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整個上海灘的黑道分子們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政|府正式下令，鑑於上海情況紛雜、又值戰爭期間，組成上海省緊急狀態委員會亦即軍管會依法接收全部權力。

幾乎在同時，剛成立的軍管會宣佈取締一切幫派組織，黃金榮當初交出來的名單裡的人被逐個約談。

無論哪一個正常的政權都不會容忍有一個地下的組織來干擾它的運行順序，人民政權也不允許它的存在影響正常的法制建設。當初人民軍進入上海，因爲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有及時清除這些幫派道會，但當騰出手來後，打黑這個事項便和禁賭、禁毒、禁菸一樣列爲全國性的運動。

至於爲什麼沒有掃黃，張漢卿心裡自有一杆秤。娼妓這個東西從古代一直存在到現代，中外皆然，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

從危害來講，它根本比不上以上幾種對國人的毒害大；

從道德層面，它沒有威脅到別人，甚至能夠起到穩定社會的作用，至少要比包二|奶、婚外情好得多；

從經濟層面講，這也是被逼無奈之下的一條活路，警察部門若想根絕其代價與結果不成性價比。

真正有活路的女人不會走這條路的，甘心走這條路的女人救她有何益？

人民黨專政的威力是無窮的，基本上被約談的黑道首領都表現出極強的剋制，根本沒有人興起反抗的心思。

聽說昨天橫行上海灘的牛五被斃了，連同他的十幾個兇惡的手下，另有幾十個人被監禁待審。其判決速度之快、力道之狠直創紀錄。因爲目前處於戰時，上海法院對上海軍管會的案子向來是亦步亦趨的，何況是中|央辦公廳主任朱光沐親自辦的。

張嘯林受到波及，目前還在上海警察廳問話，他的幾名得力手下都乖乖地按規定時間等待約談。這個龐大的黑道組織竟然沒有人敢興風作浪或是有過激之舉，一下子都成了好市民了。

黃金榮很忐忑，他已經非常配合人民黨控制上海了人。在幾年前人民軍進入時，他就約束門下不得生事，在其後又主動配合人民黨上海黨部完成政權交接，還把主要手下名單遞交，以示順從，從而過了好幾年安穩日子。

可是當人民黨穩定政權後，突然來了這麼一大招，就讓人非常懷疑是不是秋後算總賬了，儘管牛五不是自己的人。與此同時，原先的一大幫手下都紛紛到黃府探聽消息並擬製定對策。政|府既然不讓他們好好過，那就奮起抵抗，充分發揮上海租界多、魚龍混雜的特點來。

黃金榮沒有偏激。幾年前、人民黨還不穩固時他就上交名單，幾乎就已放棄了黑道生涯，時過境遷，在人民政|府大權在握時就完全沒有對抗的心思了。對抗，是自尋死路。不過，坐視他原先的兄弟陷入危局，或者從此生活無着，不是他的本色。

於是親自要求拜會張漢卿。

初冬的上海，到處是一片蕭殺之色。人民黨上海省部裡，張漢卿和他的三位故交傾心長談。坐在他對面的，是上海灘鼎鼎大名的大亨黃金榮、杜月笙和王亞樵。

當年杜月笙算是慷慨送了一大筆錢給韓麟春買軍火，後來在五卅事件中也有毅然爲國爲民的俠義之舉；

王亞椎和張漢卿在北京也有不殺、救命之恩的交情，也在上海灘爲張漢卿作宋子文的情敵時以大義爲重警告了他一次，反讓他藉機爲五卅事件的完美收宮心生急智；

而黃金榮，則是與人民黨打交道最多的豪傑。

張漢卿對他們的能力還是很認可的，所以不遺餘力地勸說他們歸順政|府，或爲政|府工作。

“三位在人民黨、人民軍的成長過程中多建功勳，在維護新政|府的權威和共禦外侮上也都曾並肩作戰過，是中國人民黨的好朋友。教會幫派是當初下層人民反抗腐敗官僚、勞動人民互相幫助時自然形成的，在三皿煮義的今天，它的存在已經走向國家法制建設的反面。我們剷除幫派的決心是很大的，也希望三位能夠審時奪勢，配合政|府完成這次政策。”

杜月笙和王亞樵分別是上海灘呼風喚雨的兩大黑道領袖人物。前者是青幫最有權勢的，後者是斧頭幫的幫主，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極有標誌性的作用。倒是黃金榮早已經決議退出，也已經在事實上不做大哥好幾年了，不過他的影響力還是很大的，青幫的門下無論何人，都是以他馬首是瞻的。

黃金榮是知道杜、王兩人與張漢卿有交情的，擔心有些事他們不好說。

作爲有義氣的大哥，他也知道解散幫會是目前應有之義，沒有一個文明社會的國家政權會希望有地下勢力分享他們的權力，但真正落實起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考慮。

因爲如果一個不慎，沒有安撫好的兄弟難免有過激之舉，而這隻會使政|府亮出它的獠牙，會波及更多的無辜者。

“少帥，我黃某人是絕對贊成取消幫會的，也會竭盡所能安撫手下。外有日本人逼近，我們內部不能生亂了，這點見識我還是有的。但是這上萬的兄弟怎麼安置需要仔細思量，他們畢竟有家有口，也需要謀生。沒有好的出路，也會給政|府增加負擔的是吧？”

這是黃金榮小心翼翼地表明態度。面對手腕高超的張漢卿，他之前已經有過仔細措辭，唯恐被對方認爲是要挾或者含有任何逼宮之意。

笑話麼，各方軍閥、數十萬的軍隊都被人民軍打垮了，現在人民黨挾百萬之師行使政|府權力，誰敢在正面抵擋？張漢卿一句話，血流成河不是不可能，爲防日本海軍登陸，上海周邊現在可是有10萬駐兵的，還有上萬人的警察隊伍！

張漢卿對黃金榮的態度非常滿意，這纔是一個有擔當的大哥！那種憑血氣之勇讓小弟送死的不是好漢子，而且愚蠢之極。

像張嘯林就是。

同是青幫大佬，人民政|府只和黃金榮和杜月笙打交道而完全忽視他，讓他在幫會中的形象很不利，這讓他心裡憋着火。

在牛五被抓的當晚，他就從各個渠道表明要干涉的決心，他不信也不願意已經輝煌了幾十年的上海灘黑幫輕易在人民政|府的打壓下輕易束手。整個夜晚，從南到北，上海省政|府的高官們被他騷擾個遍，他要不惜一切代價、用一切努力，換取牛五的平安。

牛五是他的人，也是給他長臉的一次機會，因爲如果以牛五犯的事來定罪，他十條命都不夠用的。但就騷擾日本女人這個事，牛五罪責極輕，畢竟只是騷擾，畢竟對方是日本而不是中國女人。

可是，他的行爲讓黃、杜兩人極爲不安，因爲牛五是張漢卿親自安排抓的，經手人是中|央辦公廳主任朱光沐----職級比上海省省委書記只高不低。按照一般官場原則來說，即使罪責很輕，也要照顧到少帥和他的面子，緩一下再說。當時黃金榮和杜月笙也是這麼說的。

可是張嘯林不同意，他反而認爲這是一次立威的好機會。如果在他的干預下，牛五能夠被很快放回，會極大地提升他在幫會中的威望。而依照法律法規，他有好幾個著名律師朋友可以幫他打這個官司。

只是結果讓他吃驚，在知道牛五的事是張漢卿的首尾時，沒有一個官員敢於插手這個事，有曾經和他關係莫逆的還勸他：“不就一個牛五嗎，犯得着在這個時候爲他出手？”

他不信，毅然向法院遞交訴狀，要求釋放牛五。人民黨不是自詡法制立國嗎？法院不是獨立辦案嗎？咱們不走黑道、走白道！

他這樣想沒錯，只是在錯誤的時間、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因爲戰爭，人民黨已經啓用國家緊急狀態法案，目前所有的權力都集中在國家和各省的緊急狀態委員會手裡。各級法院只能審理民事案件，對行政案件一律沒有審判權，只有遵從權----遵從緊急狀態委員會的決定。

而牛五的案件，從一開始就是由省軍管會掌控的。

所以牛五死，張嘯林被關押質詢，他的徒子徒孫們被抓的抓、逃的逃，迅速瓦解。人民政|府一威如此，所以纔有黃金榮的服軟，杜月笙、王亞樵奉召親自拜見張漢卿。

對三大黑幫首腦的態度，張漢卿還是很滿意的。青幫與斧頭幫在之前做了一些壞事不假，但要考慮到當時的時代背景，之所以有黑幫的土壤在，絕大多數人是因爲生活所迫，另一個原因是政|府的腐敗和不作爲，以及租界這顆毒瘤。

安頓上海灘還需要這些人，他們在，足以鎮服黑幫手下，可以省去人民政|府很多努力。

“黃先生多慮了。你對國家的大義，我是很欽佩的。前些日子那個叫中島什麼的日本人來找你做事，你回答的挺爺們。就衝這一點，我不會懷疑你的立場！”

張漢卿只一句話，就讓黃金榮臉色大變，人民黨的手可真是無孔不入啊！

原來在日軍進逼上海前，爲了達到內外夾擊讓中國政|府忙亂的目的，之前有交往的日本人中島找到黃金榮，讓他安排青幫的弟子先在上海灘攪起一場風雲。中島帶給黃金榮的，除了價值百萬的金票，還有日本情報機構的重諾。

不過黃金榮毅然回絕了，他說：“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我知道岳飛！”

越是底層的人，對民族大義看得越重；反而是有學問的人，會找到各種理由來替自己開脫。他沒有想到，當時簡單的一句發自肺腑的話，讓他獲得了張漢卿的好感，也奠定了他後半生良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