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吆喝可真不簡單,裏面幾十號人頓時亂作一團,蜂擁而出。
張本民一看這陣勢,沒法攔住進行解釋,要不引起推搡有人摔倒被踩踏了可不好,所以就對孫義峰和郭哲軍做了個手勢,請他們讓讓路。
接下來場面有點滑稽,兩名警察在門口一邊一個,跟站崗似的,看着一群倉皇失措的傢伙爭先恐後地如魚慣出,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哎喲,這不太好了。」郭哲軍摸摸額頭,「影響生意了。」
「要不咋說俺一般不到這裏來的呢。」孫義峰笑了笑,道:「也好,等會再重收一次門票。」
「無所謂,今個兒就當是真情大奉送,再來看錄像的統統免票,要不也不太像話嘛。」
「也是,再收費的話影響不好。」孫義峰笑道,「一來說明老闆貪財,二來也表明老闆罩不住。」說到這裏,他臉色一頓,對郭哲軍道:「走,趕緊到肖廣的錄像店去一趟!」
這個用意很明確,張本民知道。
很快,肖廣的錄像廳那邊就傳來消息,所有看錄像的,都被帶到派出所去問話了。
接下來,孫餘糧在張本民的指點下,對前來看錄像的人炫耀起來,說看到了沒,肖廣那邊的都被掐去派出所了,俺們這邊呢,就在眼皮子底下跑都沒事,所以啊,要想看得心安,還得到「本民放映廳」來!
在眾人的連連稱是聲中,孫餘糧很是得意,但這對張本民來說只是個小插曲,他這會想的是怎麼擴大國庫券的回收量。在店裏坐等是有一定效果,可終究不能暴量增長,是不是可以跟趙三毛學學,到各個村去轉轉?
先試試看,在沒想到好法子前,閑着也是閑着。
第二天,張本民戴了頂大帽子,背着包,騎着洋車子,也開始了走村串戶。
挨家挨戶敲門不可取,弄不好惹了人家還找麻煩。
怎麼招引人呢?張本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來到西邊澗溝鄉的一個村子,張本民伸伸脖子,咳嗽一下,拖着腔調張開口,裝成個收破爛的,高聲喊起:
「還有破爛拿來賣哦,玻璃酒瓶罐頭瓶,塑料桶來塑料盆,破衣服料來破麻袋,雞屎皮子牙膏袋,知了殼來小鱉蓋,統統拿來高價賣唷……」
一句唱腔完畢,舉起手中小撥浪鼓,「咚咚,咚咚咚」地搖著。
這招果然是有效的,一會兒,一個老大娘提着個漏了底的破鍋在後面喊了起來。
張本民馬上折回頭去,笑道:「大娘,賣鍋啊。」
老大娘看看張本民,再看看他的洋車子,「你是收破爛的?」
「是啊。」
「不像嘛,你收的貨放哪兒?」
「哦,俺天天拖着個大空車子走來走去的,又費力又不方便,所以現在俺一般先吆喝,確定有多少貨可收后,再回去把車子拖過來,一併給拉走。」
「是恁樣啊。」老大娘點點頭,「那你記着,俺家有口破鐵鍋。」
「好咧!」張本民樂呵呵地答應着,又小聲問道:「大娘,你家有國庫券嗎?俺也收那個,而且給錢也不少。」
「國券啊,有倒是有,可賣了不划算。上次有個青年來,說是最多只能給個半價兒,那也太少了點,俺就說不賣了。後來那青年又問俺有多少,俺說有二十塊,結果他一扭頭就走了。」
「哦,看來他是嫌少。」張本民搖搖頭,「那是不行的,做生意嘛,得給自己立個規矩,芝麻大的也不能瞧不上眼吶!」
「嗯,你說得倒是在理。」老大娘道,「其實俺不止有二十塊。」
「那有多少,兩百?」
「兩個兩百都不止呢!」
「喲,那可真不少!你們家是大戶哦!」
「也不是啥大戶,就是當初有餘錢,正好支持國家嘛,就買了。」
聽了這話,張本民有點不得勁,覺得從這樣的老百姓手中把國庫券搗騰過來,似乎有點過分。「大娘,你看這樣,先前那青年不是給你半價兒嘛,俺啊,先給你半價兒,然後呢,在剩下的半價上,再給你半價兒,咋樣?」他想多給點。
「也就是一塊錢,你給俺七毛五?」
「對的,大娘,就是這樣,你看咋樣啊?」
「這個倒還行吧。」老大娘點點頭,「唉,孫子天天鬧着要個新書包,等著錢用呢,要不也不賣了,好歹留着是了,反正國家也不會不給說法的。」
對這樣的老年人,張本民也沒勇氣去說些洗腦的話,他稍一尋思,道:「大娘,要不俺再多給你點,一塊錢兌八毛,咋樣?」
「行啊,那,那俺就全給你了!擱手裏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才能換錢呢。」
幾分鐘后,將近五百塊錢的票額來了,張本民暗喜不已。至於那口破鐵鍋,他決定付錢帶走,實在是不能騙老大娘苦等。
騎上車子接着吆喝,來到一個小橋旁,張本民打算把破鐵鍋扔了,實在不方便帶着。巧的是,前面剛好來了個真收破爛的,喜出望外的他趕緊過去把破鐵鍋給賣了。
一身輕之後,繼續收破爛,不過接下來就橫下了心,不收破爛只收券,反正就憑一張嘴,只要說得村民們不覺得被騙就行。
幾天下來,收穫不算小,幾大千的券到手。喜悅之餘,張本民也有點感慨,畢竟這屬於一次性買賣,那些老券不是可再生資源,只能不斷換新的地方才能繼續收穫。
差不多半個月,澗溝鄉所有的村子已轉遍,累是累了點,但回報也豐厚,厚到了張本民已經沒有錢再去回收更多的國庫券了。
錢生錢,沒錢只能幹瞪眼。張本民覺得有必要借一借,畢竟這是穩賺不賠的事。借錢的對象,首選盧小蓉,其次是宋廣田,然後是宋為山。
張本民的判斷很准,盧小蓉將這一輩子到目前為止所攢的八千多塊,都拿了出來。宋廣田也很到位,掏了三千。宋為山同樣實在,分兩次給了四千。
有了這筆錢,張本民繼續串村子,而且還變換了個身份:小貨郎。
洋車子後頭放一個帶鐵絲籠蓋的小箱子,箱子裏隨便放點玩具之類的,扯個幌子。
「拿頭髮來換針嗷,換洋紅洋綠!拿票券來換貨哦,換雜耍玩具!」就這樣吆喝着,張本民繼續趕場進村。
因為收效不錯,一高興就沒多加註意,竟然來到了陡溝村。
張本民不打算來的,這裏是李曉艷家的村子,而且,李曉艷的母親還認識他,萬一被碰到了,多尷尬!
不過想想有可能到手的幾大百甚至是上千的券兒,張本民覺得可以走一遭,事情還能有那麼巧么?抱着豁出去的心態,他大咧咧地又吆喝了起來:
「拿頭髮來換針嗷,換洋紅洋綠!拿票券來換貨哦,換雜耍玩具!」
喊聲剛落,一個小孩子就跑了過來,手裏攥著一綹長頭髮。
「賣貨郎子,有啥玩具?」小傢伙興沖衝來到跟前,一看車座后的小木箱子,大失所望,「咿,就恁點東西?」
「嗌,小孩子,咋說話的,俺這玩具雖不多,可每個都特別好玩!」張本民想早點打發小孩子走,隨便拿了個小東西遞給他,「走吧,白送給你了。」
白得個玩具當然高興,小孩子轉身跑開。
「唉,俺小時候咋沒恁開心的呢?」張本民羨慕地看着那孩子拐進一個小巷子,不見了蹤影,不由地搖頭嘆笑起來。
「嗌,小貨郎,來一下,俺買幾根針!」身後不遠處有人喊了一句。
張本民扭頭一看,臉色一變,還真是怕啥來啥,說話的那人正是李曉艷她娘。
咋辦?
裝作聽不見!張本民趕忙跨上車子往前蹬。李曉艷她娘一看急了,便大聲又喊了幾句。
沒有打算停留的張本民,卻被一個老太太攔了下來。「剛才,是你給俺孫兒玩具的?」她問。
「嗯,俺看小孩子沒帶錢,就隨便給個玩玩。」
「哎唷,俺感謝你的好心意,但俺也要教育孩子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所以,錢還是要給的。」老太太說着,掏出了一個裹着的手帕,一層一層地慢慢打開,然後問道:「多少錢?」
張本民看着有點心酸,便道:「兩分錢。」
「兩分啊?!」老太太似乎不太相信,「恁便宜的?」
「俺賣東西就是便宜。」張本民邊說邊回頭看,怕李曉艷她娘攆過來。
就在回頭的瞬間,已經走到近前的李曉艷她娘剛好把張本民看了個清楚。
「你……是你?」李曉艷她娘詫異極了。
「阿姨,是……是俺啊,張本民。」沒有退路,只好面對。
「你不上學了?」
「嗯……」
「你學習不挺好的么?」
「嗯……是暫且不上。」
「啥意思?」
「就是等到考試的時候,俺再去。」
「哦。」
「對了,李曉艷學習成績咋樣?」張本民撓撓頭,「應該不錯吧。」
「一般化,估計中計是考不上的,也就能考個高中吧。」
「高中也挺好的,從長遠看,比中計要好得多。」
「是呀,你也恁么想的呀!那,你準備上高中么?」
「不,俺要做的事太多,沒有太多的時間上高中,所以,如果能考個好成績,還是要上中計的。」
「張本民,你家的事情俺打聽過,多少也知道點,的確是挺讓人難過的。不過凡事都有個過去的時候不是嘛,以前的事能不想就不想吧。」
「謝謝阿姨,你的話俺記着了。」張本民想早點走,「俺,俺這裏沒有針,就是鬧着玩的,俺走了啊。」
話剛說完,來了個人,是李曉艷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