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浩原本是越河一中裡奇葩團隊的成員，此時和離開越河一中的我們在一起休憩，在沒人出聲的時候他仍然有話問道：“爲什麼你們能坐的這麼安穩，爲什麼？”

同樣是沒人吭聲，可劉浩這時候倒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我們剛剛纔失去了很多同伴不是麼……哦，不對，不是我們。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我是後來的……可你們也失去了很多人對吧。爲什麼你們這會坐在這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呢……他們，死了……是吧？死了……呵……”

劉浩的嘴裡發出笑聲，可我卻還聽到他傳來的哽咽——

“我的同伴死了，我…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難受啊…我很難受…我現在真的很難受……他們死了…我無能爲力……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我他嗎什麼都做不了…做不了！草他嗎的！”

劉浩說出這一段話的時候，情緒反覆變化了好幾次——

“可你們…你們爲…爲…爲什麼沒事……一個個都坐的這麼安穩呢……你們又做了什麼……自責、痛苦、懊惱、悔恨…或者別的什麼他嗎亂七八糟的感覺……你們總得有一樣吧……”

哀痛的淚水已經突破了劉浩的剋制能力，雖然我能感覺到他在竭力忍耐，但那象徵着脆弱的哭泣聲還是不停的散播到了周圍的空氣當中。

其實這也沒什麼可丟人的，我那時候，比他強不了哪去。

“小子。”這次又是狄巖開口了，他對劉浩問道：“喪屍爆發以後，你身邊死過幾個同伴。”

劉浩沒有回答，仍是在那裡啜泣着，脆弱的聲音還有着愈演愈烈的趨勢。

我一直盯着正前方，手裡抽着我的煙，壓根不想往後看。

狄巖接道：“你現在要是有興趣，可以站起來走一圈，看看在座這些人臉上的表情。”

劉浩沒有回答，也沒有站起來。

“他們，都已經經歷了大風大浪，也都見慣了生離死別，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事能夠輕易撼動他們的心緒了。所以過去常常有人說：‘在這個世界，你永遠都不知道，有些人已經被命運磨去了表情、磨碎了情感。’”

狄巖說完這段話之後就不再言語，而劉浩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他的哭聲仍未停止，只是他作爲男人的自尊讓他哭的很小聲而已。

聽完狄巖的話，我雙目視向前方，心裡也在暗自叨咕——

現在的我們，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夜晚的微風緩緩吹過我們的臉龐，它帶來了什麼，又吹走了什麼。

我們坐在這裡，好像我們就屬於這裡。可是，在這隻有片刻寧靜的世界，我們所散發出來的寒冷是否已將這寧靜凍結，是否已將我們的氣息推出了這個世界。

“走了。”

時間一到，我立刻站了起來。

衆人紛紛起身，而最後一個站起來的劉浩也止住了哭泣。

隊伍再度前行了百米左右，公路出現一個丁字路口，一條路面直通向東邊。

只是略微一考慮，我便帶頭往東走。

如果整個市南的喪屍數量都像之前我們遇到的那樣的話，那麼我還真是不能輕易帶大家去涉險了。我此時冒出的想法，是帶着衆人往東走，直至走出玉天市，然後往南繞一個大圈子，躲開所有喪屍羣，就可以直接到達玉天安全所了。

這樣可能會耗費更多的時間，但現在我們最不缺的也只有時間了。

不過這個想法還有待商榷，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個過夜的地方。

往東走了一段距離，我忽然看到路邊停着好幾輛車，最前面的三輛撞到了一起，而後面還有幾輛平安無事，只是在那停着。

看來終於能找個代步工具了。

我回頭向衆人擺擺手，示意他們原地等候，可林月又跑上前來小聲道：“我跟你去。”

我看了看她，隨後點頭同意。

狄巖帶着其他人向路邊的樹影裡靠了靠，我和林月則是快步走向了汽車。

撞毀的三輛車裡有幾具屍體，但沒有會動的了。即便如此，我和林月還是對它們做了一遍‘檢查’，確保萬無一失。

後面的幾輛車裡既沒人也沒屍，在檢查之後發現了一些現金和腐壞的食物，另外還有一整箱的小瓶農夫山泉。

林月在查看最後一輛車的後備箱時，忽然一動不動的，而我正在查看同一輛車的後座。看到她的異樣，我起身輕聲問道：“怎麼了。”

林月沒有說話，上半身彎腰抵在後備箱中。

我邁步走到後面，發現林月的手中正捧着一個NDS。

我一下就明白了。

曾幾何時，也是這麼一輛車，也是我和一個人，而那個人也像這樣趴在後備箱玩一個NDS，我還清楚地記得他玩的遊戲是OP的巨人戰爭。

此時林月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只是默然看着手中的遊戲機，臉上也不見任何表情。

“哥哥以前最喜歡玩這個。”林月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嘴角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我當即就愣了一瞬，腦中快速閃過一個曾經的場景——

一個男生站在末世的商店中，手裡拿個一個棒棒糖，輕聲說道：“小月以前最喜歡吃這個。”

………………

隨後而來的是萬籟俱寂的十數秒鐘。

“好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兒吧。”我攬了一把林月的後腰，口中柔聲說道。

林月默默的點了點頭。

我揮手招呼狄巖他們過來，隨後開始分配車輛。

通過剛纔的檢查，我備出兩輛車給自己的隊伍，兩個油箱都是過半，啓動之類的也沒問題，只是其中一個有鑰匙，另一個是靠‘拼線’打的火。

把那整箱‘農夫’分給每人一瓶，剩下的扔進了後備箱。

我、雷羽、劉浩，還有蘇柒坐一輛車，其他人在另一輛。

兩輛車開始繼續向東行駛。頭車是我來開的，走出幾步之後我打開了收音機，不過卻什麼也沒收到。

幾分鐘後，車輛經過一架跨河的拱橋，下橋之後，眼前便出現了一個老舊的城門樓子。

我沿着地面上同樣有不少年頭的路面開進了城門，這城中放眼望去，盡是古香古色的建築，家家戶戶的門框上都掛着匾額，兩旁的路燈也被製作成落地燈籠的模樣。

我想當初那些當官的設計這裡的時候也該是廢了不少心思，要不怎麼會連公共廁所門上都貼了個牌匾，用瀟灑的文體寫着《古巷茅廁》四個大字。

只可惜到了現在，再多的心思也變成了一堆垃圾。

幸運的是，這裡沒有喪屍。但我並不想在這裡過夜，這條路的視野在晚上很差，而且大體上只有這麼一條大路，兩旁的小衚衕都不知道會竄到哪裡，如果這裡有喪屍從兩側包圍的話，都不知道可以往哪跑了。

何況這種所謂的古香古色，現在看來就和國產版的寂靜嶺沒什麼區別了。

一直往前開，我們又經過了一個國旗杆，我只是藉着月光隨便向上掃了一眼，卻發現有一具屍體竟然被國旗杆貫穿了腹部，並高高的懸在空中。

真不知道那人是怎麼卡死在那的。

又前行了百米的距離，前面便出現了另一個城門洞。從這裡開出去，外面便是兩條寬闊的馬路，一條向東，一條向南。

我果斷選擇了向東的馬路，並將車速維持在40上下。

www● t tkan● ￠ o

大約東行了三公里，我發現了一個不錯的落腳地點，便再度降低了車速。

那是一棟臨街的住宅樓。

四周看不到一隻喪屍的蹤影，天空中也沒有任何‘黑霧’的痕跡，街道上亦不見擁堵的廢棄車輛……總之，這裡很不錯。

美中不足的是，這棟樓的樓層略微有點高，目測要將近十層。如果我們要在這裡過夜，那麼就必須徹查整棟大樓，對於我們現在的體力來說，有些費勁。

可是周圍也再沒有其他合適平房或是低矮的樓宇。

現在這情況，爲了避免地上的喪屍和天上的飛禽，我不得不選擇一個有堅固牆壁並且窗戶較少的地方。顯然擁有多扇或是大面積窗戶的平房就不用考慮了，而露宿街頭或是擠在車裡更不用提。

因此，我還是決定先到那裡去看看。

我開着車又接近了一些，忽然發現在樓房東側幾十米外有一個地鐵站。

這種設施在過去的遊戲裡，一般都不是什麼好地方。

剛剛冒出一些離開的念頭，後面的車子就開始用切換近遠光的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我將車停了下來，又看了一眼地鐵站入口那邊，沒發現什麼異樣，這纔開門下了車。

後面的車也停住了，狄巖從駕駛座跳下來，一路小跑到我跟前。

“怎麼的磊子，打算在這過夜？”狄巖指着面前的高樓說道，同時他還往四周打量了一番。

“現在得再考慮一下了。”

“我看我們也只能在這兒了，”狄巖說道：“我記得再往東走，很快就會到一個商務區，以前那邊可是車多人多，咱現在這樣如果跑到那估計想休息可就費了勁了。”

我現在知道他的顧慮了，可地鐵站也不能當作沒看見，我順手就給狄巖指了一下。

狄巖也往那邊看了一眼，由於天色較暗，他也看不清那邊的具體情況，嘴裡默唸道：“我以前來這的時候地鐵還沒建好呢，那是……幾號線？”

這時坐我車副駕駛的蘇柒走了下來，說道：“那是9號線，喪屍爆發的時候這裡也沒有開通，那裡面不會有太多人的。”

“呦，我說妹子你可以啊，這麼黑都看得見那小字！？還是你以前就住這邊？”狄巖詫異的說着，同時還在探頭張望着地鐵站的大牌子。

蘇柒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大伯以前是負責這塊的。”

“哪塊？”狄巖又接了一嘴：“負責地鐵！？”

蘇柒沒再多言。

狄巖悻悻的看了她一眼，隨後在我耳邊惋惜道：“又一個富二…不對，這得是***了吧，哎！”

“行了別廢話了，”我推了狄巖一把，說道：“我們直接去那棟樓。”

老調重彈，蘇柒從來沒說過不靠譜的話，既然那裡之前還沒開通，想必也就沒有過量擁擠的人羣……或者屍羣。至於後來躲進去零星的人類或是喪屍，我也不想再多去招惹，索性就不管那個地鐵站了。

再者狄巖也說了東邊不太平，我想現在還是保守一點比較好。

我又坐上駕駛座，外面的狄巖在原地站了一會，看了眼蘇柒之後又急忙趴在我的車窗上，對我小聲道：“磊子，你說現在這世道應該是人人平等了吧，那你說我有沒有希望追到這個***呢？”

我沒理他，反而是轉頭看向車子另一邊的蘇柒，那姑娘還在外面，似乎仍在默默注視着遠處的地鐵站。

“喂喂老大，我跟你說啊，你看你找了個富二代，我弄個***，以後咱哥倆……喂喂！我跟你說話呢！”

我慢慢的升上了車窗。

“我說你小子不是想自己開後宮吧……”

狄巖的聲音慢慢消失在窗外。

我將窗子升的只剩了個小縫隙，冷聲對狄巖道：“我讓你上車。”

狄巖好不容易停止了絮叨，在窗外衝着我撅了個異常不屑的嘴，隨後才轉身走了回去。

真不知道這小子幹嘛要說這些沒用的。

蘇柒也很快回到了車上，我假裝沒看到她臉上的一絲哀傷，掛檔給油便將車開了出去。

來到了住宅樓下面，我並沒有讓大家立刻進樓，而是要先去裡面探探虛實。與那地鐵站不同，我們可是要在這個樓裡過夜的，所以馬虎不得。

周圍仍然沒有發現喪屍的蹤跡，我囑咐好衆人各自警戒，隨後便邁步向着住宅樓走去。

這次我不是一個人去的，身邊跟着的是小雨和林月。

一邊走着我一邊打量面前的這棟住宅樓，同時在腦中暗想，這周圍的街道上連一隻喪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估計樓裡也不會有太多，甚至也有可能裡面一隻喪屍也沒有。這一點也是我選擇這裡的原因之一。

如果是那種樓裡有大量喪屍的住宅樓，那麼外面的怪物也少不了，這樣的情形我以前也是經歷過的。

踏進樓門之前，我打亮了隊伍中僅剩的一把手電。

這裡要提一下，經過了在學校發生的‘黑霧事件’之後，我們所持有的物資幾乎已損失殆盡，食品和飲水全都丟掉了，唯一剩下的一個揹包還是由狄巖‘搶救’出來的，裡面就裝着這把手電，另外還有蠟燭、空氣清新劑、衛生紙等少量的生活用品。

手電照亮了一層的樓道，這裡是一層三戶的格局，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這三個房門都是打開的。

在樓外面的時候我就囑咐了小雨和林月，她們倆主要的任務就是小心身後，前面的事情我一個人就可以解決了。

手裡加着小心，我慢慢的走進了距離最近的左手邊房間，第一眼看進去，發覺這裡面還算是挺乾淨的。

我很快就將這裡檢查完畢。這是個兩居室，除了有些日常的雜亂之外，再沒有什麼別的異樣了。

接下來是樓層中間那戶人家，在檢查一番以後同樣沒有發現危險的存在……

再後來，只要是開着門的人家，我都會進去查看一番，可倒黴的是這裡喜歡‘大開房門’的住戶居然不在少數，幾乎有多一半都是開着門的。儘管我一再的加快速度，卻還是耗費了不少時間。不過好在我們連一隻喪屍也沒看見，甚至連屍體也沒有。

每上一層樓，我都會從樓道的窗戶向外揮揮手，從這裡剛好能看到外面狄巖、蘇柒他們所在的位置，這樣的行爲可以讓我們都知道對方沒事，而且一旦哪一邊出了問題，另一方也可以及時做出反應。

當我們來到最頂上一層的時候，樓道牆壁上張貼的大大的9字提示我們，這次檢查終於就要告一段落了。

這個頂層只有兩戶人家，其中一戶大門緊鎖，我只是看了一眼便轉身走進了另一個房門。

這一路上來也多少有幾家是鎖着門的，我都一一貼着門板靜聽了裡面一陣，卻是都沒有什麼動靜。

整棟樓最後一個需要檢查的房間也平安無事，我關上客廳大門，又關了手電筒，一屁股就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不管別的，先歇會再說。

林月和小雨也分別坐了下來，她們也很累了。

起初誰也沒有說話，但只過了一小會，當我們適應了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之時，林月就開口了——

“石頭”

“嗯。”

“你這次怎麼沒有把蘇柒叫來。”

“昂……？”

林月撇了撇嘴，把匕首放到身旁，又擡起一條腿蜷縮在沙發上，兩手環過膝蓋繫着自己的鞋帶兒。

她一邊系一邊說道：“我看今一天你們倆關係倒是進展的不錯，又是英雄救美又是默默相視的……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噗……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沒想到林月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問句這個。更沒想到的是我會隨口說道：“別鬧了寶貝……”

“咳！咳！”小雨在一旁‘咳嗽’了兩聲，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發現她正在撅着嘴看我，說道：“不要當着我的面秀恩愛好不好……”

聽到小雨令人心甜的聲音，我淡淡的笑了出來，伸出手輕輕的撫了一下她的腦門。

小雨也笑了一下，隨後又看向林月，說道：“不過小月姐你放心，石哥他不會做那種負心漢的事的……”說着她又看向我，問道：“對吧？”

我真懶得回答，話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們會坐在這心安理得的聊這種話題。

林月在旁邊輕哼了一聲，還是繼續弄着自己的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