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春山縣郊一處偏僻的旅館內,歡欣鼓舞的蚊子,見到了張本民與何部偉。
一進房間,三人的手就緊緊地拉在了一起。
「真是太好了!」蚊子掩飾不住難以抑制的激動,手臂顫顫發抖,「終於等來了雲開霧散的這一天!」
「嗯,等來了!」張本民也情緒高漲,不斷晃著手,「這離不開你們,當然還有秦義!」
「我們做的都不算什麼,只有秦義兄弟讓人敬佩!」蚊子說著,眼圈有些發紅。
「今天,還是說點開心吧。」張本民不想見面就悲情。
「對,不管怎樣,反正我們迎來了最願意看到的結果!」何部偉道,「從今天開始,該好好謀劃一下,大幹一場!」
說到這一點,張本民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行,眼下雖然得到了正名,但實際上的危機並沒有消除,相反,各種危險可能還會來得更猛烈,所以要先穩住,靜觀一段時間。」
「對,本來的無妄之災,就是自來胡華然家族和肖勇波兩方勢力,那才是禍害的根源。」蚊子講到這兒忍不住咬牙切齒,「媽的,實在不行就豁出去,跟他們干一場,乾死他們!」
「這話也就只能說說了,我們哪裡有那麼大的實力?」張本民地望著蚊子,輕嘆道,「當然,凡事無絕對,四兩還可以巧撥千斤,沒準我們抓到了好機會,也可以扳倒胡華正和肖勇波。」
「機會到底是等來的,還是爭取來的?」何部偉撓撓頭,「我覺得應該主動點,不過說實話,眼下我們還有點弱,經不起折騰。」
「是的,尤其是在春山,可以說完全是他們的地盤,很多資源都被他們掌控著。」
「那就先到興寧去,想辦法多掙點錢,讓腰包先鼓起來,無論什麼時候,有錢就好辦事。」
「春山不能久留,但興寧也不能長待。」張本民道,「還有,我是個有麻煩的人,得遠離你們,往後一段時間,聯繫的話還跟以前一樣,要隱蔽,至於見面,要更加隱蔽。」
「我看這樣,不管你到哪裡落腳,目前反正就春山和興寧兩個地方,我們在兩地分別為你準備個租住處,那就方便多了。」
「廣海那邊已經搞好了,前幾天剛辦妥,留著就行!」何部偉道。
「嗯。」張本民對何部偉點點頭,道:「對了,還有一點必須強調,你所認識的我,只是曾經的劉國慶,至於張本民這個人,你壓根就沒見過,不認識。」
「裡面的道道我明白,知道該怎麼做,絕不會添亂的!」
「好,那你明天一早就回去,別在這邊待久了,免得節外生枝。」
安排好何部偉,張本民又對蚊子道,「租房的事你們趕緊辦,另外,先拿點錢給我。」
「房子明天就搞定,錢,要多少?」
「三五百就行。」
「這麼少?先給你兩千吧。」
「用不著那麼多,明天我要去看看秦義的老媽。」
看望秦義的母親,是張本民此次回漢州的另一個主要目的,他要照顧她一輩子,為她養老送終,那是必須以生命兌現的承諾。
第二天一早,張本民騎著自行車趕往位於城區西北部,秦義的家就在那兒。
路上人還不太多,騎行的速度很快,八點剛過就已到達目的地。
這是一片舊式單門獨戶的住宅區,秦義家的房子外體是水紅色,牆頭上鋪的是琉璃瓦,足見曾經的富足與安適,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那時的其樂融融。
只不過,現在,已物是人非。
「嗵嗵嗵」,敲響厚重的鐵門,許久沒有回應。
張本民伸手推了下,門竟然開了,根本就沒上鎖。
盡量把腳步放慢放輕,張本民走了進去,看到正屋門口坐著位頭髮花白的老人,雕塑一般,動也不動。
她,就是秦義的母親?
從秦義說的判斷,他的母親也就是四十多歲,不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似是到了耄耋之年。可再一想,也沒什麼好驚異的,一個年近半百的女人,相繼失去了丈夫和兒子,會是怎樣的狀態?
「阿姨!」張本民小聲問。
「你是誰啊?」秦義的母親反應很遲鈍,好一會才有氣無力地答話。
「我是秦義的朋友。」
「哦,秦義他,他死了。」
「……」張本民心裡一陣絞痛,他看到秦義母親渾濁的眼裡,流出豆大的眼淚。他不知該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一切安慰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秦義,他就在家門口被警察給抓了,給槍斃了。」秦義的母親似是自言自語,「唉,這孩子,怎麼就想不開,非要去做殺人的事幹什麼?」
「沒,阿姨,秦義沒殺人,他是冤枉的。」
「是的,我也不信他震會把人給殺了,可,可又有什麼用呢,他已經被槍斃了。」
「阿,阿姨,秦義其實,其實並沒有死。」張本民不知為何一下說出這話,他只是不想讓秦義的母親絕望,一時間脫口而出。
「什麼?!你說什麼!」沒想到秦義的母親一下站了起來,「你是說,我的小義他沒,沒死?!」
張本民頓了頓,走上前,拉著秦義母親的手,「是的阿姨,秦義沒死,他還活著!」
「真的嗎?可我明明看到他被抓走了啊。」秦義的母親說著,開始擦拭眼淚。
「後來他跑了,因為警車出了車禍,警察都撞暈了,所以他就跑了。」張本民不斷咬著牙,盡量控制著情緒,「阿姨,是秦義他命好,就是命不該絕,之前他不也是被抓過么?」
「可是,那,那怎麼又有槍斃的事?」
「那都是假的,公安要面子,兩次都失手讓秦義跑掉,他們覺得臉上無光,更怕上級怪罪下來,所以就找了個替罪羊,讓另一個殺人犯冒充秦義,把案子糊弄過去算了。」
「好,好,太好了!」秦義的母親激動得渾身發抖,她用力抓著張本民的手腕,「你說的,千真萬確?」
「嗯,千真萬確!」
「怪不得,最後我都沒見上他一面。我找人問過,犯人槍斃前是可以跟家裡人見上一面的,我也去問公安了,可他們說秦義不願意見。」
張本民感到一陣陣酸楚,他明白秦義為何不見母親,死前一面,是極其殘忍的。不過這也剛好,可以順著話說下去,「就是啊,他們公安弄了個假貨,怕露餡,所以才找了那麼個借口。」
「那他,他在哪兒?!在哪兒!」秦義的母親顯然是相信了。
張本民頓時欣慰無比,忙道:「躲著呢,現在哪裡還敢露面?阿姨,雖然公安找了替罪羊,把秦義的案子結了,可他們還是不會秦義放過他的,還在暗中抓捕,如果抓到他,仍然會安上其他罪名判他死的。」
「這,這都是怎麼了啊。」秦義的母親頓時又哭嘆不已,「唉,不過,總歸是活下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
「阿姨你放心,秦義他肯定會好好的,只是不敢輕易回來就是。」張本民說著掏出錢來,「他逃走後立馬就找到我,給了我三百塊錢,要我轉交給您,說以後他會掙更多,再通過我交到您手上!當然,如果我有事走不開,會讓其他可靠的人送過來。」
「錢,我不要,我只要他活著就行!」
「你不要怎麼能行?這是他的錢,也是你的。」
「也好,那我就收著,我的眼幾乎是看不到東西了,摸著他掙的錢,就跟看到他一樣!」
「嗯,就是嘛。」張本民眼角又一次濕潤,他決定,要將這個充滿生命力的謊言說下去。
離開秦義的家,張本民感到炙熱的陽光並不火辣,有的只是溫暖,拂煦著萬物。路上的行人看上去都很悠然,讓他心情更是無比安寧,充盈著難以言盡的喜悅。
回去后,蚊子說房子已經租好,讓他去看看。
「不用看,不過我得交辦你一件事。」張本民說完,就把去秦義家的情況說了。
蚊子連贊做得漂亮,這相當於是救了秦義母親一條人命。
「這條命能不能救得下來,以後還得看你的。」張本民懇切地看著蚊子,「以後每隔一段時間,你就到秦義家裡,給他老媽點錢,說是秦義在很遠的地方打工掙的。」
「沒問題,小事一樁!」
「還有,秦義他老媽眼睛差不多要哭瞎了,我擔心她的一日三餐怎麼辦。」
「那不是問題,請個做飯的保姆就是,還能順便帶著打掃點衛生。」
「請保姆,要秦義的老媽花錢她肯定不願意,別人出錢她也不會同意,很難辦吶。」
「我看你也是糊塗一時了。」蚊子很自信地道,「就說那是秦義交待的不就行了嘛,否則他在外面也不安心不是?」
「哦,還真是。」張本民點頭一笑,「反正不管怎樣,秦義他老媽就交給你了,以後形勢好了我回來,再接手。」
「什麼話這是,咱們不分你我,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誰方便做就誰去照顧。」蚊子說完,拍著張本民的肩膀,「眼下,其他所有的事你都不用操心,你要做的就是把你自己的下一步安排好。」
「那個……也不用你操心,剛剛回來的路上,我腦際靈光一閃,已經想好了。」
「哦,說來聽聽?」
張本民一抹嘴,把想法說了。
蚊子一下驚得差點掉了下巴,愣是半天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