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其實比和田龜治知道的還嚴重。

主要是人民軍的坦克行進速度太快了，按照戰前部署，坦克部隊應該穿插到日軍腹地。西部平坦的土地上是它馳騁的天地，所向披靡。除了被壓縮在一起的幾塊主要陣地被事前按要求避開外，其它防線都是一觸即潰，一直到南向攻擊30裡外才停止。

不是人民軍太頑強，而是行動太突然，且坦克的威力太強。

由於一直沒有找到有效剋制坦克的方法，日軍上層只能用炸|藥、戰壕和地雷等向士兵宣揚坦克的侷限性，但親身經歷過它的威力的日本下層官兵對它們的恐懼在很長時間內無法得到消除，這也影響到了其它人。

特別在撲天蓋地隆隆作響噴着火舌無可阻擋的坦克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時，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在瞬間把所有人的勇氣都澆滅了。除了被直接打死打廢的部隊，其它支隊伍都選擇遠遠地避開它。

這個時候，日軍仍然沒有意識到，人民軍已經給它撒了一張很大的網。一百多輛步兵戰車伴隨着坦克深入了腹地，把上千名士兵突擊放到了他們的大後方。在左右兩側的人民軍合圍成功後，所有在圈內的敵軍都將成爲甕中之鱉。

前提是敗退的日軍不能突破這道防線，可是這種臨時抵達的小支部隊能夠經得起考驗嗎？在3月15日戰役打響之前，沒有人知道答案。

夜幕和混亂讓這支部隊從容佈置了一個小時的簡易工事，然後就迎接如潮水般的潰退的日軍。

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內，日軍指揮部終於得到些零星但有用的情報。在西線人民軍投入4個軍咬住第一師團的事實面前，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它的目的了。

力主於防禦的日軍朝鮮司令部對這種情況幾乎無能爲力。向對面的人民軍發動全面進攻以達成圍魏救趙的目的？應該不現實。

一是它根本沒有戰略進攻的籌劃，臨時的進攻行爲只能是一場規模龐大的交火行動；二來既然人民軍能夠周密地做這次進攻，肯定有在其它各防線交戰的準備，搞不好會在其它地點有主攻點也未可知。

援助不太現實，至少在夜裡各友軍不敢輕舉妄動是事實。不慣夜戰的日軍必須等到天亮才能發起有針對性的行動，這一夜，註定是第一師團的災魘。

當然，在和田龜治的詞典裡沒有妄退這個詞。不用南次郎參謀長叮囑，他也知道不能再後退了。現在，日軍控制的地域僅佔朝鮮半島的40%左右，再退下去，一向被天皇視爲肱股的陸軍有何顏面向國民交待？從此之後就要徹底敗於海軍之下了。

雖然資訊不暢，他相信他的士兵不會擅退陣地。夜間逃跑遠比在戰壕裡堅守危險，再說帝國士兵的榮耀根本不會有逃兵的生存之地，一個戰死與逃亡士兵的家庭在國人心中的地位是有天壤之別的，這種壓力就足以讓士兵心甘情願去死。

所以和田龜治給他的能夠聯繫上的各個聯隊發佈的命令是堅守陣地，等待黎明，這個命令被無條件地貫徹下去。後來當和田龜治回起時，他的餘生都在爲這個命令而懺悔。

日軍忠實地執行了這個命令，但是很快，他們被如潮水般涌上的人民軍一塊塊分割包圍。

像以往一樣，人民軍不戀戰，他們此次的作戰目的就是儘可能多地圍住敵人，然後困而殲之。往往是一個師的部隊圍住一個防禦陣地，然後自動地分出一個團圍而不打，其他的部隊繼續向前衝。一個小時後，戰場上的炮聲稀了下來，槍聲也往往侷限在實在無法避免交戰的區域。

但是和田龜治卻感覺陣地離他的司令部越來越近，他本能地要前線回報狀況，然而除了就近的幾個大隊還能聯絡上之外，其它支部隊都有情況不明的，連接最突前兩個大隊的電話線已經斷了。

然後他的參謀長酒井大佐很驚惶地過來報告說，在距他的司令部後方不到三裡的地方，衛隊已經與一支來歷不明的人民軍交上火了。

這讓和田也非常吃驚。從前沿到他的司令部也有三十里之遠，兩萬多精銳的日軍不是擺設，怎能讓支那軍從容攻到這裡？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是跑也跑不了這麼遠，除非他們是機械部隊。想到喪失聯繫的幾支隊伍，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從地圖上看，失聯的隊伍都集中在右翼一道幾乎筆直的路線上，在最初這也是人民軍裝甲部隊的主攻方向。

開始人民軍的坦克是幾乎攻到第一師團的後防的，但不知怎麼的又退了回去，他以爲是哪一支沿線的隊伍的功績----坦克雖然厲害，但在夜間行軍打仗，其困難程度比步兵只多不少。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他們不敢繼續深入是一定的。

難道支那人竟然在這裡留下了隊伍？從地圖上看那是叫做鬆炭的地方。北漢江的源頭從這裡向北，注入洪川江，坦克無法在這裡自由行動，恐怕纔是它們殺回去的原因吧？由此向西，不遠處即是牙山灣，直通黃海。那一帶溝壑縱橫，稍大的軍艦無法開進來。

不好！支那人要切斷我軍的退路！這是和田龜治的下意識反應。

如果不是平澤還在日軍的手裡，他恐怕會倒吸一口涼氣：“好大的胃口！”當然如果他知道事實的真相會更心驚。不過即使有一條後路給他，他也無法帶走更多的部隊了。

陷入各自爲戰境地的日軍根本無人組織起有效的戰線來消除這一支千人隊伍的威脅，已被坦克嚇破膽的各個大隊中隊都只敢龜縮在相對牢固的戰壕內拒守，這讓人民軍的行動便捷了不少。

放開堅固的日軍防線----這種防線將會在之後被逐個清除----向縱深不停地進發，充分發揮人民軍兵力上的優勢，儘可能多地圍住更多的敵人，這是戰前的軍事部署。

和田龜治覺得不能輕敵，他打電話給麾下第57聯隊長鬆島：“派兵火速消滅這支敵軍，它會干擾我們的軍事部署的！”

他說的沒錯，但是鬆島沒有理解其中的迫切。正分兵穩固陣地以迎接人民軍攻勢的他根本不擔心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他安排了一個大隊的兵力去完成剿滅的任務。同樣的步兵對步兵，相差不多的人數，他對日本兵的戰鬥力有極大的自信。

都已經打了好幾次殘酷的戰役了，沒有人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這個決定害死了他，也差點害死了和田。

因爲信息的不對稱，他根本不知道，這支千人的人民軍雖然是步兵不假，但至少有4輛自行火炮和一輛坦克伴隨。

不是有意爲之，而是因爲這個時代車輛質量的不穩定性，在直線30裡的攻擊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有些車輛受到損傷，倒不一定是由於日軍的反擊，它們自身也會拋錨。

那一輛坦克是由於動力受損而移動困難，無法跟上集羣行動，乾脆就臨時歸入步兵建制作爲可移動的防守陣地使用，而4輛自行火炮的加入是考慮到在日軍接下來的反撲中能給這支部隊一定的火力支持。

接下來的演變不需要多費筆墨，總的結論就是，有機動火炮支持的這支千人小部隊把整個日軍大隊揍得找不着牙。光憑几挺機槍想拿下已經稍有佈置的臨時陣地？至少在正面作戰時機槍部隊都無法給前進中的自行火炮以致命打擊！

而受命進攻的這個日軍大隊長爲了向師團長交差，幾次三番進行攻擊，屢敗屢戰，充分發揮了日軍“橡皮糖”的戰鬥精神。

如果是純粹的進攻戰，或許可以爲他的英勇行爲點贊，但是考慮到戰機就是生命，這種做法又無法被原諒。

也許是夜間的雜亂干擾了和田龜治的記憶，也許是如火的軍情影響了他對這件事的過問，反正後來幾個小時內都沒有人回饋這支部隊的最新狀況，直到27軍的尖刀部隊如楔形插進第一師團與104師團後方的結合部並向東合圍。

高歌猛進的人民軍不計損失地進攻，進攻，再進攻，打破了日軍一連串的反擊或者阻擊。與此同時，28軍一部也沿北漢江邊向其源頭挺進，與擔任阻擊的那支千人隊伍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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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守方突然實力更強，讓仍在孜孜不倦地指揮殘兵進攻的鬆島大隊長知道大勢已去，狼狽地請求支援。

也就在這個時候，和田龜治才感覺大事不好。在搶先佔領有利地形的人民軍兩下夾擊後，多半個第一師團已經被放進口袋中。

顧不上管那個該死的鬆島，和田龜治緊張地研究下形勢：第4師團到現在都沒有救援的動作，而且那邊炮火連天，想必正陷入苦戰；左鄰104師團長倒是有消息，不過是反向他求救的。這個時候，他手裡能動的兵力只有多半個旅團，他的炮兵聯隊已經陷在口袋裡了。

超過萬人的軍隊處於支那軍的包圍圈中，要不要用手裡的這近6000人在人民軍未合圍前去做一次反衝擊？和田有一陣子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