滿鮮血的手掌握住劍柄,想要將穿骨入木的長劍拔出來,這劍釘得太深,力道也極大,以傅淵渟僅剩的內力不能把它拔出來,於是他的手掌握住了劍刃,不顧掌心刺痛,內力剎那吞吐,欲將劍刃折斷。

    然而,有一隻手在他發力之前抵在了劍柄末端,將剩下半截劍身一點點往前推去。

    傅淵渟抬起頭,對上步寒英濺染鮮血的臉,那血有他的,也有自己的。

    「你……」

    血跡斑斑的手掌改抓住步寒英的手腕,內力透體,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擠壓聲,這樣的摧骨之痛,步寒英臉上連一分動容也沒有,將右掌也抵了上去,兩手合握劍柄,劍刃穿透血肉,切斷肋骨,藏在其間的那顆臟器也被絞了一個洞,灌進冰冷的風。

    不合時宜地,傅淵渟想起自己早先行走鄉野,看到一群小孩在玩螞蚱,他們將活蹦亂跳的螞蚱抓起來,用細而尖銳的草桿穿過去,很快穿出一串,螞蚱還在垂死掙扎。

    他現在就像是一隻螞蚱。

    已經垂落的右手重新攥緊,玄蛇鞭倒卷而上,這回終於纏住了步寒英的脖頸,卻沒了絞下首級的力氣,只能往下一拽,他們靠得太近,傅淵渟一口咬在了步寒英肩頭,鮮血在白衣上滲出。

    步寒英仍是一聲不吭,手下未松。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駭住,誰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垂死掙扎的魔頭似乎拼盡全力,要從步寒英肩頭撕咬下一塊肉來。

    實際上,步寒英只感到了一剎那的疼。

    傅淵渟半張臉被他肩膀擋住,聲音微弱如囈語,在他耳畔喃喃道:「平康三十二年……葫蘆山頂……情同手足……」

    ——「平康十三年庚寅月壬午日,蘊州葫蘆山頂清虛觀。」

    ——「在下傅淵渟。」

    ——「在下步寒英。」

    ——「我二人意氣相投,於今日在此結拜,靈官作證,天地為盟,結兄弟之誼,誓約情同手足,生死相托,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生相扶不相負,若倘若有違此誓,背信棄義者當受天誅地滅,神靈不佑,不得善終。」

    鮮紅的血,蒼白的雪,逐漸在腳下混成一堆。

    一滴眼淚無聲淌過步寒英的右邊臉頰,他閉上了眼。

    「……寒英,這一劍叫什麼?」

    步寒英低聲道:「……參商,酒成之日也是劍成之日。」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注2)

    最後一截劍刃沒入胸膛,劍柄抵在兩人胸膛之間,如同他們半生至死也邁不過去的那條鴻溝。

    傅淵渟終於抬起頭,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靜靜地凝望著步寒英的臉,無聲笑了一下,鮮血從嘴角源源不斷地溢出。

    「參商……這個名字好。」他輕聲細語,「這一輩子,當真是……再也不見了。」

    一劍穿心,血如泉涌,一個人的生命彷彿流水一樣在此刻崩潰決堤,長鞭「啪嗒」一聲掉在了血跡斑斑的雪地上,那雙翻雲覆雨的手也慢慢垂下了。

    樹林里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動靜,像是有人踩斷枯枝跌了一跤,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注意到,除了耳力過人的步寒英,可他沒有去看,也無需去看。

    步寒英終於鬆開手,緩緩往後退了一步,看向傅淵渟雙目半闔的眼睛。

    前半生的生死之交,後半生的生死之敵。

    如今皆去。

    走馬江湖三十載,了斷平生遺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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