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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淘沙 - 第二十八章·挾持字體大小: A+
     

    絳城裏有不少客棧,現在尚未熄燈的卻只有一家。

    薛泓碧被人橫放在馬上,一路迎風踏雪,顛得他差點吐出來,好在這家客棧離鍾楚河不算太遠,策馬不過兩炷香工夫便到了門口,先前在他手裏吃了暗虧的男人便把他丟下馬背,在雪地里骨碌碌滾了兩圈。

    薛泓碧吐掉嘴裏的雪,抬頭看向燈籠高掛的招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南北客棧」三個字,他略回憶了一下,想起進城尋找客棧時曾來過此處,可惜那時候大門緊閉,店小二隻開了條門縫打量他和傅淵渟兩眼,就忙不迭地關門趕人。

    以傅淵渟的德性,決不會在這寒冬雪夜裏跟乞丐一樣睡在爛橋破巷,那便只有飛仙樓這一個去處了。

    薛泓碧心念千轉,眼看剩下七人也陸續下馬,伸手就要把自己拖進客棧里,當即放開嗓子不管不顧地喊道:「救命啊!來人啊!有拍花子的——」

    少年人的聲音本就有些沙啞變調,四下又一片寂靜,喊聲很快傳出了老遠,薛泓碧能聽見附近不少民居里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門閂窗扉被撥弄的動靜,可到最後也沒有一扇門打開,不見一個人出來。

    深夜縱馬不見巡邏,放聲呼喊不聞人聲,薛泓碧終於確定整座絳城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陷阱,而他跟傅淵渟已然自投羅網。

    誰能打通一城上下做到這件事情?除卻聽雨閣,薛泓碧別無他想。

    「老實點!」

    適才把他丟下馬背的青衣男人拽住他衣領,惡狠狠地道:「別耍小聰明,否則割了你的舌頭!」

    南北客棧的門已經打開,出門相迎的卻不是店小二,而是一個身材矮瘦的老頭,見到這一行八人押著薛泓碧走上前,他眼中掠過一抹精光,連忙把人都放進去,反手抵上了門。

    大堂里燈火通明,十來個江湖人或站或坐,皆穿着短打武服,身上也帶着兵器,少數幾人一邊喝酒一邊小聲說話,更多的人保持沉默,手指偶爾痙攣一下,壓抑著興奮與忐忑。

    薛泓碧雙手反綁,腳步踉蹌地被推搡進來,看到他的那一刻,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來,喝酒的也放下酒碗,數道目光如箭一樣射在他身上,刺得人惶恐不安。

    大堂里有酒也有火爐,帶着酒肉香的熱氣撲面而來,比大雪紛飛的街道溫暖了不知多少,薛泓碧卻覺得渾身發寒,下意識往後退去,又被人壓住肩膀往前推。

    把他們迎進來的矮瘦老人搓了搓手,對那將薛泓碧抓來的青衣男人道:「陳兄弟,這就是跟在老魔身邊的小孽種?」

    青衣男人還未說話,薛泓碧先呸了他一口,冷笑道:「枉你白活這麼大歲數,還沒學會說人話,怕不是個烏龜王八變的!」

    他年紀小卻牙尖嘴利,在場有人憤慨也有人發笑,矮瘦老人臉色鐵青地罵道:「你爹娘都是逆賊,你就是個孽種,老夫哪裏說得不對?」

    「仁者見仁,你見別人是孽種,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生的!」薛泓碧毫不客氣地罵了回去,他讀過書,罵起人來很有幾分尖利刻薄,將那矮瘦老人氣得臉色青了又黑,掄起巴掌就要打他。

    薛泓碧沒躲,生受了這一巴掌,同時屈膝一頂,饒是那矮瘦老人躲得快,衣服上也留下一個髒兮兮的鞋印。

    見他如此桀驁不馴,在場眾人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青衣男人最先出手卸了他下頜,拖着他就要往後院走,薛泓碧雖然說不了話,身子卻不老實,在他手底下拚命掙扎,竟然踹翻了一張桌椅,動靜鬧得老大。

    那矮瘦老人原本余怒未消,見狀強壓怒氣,低聲道:「陳兄弟,好生些,莫要驚擾……」

    「你們在做什麼呢?」

    不等他把話說完,二樓已經傳來一道有些弱氣的少年聲音。

    所有人臉色微變,薛泓碧卻在心裏暗暗鬆了口氣,他向來識時務,現在主動挑釁自然不是為了找打,而是想着方懷遠特意派人把他押到這裏,一來是飛仙樓那邊恐怕要出事,他們怕是抽不開人手看管自己,二來就該是在這個地方有值得方懷遠信任託付的人,與這些龍蛇混雜的烏合之眾有天壤之別。

    這是一場豪賭,驚動此人或許於自己形勢更糟,可若不把水攪渾,他更難找到機會脫身。

    薛泓碧抬起頭,只見二樓欄桿處站了兩道人影,一個是四十來歲的男人,僕人打扮,面容冷峻,右手袖管空蕩蕩地垂在身側,顯然身帶殘疾,另一個則是裹着厚實披風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弦月眉丹鳳眼,五官生得標緻齊整,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小郎君,可惜臉色過於蒼白,唇又泛紫,許是在睡夢中被驚醒,頭髮也凌亂,眼裏還帶着惺忪。

    看到樓下的場景,少年怔了怔,睡意很快散去了,他望了薛泓碧好幾眼,遲疑地道:「你們……這是誰?」

    眾人對視幾眼,最終由那青衣男人開口道:「方公子,我等奉盟主之令將這小魔頭送來此處暫時關押,不想他烈性難馴,攪擾到你了。」

    一天不到,薛泓碧就完成了從小孽種到小魔頭的轉變,他心裏嗤笑,面上裝出惶恐的神色,緊緊盯着那少年。

    少年皺了皺眉,見到薛泓碧一身狼狽,忍不住道:「我爹叫你們關押他,可有吩咐過對他用刑?」

    「這……」

    「既然沒有,就好生做到應盡職責,免得節外生枝。」少年雖然面帶病容,氣勢卻不羸弱,站在他身旁的獨臂男人也將目光投下來,始終一言不發,更讓人背脊生寒。

    薛泓碧怎麼也沒想到,這少年竟是方懷遠的獨子方詠雩!

    說來也是他運氣好,武林盟與聽雨閣聯手在絳城設伏圍殺傅淵渟這樣的大事自然不可能帶上一個小病秧子,可是去年方懷遠生母病逝,他一肩擔兩指脫不開身,方詠雩便代父盡孝前往蓉川老家為祖母守孝,如今期滿回程恰好路過絳城撞上這節骨眼,方懷遠無奈之下只得將他安排過來,有眾多武林盟門人留守在此,總要比其他地方安全。

    方詠雩的出現使薛泓碧免於一場毒打,卻不能放他逃出生天,在制止眾人動粗之後,那主僕二人就回到了房間里,薛泓碧素來善於審時度勢,乖乖停止反抗,任由青衣男人把自己拖進了後院柴房裏。

    這間房裏堆滿各種柴火,又臟又亂,青衣男人剛把他拽進來,那矮瘦老人隨後而至,手裏還拎着一張靠背椅,用牛筋繩把薛泓碧捆在了上面,勒得皮肉生疼。

    他們綁好了人卻不離開,反而抵住了門,又將薛泓碧的下頜復了位,圍着他不作聲,眼睛裏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薛泓碧心下警惕,啞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小子,我勸你老實一點,免得受苦。」矮瘦老人適才被他當眾下了面子,聞言冷笑,「我們都知道,你不僅是暴雨梨花的兒子,還是傅老魔的義子……那老魔死到臨頭了,你是他唯一的傳人,他肯定把《截天功》的秘籍傳給了你,只要你交出來,我們可以替你在盟主面前求情!」

    薛泓碧一愣,繼而大笑:「你們自詡名門正派,也惦記邪魔外道的東西?」

    「少廢話,交出秘籍,否則讓你好看!」

    「我沒有秘籍。」薛泓碧呸了一口唾沫,「說沒有就沒有,有種你們扒了我的皮!」

    青衣男人大怒,擼起袖子就要動手:「你當我們——」

    「陳兄弟!」矮瘦老人連忙把他拉住,壓低聲音,「別驚動其他人,方公子和那劉一手也在這兒呢!」

    青衣男人本來面帶不屑,聽見「劉一手」三個字才想起什麼,臉色微變,看着薛泓碧又不甘心:「這小孽種吃硬不吃軟,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才乖覺!」

    矮瘦老人桀桀怪笑道:「動粗着實不好,我們可以換別的法子。」

    說罷,他讓青衣男人看好薛泓碧,自己開門出去了,不多時便帶着一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回來。

    薛泓碧見過了白知微與尹湄,再看這女人只覺得庸脂俗粉,可她有一雙漂亮的手,掌心還托著一疊黃表紙。

    矮瘦老人陰陽怪氣地道:「閨女,跟這小鬼好好說說你的絕活呢!」

    「好咧!」女人托著黃表紙裊裊婷婷地走近了,俯身看了薛泓碧一會兒,細聲細氣地道,「我是梅姑,先夫在牢獄裏頭當差,教了我一手好活計,名叫『雨澆梅花』,便是拿泡了水的黃紙一張張貼在犯人臉上,慢慢地喘不過氣,再硬骨頭的犯人都受不住,若要硬抗,你知道是什麼下場嗎?。」

    她說到這裏就止住了,薛泓碧配合地露出恐懼神色,喃喃問道:「什麼下場?」

    梅姑聞言笑開了:「死撐著不招的,等面上的沾水黃紙一層疊一層,人就慢慢窒斃,等黃紙漿干后小心剝下,紙面具就把人的五官拓印下來,栩栩如生,好看得緊!」

    她說完,矮瘦老人就伸手揪住薛泓碧的發尾,強迫他仰起頭來,旁邊的青衣男人打來一盆水,看梅姑將黃紙浸了水,一張張疊在薛泓碧臉上。

    薛泓碧生得好看,梅姑疊紙的手藝也穩當,臉皮跟紙皮撻在一起嚴絲合縫,連個氣泡也沒有。

    於是,他們很快看到那少年在椅子上死命掙紮起來,震得椅子嘩嘩作響像要散架。

    雨澆梅花見了成效,三人卻都皺起眉,只因《截天功》名聲在外,但凡修行這功法的人皆內息綿長不懼閉氣,他們使出這招既是用刑也是試探,畢竟人可以撒謊,身體本能的反應卻難遮掩。

    他們不知道的是,薛泓碧正因想到這點,才硬撐著放棄運轉內息。

    五張疊紙下去,薛泓碧好像被人扔進了油鍋里,炸得身體翻滾起跳,可繩子把他牢牢束縛在座椅上,他只能拚命搖頭,像被蟒蛇箍住的獵物。

    青衣男人伸手扯下黃紙,薛泓碧劇烈地咳嗽起來,呼吸粗重渾濁,濕淋淋的臉又白又青,眼神也有些渙散。

    事情鬧到這一步,三人都知道不能善了,矮瘦老人惡狠狠地道:「好受嗎?不想死就趕緊把秘籍交出來!」

    「我……不知道……」

    看他到了這地步還不改口,青衣男人和梅姑都動搖了心下猜測,正要勸說幾句,矮瘦老人已經抓起剩下的黃紙,一股腦浸了水,整個人壓在薛泓碧腿上,抬手把黃紙往他臉上蓋,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瘋魔架勢!

    「別——」青衣男人連忙抓住他胳膊,「要是弄死了他,怎麼對盟主交待?」

    「陳兄弟,開弓沒有回頭箭!」矮瘦老人眼神陰鷙,「我們背着大家來逼問《截天功》秘籍,一旦事情傳開就是大禍臨頭,這小子肯定知道些什麼,能問出一點都是賺,若問不出……宰了他,找個由頭做遮掩,死人也不會說出我們做了什麼!」

    青衣男人心裏一跳,梅姑倒反應過來,低聲道:「陳大哥,老爹所言甚是!」

    薛泓碧把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最後一絲顧慮也沒了,隨着黃紙越疊越厚,他不動聲色地運轉內息,表面的掙扎卻漸漸弱了,反綁在後的手指不知何時勾住了繩結,只等這三人靠近。

    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薛泓碧立刻把手指縮了回去,垂死掙扎般扭動起來。

    「是誰——」離得最近的青衣男人本就做賊心虛,聽到踹門立刻回頭,卻在看到來人之時臉色煞白。

    門口站着的正是那獨臂男人,目光冷厲如刀,已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薛泓碧不認識他,屋裏三個卻是知道的,這傢伙姓劉,使得一手見血封喉的好刀法,乃是方懷遠的得力助手,在十二年前媧皇峰一戰受傷斷臂后,眾人都以為他廢了,不想方懷遠耗費大量人力財力救了他的命,他也苦練左手刀法,竟比原先還要厲害,有了「劉一手」的外號,只是他感念方懷遠之恩,退出武林盟做了方家的僕人,名聲才逐漸淡下。

    被方懷遠全心信任的人不是方詠雩,而是他才對。

    「劉……」

    矮瘦老人的話沒說完,一道紅線赫然從他額頭正中裂下去,整張臉好像被一分為二,連聲慘呼也來不及,人就從薛泓碧身上倒了下去。

    沒人看清他何時越過了門口兩人,何時出了劈頭一刀。

    劉一手揭下了那疊黃紙,薛泓碧憋得臉都發了青,終於能夠大口喘氣,他知道情況有變,慶幸自己剛才隱忍不發,索性裝相裝到底,嗆咳幾聲就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劉一手解開繩索把他架了起來,對腳下的屍體視若無睹,轉身看向青衣男人和梅姑道:「你們好大膽子。」

    他僅有一隻手,現在為了抱住人連刀都不能拔,可青衣男人和梅姑仍覺膽顫,見他走近直往後退。

    「就憑這點本事,也敢圖謀《截天功》?」

    對這種人,劉一手連多看一眼也吝嗇。

    他帶着薛泓碧走了出去,等候在外的人們立刻衝進來,把青衣男人跟梅姑當場拿下,五花大綁。

    出了這岔子事,劉一手自然不會把薛泓碧留給別人看管,徑自帶他上了二樓,敲了敲走廊左側第二間客房的門。

    方詠雩竟還沒有入睡,很快起身把門開了,見到臉色青白的薛泓碧眉頭一皺,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如公子所料,他們眼神閃爍心懷鬼胎,適才避過旁人私自用刑,想要逼問《截天功》的秘籍。」劉一手把自己聽到的悉數說了,卻沒邁進房間,「夜深了,我帶他在隔壁休憩,公子若有吩咐只需叫我一聲。」

    方詠雩點了點頭,他身體不好,早已睏倦了,只是不放心樓下才讓劉一手過去看看,現在事情解決,便也放下心中大石,轉身關上了房門。

    這家客棧已經被武林盟包下了,劉一手直接拉開隔壁客房的門,把薛泓碧安置在床上,把了把脈又試探氣息,這才拉了條凳子打坐。

    不知不覺,丑時將至,南北客棧內外皆是夜深人靜。

    突然,房門被人輕輕叩響,劉一手睜開清明冷厲的眼睛,先看了看依舊昏睡的薛泓碧,起身去開門。

    門外是一名臨淵門弟子,低聲道:「劉前輩,展師兄他們回來了,正在府衙等您。」

    展煜攜帶十恩令前往寒山的事情並不是秘密,他既然回來,說明那位寒山主人也該來了,正因如此,劉一手才想不通他們找自己做什麼。

    他皺了皺眉:「何事?」

    「我們也不知道,展師兄只派人捎了口信和這個令牌,說是有要事須得您出手相助。」

    那弟子交出一塊令牌,劉一手驗看無誤,沉吟片刻便應了。

    他叫來幾個人守在門口,又讓這名臨淵閣弟子進屋看住薛泓碧,這才下樓去見那送信的人。

    不多時,窗外響起馬蹄聲,坐在桌邊的臨淵閣弟子學着劉一手盤膝打坐,沒發現躺在床上的薛泓碧已經睜開了眼睛。

    不久之前還半死不活的少年無聲起身,手掌用力一撐床榻,人就翻身落在桌子上,那弟子察覺風聲立刻睜眼,後頸已經挨了重重一下,兩眼發黑軟倒下來,被薛泓碧托住身體,小心翼翼地擺好姿勢,還拿花瓶撐住了頭,乍看就像是端坐着。

    做完這些,薛泓碧才慢慢吐出一口氣,諸般念頭在心中翻湧不休,他很快拿定了主意,趁外面的守衛沒被驚動,打開窗戶看了看,發現下面是後院,於是探出身子扒住了隔壁房間的窗框,慢慢推開窗戶翻了進去。

    方詠雩躺在床上睡得正沉,渾然沒發現房間里多出一個不速之客,直到薛泓碧走到了床邊,他迷迷糊糊察覺到什麼,沒等睜眼,睡穴已被點中,腦袋一歪睡得更沉了些。

    薛泓碧確定他昏睡過去了,從他身上撕下一塊布料,咬破手指寫了一行潦草血字——一命換一命。

    他把布料放在桌上,俯身去背方詠雩。

    方詠雩比薛泓碧年長一歲,體重卻要輕上不少,薛泓碧背着他都不覺吃力,心中暗喜,趁著此時後院無人,他背着方詠雩一躍而下。

    此時,大堂里人聲鼎沸,夾雜着隱約的怒斥和咒罵,薛泓碧估摸著那些江湖人正忙着收拾梅姑他們,可自己輕功不行,要想帶着方詠雩翻牆出去難免驚動他們,跑不了多遠就得被抓回來。

    片刻權衡之後,他撿起一塊石頭往二樓砸去,同時抓緊方詠雩,縱身跳下了院裏那口水井中。

    「咚」地一聲,石頭砸在半開的窗戶上,二樓走廊上的守衛最先察覺,立刻衝進屋裏,先看到被人打暈的同伴,又發現薛泓碧和方詠雩都沒了蹤影,登時亡魂大冒,連忙下樓喊人。

    很快,整座南北客棧都鬧了起來,眾人以最快速度把樓上樓下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看到兩個少年,最後有人在後院發現了一串蜿蜒向牆壁的腳印,便以為薛泓碧挾制方詠雩翻牆出去了,立刻呼喝同伴追了上去。

    不多時,客棧里只剩下寥寥幾人,個個還都六神無主,誰也不知他們以為腳底抹油的小魔頭就帶着武林盟的小公子藏在水井中。

    薛泓碧不怕閉氣,便把整個身子都沉在水裏,托著方詠雩藏在井壁陰影下,過了好一會兒才爬上來。

    他潛入附近另一家客棧里,悄無聲息地把方詠雩藏進儲菜地窖中,顧念著出手相救的恩情,又給他偷了床厚棉被,再搬動瓦缸和箱子擋得嚴嚴實實,這才離開。

    他綁走了方詠雩,南北客棧的人傾巢而出四處尋找,想來方懷遠那邊也會很快知道消息,看到他留下的那封血書。

    方懷遠若要殺傅淵渟,先得掂量自己兒子的命。

    做完這些,薛泓碧已經盡了自己的能力,他應該乖乖待在這裏等一切塵埃落定。

    然而,他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煩躁和惶恐。

    傅淵渟不是他心服口服的師父,更不是好義父,薛泓碧不知背地裏咒罵了他多少次,也知道他命不久矣。

    可他終究做不到在這裏等一個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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