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在阿絲敏而言，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這個時候出去的戰船應該已經回報情況了才對……

但遲遲不到，難道是出事了？

自己預期的是自家的戰船回報，順便酌情支援，但等到了夜色越來越深，乃至逐漸到了午夜時分的一刻，不但是自家戰船半根木料也沒見到，反倒是……

海面上，不時有形制粗陋，往來卻飛快的船隻不斷在月色之下穿梭往來，掠過營寨面向大海方向的開口之外的海域。

毫無疑問，那是天竺人的船隻！

這等情況阿絲敏自是更為緊張。

附近海面上的天竺船隻似乎也在隨着時間推移變多。

如果這趨勢持續下去，那……一會的功夫，事情可就麻煩大了，自己完全沒有想過這個計策失敗會怎樣……

不，或許是想過的。

這個瞬間，正是月光高照的午夜時分，阿絲敏暗自思索……如果失敗，沒什麼可說的，要成事本就需要死而後已的態度，但是……如果就這樣死了，那之前的種種謀划，豈不依舊是無用？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是變得堅韌勇敢了，但卻遠遠沒有自己以為的堅韌和勇武。既不夠堅韌，也不夠勇敢……

阿絲敏慌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竟有一艘小舟快速接近而來，而且很快便感到了沙洲之上登陸。

阿絲敏一時晃了神，竟然忘記要立刻調轉弓弩防備這身後的來敵。

不過，隨後她發現自己緊張過頭了，來的不是天竺人，是回來報信的唐帝國漢人！

「當家的，我們在海上遇襲，他們的海船數目眾多，其中還有載滿草木點燃……」

報信的水手雖是從海上趕來，但一路竟沒能來得及掬一捧水洗洗臉，整個人臉上一片黑灰。

原來這天竺人不但派出了數目眾多的船隻，更使用了火攻！

在海上戰鬥，船隻要接近相當不易，而且一旦碰上往往有不小的可能兩敗俱傷。

這樣的情況下，海船間的戰鬥除了特效的燃燒手雷，以及普通手雷，往往就還是弓箭，或者靠幫拼白刃。

而除了這幾種攻伐方式之外……

主要的手段，就還是火船！

以載滿草木浸了油脂的船開出來，稍一有火星立刻點燃，而且撲滅極為不易。在海上看似火攻不易奏效，但實際上因為古代的船隻都是木船，這樣的進攻反而有效性並不低。

而這場火攻之策的結果，便是阿絲敏的八條戰船派出去六條，而纏鬥到這個時候，已經折損其中兩條！

僅僅一夜間就折損兩條，這損失速度對照中左所剿滅海匪的時候……

回報的水手漢子一聲粗重的嘆息，

「唉……我等無能，月黑風高的也未能射死多少天竺船，當家的責罰……當家的？」

阿絲敏臉色蒼白，面色獃滯。

水手漢子呼喚了好幾聲都這樣，最後這漢子自己也害怕起來，「當家的，你不能發獃啊，大夥還在等你拿主意啊！」

嘶……

阿絲敏猛地回過神來，猛地深吸一口氣。

是了……大夥還在等自己拿主意……

這麼一想，阿絲敏拍了拍水手漢子的肩，「你幹得不錯。」

「全憑當家的吩咐！那當家的，我就先去見二當家……」

這麼說着水手漢子就要立刻行動，回到自己來時的小舟上，不過接着就被叫住了。

「你且稍待，不用走這小船了。」

「啊？當家的你是說……」

水手漢子不由看了一眼一旁的大船，心中頓時緊張起來，「可是當家的，你將這大船給我，這寨子裏又咋辦？」

「不怎麼辦。」

阿絲敏深吸一口氣，已知存亡之秋真的到來了。如果百般設法卻依舊無法保住這片營寨，那麼……

最開始的無數謀划願望，也就將付諸東流。

這個時候，阿絲敏不由想起了在靈州學過的許多東西。不是學院裏教授種種科技之學，而是自己最初識字時讀到的，漢帝國分裂為三國，那個叫做「丞相」的人的故事。

出師表……

如果……這一次，真是必死之局。

那我就死。

阿絲敏深吸一口氣，將營寨中的半百精銳召集了起來，僅留下五人在此固守營寨。

而阿絲敏自己，則直接帶上剩下的四十多人，以及眼前這名水手漢子，直接登上了最後的兩艘大船，告誡跟隨自己的夥計們，一會就將換下侍女沙娜可，由她回到這營寨中鎮守。

接着告誡留下的五人，如果……

到了明日這個時候，自己還沒派人回來，你們就可以直接跟沙娜可乘船離開。

隨後阿絲敏頭也不回，帶上人馬匆匆登船而去。

不多時，又一艘大船來到停靠在了沙洲碼頭之畔，沙娜可失神的下了船，抬首一望，這裏果然已經不見殿下的蹤影。

沙娜可眼眶猛地紅了，因為她明白……

按照這夜間海戰的消耗速度，對方的火船猛攻，隨時都有可能將殿下的大船艦隊殲滅。

這畢竟……是來自天竺，一個完整國家的正式兵力，而不是高句麗試探性的騷擾襲擊！

不過也是因此，素來膽小，但卻十分聰明的沙娜可腦海里也不由想到……

這火攻之法，乃是唐帝國那邊海匪們用過的手段，怎麼會出現在天竺呢？這是否有點……

……

阿絲敏登船出海，因為約好了位置，很快便與剩餘的大船會和。

出海六條大船折損兩條，目下還剩四條，算上沙娜可開回去的一條，這裏還有三條，自己帶來兩條……

總兵力還不如沙娜可出海的時候的六條大船，就只剩五條。

不過此時的阿絲敏已經完全做好了心理準備，橫豎……是死是活，也就看這一場了。

哪怕僅僅是簡單觀望一下眼前海上的無數天竺小船，阿絲敏也能感覺到對方的兵力比自己多多了，而且就是自己剛到這，海上就又有好幾道黑影快速接近而來。毫無疑問，這不是普通的天竺戰船，而是火船！

阿絲敏略一沉吟，接着深吸一口氣。

既然橫豎耗不過，那便不如直接強行登岸！

不過便在此時，遙遠的海面上，忽然響起一聲莫名的號角。

「嗚……」

阿絲敏猛地轉頭。

這號角怎麼……像是在安西都護聽過的，唐帝國禁軍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