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鄭太山這個表情，很明顯又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之處的樣子。
眾人不敢怠慢，凝神靜聽。鄭太山思索一下便接着道，「稗官野史，旁門雜學，這固然是難登大雅之堂，不過……」
他看了看眾人詫異的眼神，斟酌了一下還是說道，「不過這些東西，年輕人不喜歡說教，反而更有意願去讀，這長孫沖也是李二的侄子，若也為李二辦事，時日一長，恐怕事有不妙！」
事有不妙的意思，當然就是說情況不好。儘管鄭太山還沒細說，不過這話的意思王景裴寂等人都已經反應過來了。
是了，大夥家中藏書雖多，但……關鍵是家裏的子弟都不怎麼看啊。
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長於婦人之手，不管怎麼耳提面命，都很少意識到讀書的重要性，完完全全的費拉不堪。
這種情況可怎麼辦，簡直愁死個人。
所以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自己家的子弟是這樣，別人家的……
當然，或許這些黔首之家出身的讀書士子會比自家的勤奮一些，這也有可能。
但是問題在於，即便勤奮一些……但人天性擺在那，喜歡看閑書這根本是不可避免的。
這麼一想這個事還真有可能！
那也就是說……
這個長孫沖，以後……說不定，會掌握大唐許許多多讀書人的思想動態。
這就非常可怕了！
而他們作為職業解經人還有多大用處，能有多少人當根蔥？這就難說的很了。
王景等人憂心忡忡，裴寂更是眉頭緊皺。
特娘的，王景這幫人，好歹還有家中萬頃良田打底。不是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那小輩們估計還真能吃滿五世。
可自己家就不太一樣，這一代的風光那完全是靠着前隋時期，家中很是出了幾個名士出來。
這幫名士在前隋官場之中呼風喚雨，影響力十分大，當時也可謂是裴氏的巔峰之時。
可惜好景不長，這影響力還未來得及變現呢，隋煬帝這個坑貨就不知怎麼想起了幾百年前石勒的老梗，突然就要搞科舉。
這下可好，天下矛盾瞬間激化，十八路反王立刻翻臉，於是大戰爆發了。
打仗種田這種事，那當然也就沒名士什麼事了，於是裴氏登上巔峰的道路半途之中就被迫完蛋了。
這一切的發生現在再多說也沒有意義，現在的問題在於，裴寂非常焦慮。
沒有了當名士的機會，那麼以後……裴氏搞不好真的要沒落了，直接掉段下去，不但要脫離五姓七望這幾個一線世家，甚至搞不好都要脫離二線連那個杭州蘇氏都不如，直接變成……這不知道的看見了還以為是哪個大戶家的小號呢，幕僚師爺啥的。
這怎麼行呢這妥妥的不行啊。
但裴寂卻是毫無辦法，頭一次感覺自己竟然會在這種事情上吃癟。
當年東漢發明紙張，而後有了世家大族的黃金時代，而如今這個李盛搞出了印刷術，自己居然應付不了了……
完蛋？
不過就在這時，一旁的王景忽然臉色一怔。
「等等，這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哦？」
王景怔怔嘀咕了一聲，其他人頓時也都看了過來。
是了，這個好像也算不上啥壞事吧，既然他長孫沖可以辦這「報紙」「雜誌」，那咱們也……
「這……咱們也來辦一個？」
王景突然想到了這一點，睜大眼看向身邊眾人，
「這報紙雜誌固然不是解經釋義，但這好像也沒什麼關係？橫豎只要我等可以在上面表達政論，這便可以和李二爭鋒啊！」
王景這一番話頓時也讓其他人心中明亮起來。
瞬間眾人都想到了，這事又不是只有李二的人馬可以搞。長孫沖一個小輩都能搞，咱們也能搞不就行了？
而且最關鍵的是……
「此事當有大利可圖！」
裴寂猛然間興奮的叫出了聲來，「諸位，這報紙不但可以搞，而且非常好搞啊！」
王景等人被他這一嗓子吼的一愣，都有些獃獃的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難道這還真是大好事不成？不過「非常好搞」這話應該是說好事，不由得心情都雀躍起來，接着……
「諸位可想想，這報紙雜誌，要每月刊發，甚至……」
裴寂說着看向鄭太山，後者忙道，「甚至每日刊發！」
「不錯！每月每日，要印發如此多的文牘出來，這許多東西該由何人去寫？」
裴寂說着，不由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王景等人心中忽然有所明悟。
「莫非是說，這報紙其實……」
「是了，諸位……其實方才在下呢，也想到了，只是覺得還要穩妥一些，所以等著多聽了一些意見情況。現在看來，此事應付起來其實極為容易，畢竟他能辦報紙，可報紙上的文章……還得有人寫啊。這該誰來寫呢？」
裴寂嘿嘿一笑，王景等人頓時露出笑容。
誰來寫？這不明擺着呢嗎？
用屁股想都知道該誰來寫啊！
而這麼一看，那事情就更加簡單許多。橫豎這東西有的是人來看，但卻找不到多少人來寫，這豈不正是五姓七望的用武之地？
眾人頓時激動起來，七嘴八舌很快想到了無數計劃。
有這好東西，要編李二的黑段子簡直太方便了！
而且在眾人激動興奮的同時，裴寂微微一笑，他還想到了更加刺激的事情。
「而且諸位也不要忘了，這報紙、雜誌等物，閱讀者水平必然不高，並無什麼鳳凰棲梧桐之事。李二要讓天下人都識字，則日後閱讀者都必然是三教九流無所不包！」
裴寂滿臉開心的這麼一說，王景等人卻不由一愣，「什麼人都有？可是……」
「可是如此一來，我等所講的聖人之道，微言大義，豈不是沒人看得懂了？這可怎麼辦……」
「王兄啊！諸位，為什麼非得他們看得懂呢？」
裴寂微微一笑，好似成竹在胸勝券在握。
「此事要成事，關鍵便是要他們看不懂，但卻覺得十分厲害的樣子，這便足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