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盧單遞辦公室，張本民先是虛情假意地打了個熱情的招呼，然後不請自坐，樣子灑脫而不張揚。盧單遞不動聲色，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非同一般，在不知深淺的情況下不能妄言妄行，最好是以靜制動。「盧書記，冒失前來還請見諒。」張本民掏出香煙放在手邊，但沒有抽，而是繼續道：「來之前我曾想過，會不會被你給轟出去。」「想抽煙么？」盧單遞穩穩地坐着，似乎答非所問，「那就抽吧。」「謝謝。」張本民嘴角一歪，點上一支抽了起來，「不虧是縣裏的一把手，觀察細緻入微，那你也應該知道，今天我過沒有什麼好事。」「秘書說你有重要的事，就趕緊講吧。」盧單遞盡量讓自己顯得沉穩一些，其實內心已經焦躁無比，「我的時間有限，安排很緊。」「哦，那我就直說了，事情跟張融訓有關。」盧單遞微微一點頭，「接着說。」「你還不明白？」張本民笑了，「還用我再說？」「什麼意思？！」盧單遞表情一變，「你知不知道這是在哪兒？！」「喲，這就有點沉不住氣了？那可不太好，有失風範吶。」張本民呵呵地道，「但是我能理解你，畢竟之前從未遇到過，竟然有人敢在你面前這麼桀驁不馴。不過也正是這樣，你不想想我手中有什麼底牌？」盧單遞冷冷地看着張本民，道：「好，那你說吧，我倒想聽聽。」「不要那麼着急，正餐之前，先來點開胃菜。」張本民哼聲一笑，「盧書記，你曾經，包括當前這段時間，有沒有想過要把張融訓給神不知鬼不覺地滅掉？」「你……」盧單遞脖子一挺，「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是說，張融訓沒頭沒腦的，給你惹了不少麻煩吧。雖然他是你小舅子，可你也沒義務一直給他擦屁股是不是？所以說，裏面肯定另有隱情。」張本民冷笑道，「他是不是拿捏到了你什麼重要的把柄，或者是他幫了你什麼天大的忙？反震不管是要挾也好、感恩也好，你得替他無限制地兜底。」聽到這裏，盧單遞沒急着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張本民。「看樣子你很喜歡聽，那我就繼續說。」張本民彈了彈煙灰，道：「說說張融訓吧，當年他勾引有夫之婦私下生子，敗露后又傷人致殘，真是狠毒，簡直禽獸不如。不過我覺得嘛，他根本就沒那個能力，極有可能的是，他只是代人受過罷了。」盧單遞眼皮低垂，還是不作聲。「一直沉默可不好，沒有交流互動，那咱們的聊天就沒了意義。」張本民道，「其實我找你，是在給你機會。」「你想怎麼樣？」盧單遞開口了。「讓張融訓退出春山，不管是哪方面的生意，全都收手走人。」盧單遞又沉默了。「事情可能難度有點大，但你沒有選擇。」張本民道，「沒有不透風的牆，當年的事實雖然遮遮掩掩地過去了，但要重新挖出來的話，真相也會大白。你忍心看着眼前的一切崩塌？那時的你，會墜入萬丈深淵，深陷牢籠痛苦不堪。還有那個叫史涓的女人，現在單獨帶着孩子過得還挺滋潤，到時恐怕也會像風中的落葉，凄冷飄零，悲慘得很吶。」「好了。」盧單遞眼皮依舊沒抬，伸手示意張本民不要再說下去，「我考慮一下。」「有什麼好考慮的？剛才我說了，今天來是給你機會的，你還不珍惜？」張本民哼了一聲，「成也蕭何敗蕭何，你應該知道張融訓對你的重要性，可是你沒有掌控好局面，過度放縱下，他的張狂直接將你推向了危險的邊緣。你以為能罩得住？也許在春山可以，可如果市裏或者省里要辦他的事，你還能有多少發揮權勢的空間？」「你……還有什麼要說的？」盧單遞抬起了眼，目光中有一絲驚慌。「市公安局早就成立了專案組對張融訓進行暗中偵破，目前已掌握大量實證。」張本民按滅了煙頭，繼續道：「採用暴力、脅迫、恐嚇等手段，進行有組織地尋釁滋事、敲詐勒索、涉黃涉賭、非法開採、聚眾鬥毆、妨害作證等違法犯罪活動，十幾項罪名都做實了，涉案金額達五百多萬，還造成一人死亡、五人重傷、十幾人輕傷、近五十人輕微傷，簡直是罪大惡極！」盧單遞聽到這裏，下意識地抬起手腕擦了下額頭。「穩不住了吧？」張本民呵地一笑，「也正常，張融訓為非作惡，欺壓、殘害群眾，稱霸一方，嚴重破壞春山的經濟發展和社會生活秩序，後果有多嚴重你應該是清楚的，所以，他要出了事，你還能跑得掉？」「市公安局專案組的事情，你怎麼知道的？」盧單遞拿起面前的香煙，飛了一支給張本民。「那你就別管了，反正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即便你動用市裏的關係也擺不平的。畢竟你在市裏有怎樣的關係，我也不是毫不知情。」「這樣的話……我就不用考慮了。」盧單遞的脖子塌了下來，「不過，你能掌控得了局勢的走向？」「你說呢，要不我來找你還有意義么？」「成交。」盧單遞點點頭，「稍微給我點時間，保證讓張融訓退出春山的商圈，甚至讓他徹底離開春山。」「離開最好，省得給你留後患。」張本民道，「對了，我還有個小小的要求。」「錢么？」「不，錢雖然是好東西，但自己掙來的花著才舒坦。我是想要你辦一個人，張融訓的手下，綽號叫華子。」「那容易，辦到什麼程度？」「坐牢坐穿。」「可以。」盧單遞一點頭，「還有么？」「有。」張本民站起身，緩緩地走到盧單遞跟前，「還有很多，但你不要擔心，不會違背什麼大原則讓你為難的，一般就是舉手之勞而已。」「那我放心了。」「別說些違心的話，其實你巴不得我讓你做些違法亂紀的事，那樣的話就可以把我牽進去『同流合污』，然後能相互要挾，就可以擺脫我對你的控制了。」「沒，根本沒那個想法。」「好吧，沒有當然好。」張本民微笑道，「那先這樣，不多打擾你，不過你得告訴我大概多長時間能把事情辦妥。」「具體多長時間真沒法說，畢竟做通張融訓的工作要費點事，但你盡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是在打馬虎眼拖延時間，因為那是玩火自焚。」「行，你明白就行。」張本民眉毛一抖，道：「臨走前我想問個事，你方便的話就回答，不方便就算。」盧單遞不由得眉頭一皺，有點緊張地道：「什，什麼事？」「你當年跟史涓私通的時候，每次行歡之後，是不是都會叮囑她當天一定要和她的丈夫也作樂一番。那樣即便她懷上了，她的丈夫也不會懷疑是別人的種？」面對張本民的如此直白，盧單遞也不好迴避，他知道否認是沒有意義的，同時，他對張本民也更加驚怵。「你，怎麼說都行。」他尷尬地笑了下。「高明！要不是有意外發生露了餡，你還真就能如了願，所以歸根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得認命吶。」「認，一切都認了，命中注定的。」盧單遞嘆了口氣，「就像現在，落在你手裏，也是命。」「你是領導幹部，不要講什麼宿命論。」張本民咧嘴笑道，「不過嘛，該屈服的時候就得蜷著，否則容易折斷。」「是的，要識時務。」「既然盧書記這麼開明，那我就不客氣了，再說點工作上的事，圓方集團在我們屏壩鄉投資興業助力地方發展，是不是應該得到縣裏的大力支持？」「應該。」「嗯，下一步，圓方集團想長期承包屏壩湖，另外在他們的大旅遊計劃中，有個開挖澗溝的項目……」「沒問題。」盧單遞不等張本民說完，直接插話，「往後，只要是圓方集團的事情，在春山就沒有辦不成的。」「好好！」張本民哈哈一笑，「那我這鄉招商引資重大項目辦主任的身份……」「那職務太小了，先直接當副鄉長，怎麼樣？」「不，我對當官沒興趣，弄個項目辦主任就夠了，好歹有個身份能出面協調事情而已嘛。」張本民說着吸了口冷氣，道：「不過我聽說縣公安系統的孫義峰和伏雲濤，最近可能因為張融訓違法開挖或是其他相關的事情……」「官復原職！」盧單遞又一次搶話，「而且會提拔重用。」「先官復原職就行，至於提拔不提拔的不着急，用人唯賢嘛，怎麼着也得要好好考察一番，不要那麼武斷。」張本民道，「對了，縣委辦打內部電話彙報我來拜訪的那個小夥子，可以稍微重用一下。剛才我在辦公室，一個多小時都沒人理會，只有他最後出面搭了腔。」「哦，我知道，那是小李，他的確不錯，以後會有安排的。」「哎喲，你看看，說要走的，不知不覺又講了這麼多。」張本民抬手看看手錶，「時間真夠長的，得趕緊走了。」盧單遞沒挽留，也沒法挽留，只是把張本民送到門外，「屏壩水庫承租的事，還有開挖澗溝的項目，我會安排人主動跟圓方集團對接。」「費心了。」張本民一抱拳，「張融訓和華子的事呢？」「那個你放心，我知道輕重緩急，會先安排好的。」「妥！」張本民點着頭撂下一個字，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