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悄然深呼吸了一下。
這個問題不是別的問題，實際上在未來恐怕還會成為普遍的問題——
大唐的工業照這麼發展下去，日後想來也會越來越強。
而在這種趨勢之下，日後大唐就會有層出不窮的新產業新東西——而這些東西勢必也會接連不斷淘汰掉舊有的一切。
到時候，類似這樣的情緒肯定也都不少，而自己作為皇帝必須面對。
……想到這裡，李二忽然鬆了口氣。
這事的邏輯說穿了就是這樣，而邏輯搞清楚了，怎麼辦也就清楚了。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直接展示新東西的功效，讓舊日的舊人心服口服！
至於失敗的可能性……
即便可能失敗，顯然自己也只能硬上了！
大唐……畢竟是神州的大唐，而不是神州屬於大唐的神州。
這片土地自古就是這樣，吃總是不夠吃，穿總是不夠穿，不竭力進取獲得新的生命力，往往就會很快完蛋。
李二深吸一口氣，對眼前的小校道，「開始吧！」
話音一落。
接著，四匹壯碩戰馬拉著纖繩，將蒸汽車從草棚子里緩緩拖動了出來……
很快，傳說中的蒸汽車露出真容。
李二，李孝恭，張亮，張世貴，李績……等人一看，頓時都不由得屏息凝神，細細觀察。
這東西……只一看上去，還真挺唬人，因為體積明顯比虎豹一類猛獸還要大，並且通體鋼鐵所造，看著就充滿力量感。
其中車子最前方，是一處座位，便如馬車的車夫座位一樣，而車夫面前還有一面與海船船舵有些相似的舵盤，想來是用於掌控方向。至於趨退，如何前進，如何停止，這李二就看不出了，但總體而言還是非常威武的。
不過……
沒一會，隨著四匹大馬將蒸汽車越拖越出，漸漸來到了校場上的指定位置，李二望之卻不由得眉頭微皺。
因為這東西雖說通體鋼鐵，一看就知正如李盛所言——這東西妥妥的是個軍事用品，真正的刀槍不入。
但是……這看著未免也太寒酸了，就一個鐵架子連著四個輪子，算是基本的框架，前邊坐著學院里的一位教授算是車夫，而後座按說應當是車廂的位置，則安置著水缸大小的蒸汽機，此刻正在冒白煙，準備發動。
整體來說……不細看還確實威武，但要細看的話，這就未免顯得多少有些破爛之感了。
而緊接著……好似是呼應著李二的不滿意，一旁的眾大將也都露出疑惑之色。
彷彿是在說……能代替戰馬的蒸汽車……就這？
就這就這就這？
儘管也知道這幾個老傢伙沒有那個意思，都是無心的，但這反而讓李二覺得不舒服。
畢竟還是那句話，大唐是神州的大唐，而不是神州是大唐的神州，一旦大唐停止進去，就早晚會被神州拋棄。戰車這東西，當年在神州也不是沒有流行過——戰國時期強大國家的標誌，就是「車萬乘」，號為「萬乘之國」。
而後來呢？定鼎了天下的果不其然是騎兵……無論是吳起的騎兵，當時的秦國已經很強大，然而其戰車部隊還是被吳起的騎兵按在地上摩擦。而到了後來，普通的騎兵又逐漸被具裝重甲騎兵取代，原來主流的弓箭和彎刀則被如今大唐猛將標配的鈍器所代替。
而現在……
如果這蒸汽車真的拉了，那日後自己想要做主推廣這東西到軍中，乃至還要取掉騎兵編製，銷賣掉這些戰馬，
恐怕也會相當有難度……
不是說不能做到，自己這點權威這點自信還是有的，但一件事能夠做到，和能夠絲滑的做到，這就終究是兩回事了，關鍵……
馬匹本身沒有什麼，但靠著騎術打天下的武將，這玩意就相當於是圍繞戰馬而存在的，某種意義上的「既得利益者」。當然這些武將都是忠心耿耿，大夥一起經歷了武德九年，也不是說就懷疑他們不爽造反啥的。
而是類似這樣的事情，日後也會發生，圍繞馬匹和馬術建功立業起來的武將能接受變革，但其他領域的類似的人馬呢？……比如當初李盛搞出炭筆之時，那五姓七望曾經把持的墨筆產業就被衝擊的相當厲害。
五姓七望這幫人是什麼感覺，有什麼心情，李二是絲毫也不關心。但……這幫刁毛畢竟還掌握了墨筆產業，當中還有無數工匠指著造那玩意吃飯。
如果這新東西不夠強大和廉價，不能讓這些舊有的工匠或者類似的各路人服氣，那就不免要有亂子了。
因而這麼思索之間，李二是越發覺得心情憂鬱，目光越來越深邃……而目光太深邃對人並不是什麼好事。
反觀一旁的李孝恭李績等人就不同！
觀看了一番，發現這所謂的蒸汽車……雖然都知道是大皇子殿下搞出來的，也沒有輕視——但心中畢竟多多少少有一些隱約的不爽，那是作為神州的偉大騎士們的驕傲——所產生的附帶效應，屬於上了年紀的大叔大爺們特有的保守傾向。
不過……這樣的傾向十分強烈，畢竟大夥的功勛都是馬背上得來的，大唐今日的和平穩定——以及和平穩定的副產品，繁榮，這不也是馬背上找來的？總之……
對李孝恭李績為代表的這幫武人來說，馬匹和騎術的意義，就好比後世年輕人的手機和電腦，意義太深，太長了。
這下突然見到一個很可能要完全取代這些東西的東西，那感覺就正好恰似後世年輕人見到了元宇宙，雖然資本吹的震天響，然而年輕人根本不買賬。
於是一時之間，儘管整個校場聚集了大唐最頂級的一群軍事精英，陛下本人親至，這一切都是為了這蒸汽車。然而……盯著這蒸汽車看了半天，卻並無半個人看好這東西。
這一方面正如上述之言，馬匹還是背負著了這幫騎士的情懷濾鏡，另一方面……也正如李二暗暗吐槽的那樣，這蒸汽車屬實是有點簡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