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鬼神之謎的真相，鬼聖在學堂之中聽到的不是什麼鬼神的聲音，而是這無數的靈魂痛苦的哀嚎。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自生命誕生那一刻起，有生便有死。

無數的神魔鬼妖，無數強大的靈魂，哪怕有通天徹地的修為，在時間的洪流面前最後都煙消雲散，土崩瓦解。

但是和普通人想象的不同，並非所有的生命在死後都歸於虛無，而是有相當一部分的生命在死後靈魂破碎，那些破碎的靈魂就如同浮萍一般，在天地間飄散。

他們既不是生，也不是死，但也沒有自我的意識，對他們來說，時間就是一座囚籠，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陳少君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天地間充斥著很多神魔的靈魂碎片，甚至就連諸天萬界所有神魔鬼妖都熟悉的光冕，有相當一部分就是由這些靈魂碎片和規則共同構成的。

神魔的能力即光冕的能力。

不過這一切也僅止於知道而已，陳少君從沒有想過竟然能像現在一樣，能以如此直觀的方式感受到這些靈魂碎片的存在，並且體會到他們的痛苦。

「原來這就是一切的緣由……」

陳少君心中一片悲憫，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完全沉浸在這從來沒有人發現過的世界之中。

然而陳少君並不知道，當他抱陰負陽，打破天地間的屏障，勘破鬼聖之謎的時候，同一時間，外部的世界同樣產生異象。

「小子，你！」

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小蝸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前的陳少君。

之前陳少君一直閉目盤坐一動不動，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是這一刻，就在小蝸的目光中，只見陳少君身旁突然出現道道熒光，以他的身體為分界線，地面赫然生出一輪陰陽太極，半邊黑暗，半邊熾亮，不止如此，以陳少君為中心，就在陰陽太極周圍，四周還生出一道道卦象。

這些卦象並非陳少君布陣推演，而是天然生成，就彷彿陳少君觸動了天地間從未被人觸動過的規則一般。

不止如此，在陳少君的身後，赫然顯現出一輪輪聖人幻象，一個個高冠博帶，神色凜凜，守護在陳少君身旁。

「天地異象，諸子守護，小子，你到底做了什麼？」

這一霎那，小蝸陡的睜大了眼睛，似乎突然勘破了什麼，神色震動無比。

然而還沒等它細想，一聲震動從身後傳來，小蝸扭過頭，卻發現一直如山巒般巋然不動的鬼碑，突然顫動著，煙霧爆散，那滾滾的鬼氣並沒有徹底的消散，而是如有生命般涌動著，沿著地表蔓延，不過須臾間就卷向了前方的陳少君，然後迅速沒入他的體內。

「幾千年了，想不到，真的有人破解了老師留下的未解之謎。」

與此同時，陳少君的意識海深處，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陳少君回過頭來，一眼便看到身旁多出了一道身影，黑色的衣袍，微黑的肌膚，但一雙眼神卻是雪亮無比，充滿了無盡的智慧。

「晚輩陳少君，見過鬼聖！」

陳少君回過神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眼前出現的這道身影自然便是鬼聖，只是和鬼碑中的木訥不同，眼前的鬼聖眼神靈動，顯然並不是什麼幻象。

不過時間流逝，數千年過去，即便聖人也已經消散，就在看到眼前鬼聖的剎那，陳少君便明白，眼前僅僅是鬼聖在數千年前留在鬼碑內的一縷意識而已。

「你都看到了嗎？」

鬼聖開口道。

陳少君先是一怔，隨即便明白過來，鬼聖已死，他留下的一縷意識雖然能夠和他自由交流，但終究只是殘識而已，並不是真正的鬼聖，也感受不到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而且唯有抱陰負陽，才能看到那世界的真相，鬼族地界性質屬陰，不能突破自己剛剛領悟的那層境界，在這裡反而越發難以看到事情的真相。

這就是不識泰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看到了。」

陳少君沒有隱瞞，便將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訴了鬼聖。

四周圍靜悄悄的，聽完陳少君的敘述，鬼聖神情複雜，陷入了長久的靜默，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很顯然，陳少君所看到的他當年卻並未能看到，又或者說他所看到的並沒有陳少君那麼細緻，詳細。

「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良久，鬼聖突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他的目光注視著陳少君，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激：

「學無止境，朝聞道，夕死可矣，我終於明白了那困擾我數千年的謎團。年輕人，謝謝你。」

最後一句話，鬼聖發自心底，誠摯無比。

「晚輩不敢。」

陳少君連忙謙虛行了一禮，不過很快，陳少君察覺到了什麼，心中陡的一跳。

「老師？碑上的文字和謎團不是前輩留下的嗎？這和孔聖先師又有什麼關係？」

「呵呵。」

鬼聖輕笑起來，隨即看了陳少君一眼：

「鬼神之聲雖然是困擾我很久的心結，但是碑上的文字卻確確實實是先師所留，老師七十學易，早已學究天人，勘透古今。我有些記憶沒有留下，如今便索性一一告訴你吧。」

下一刻，鬼聖的身影驟然消失，周圍光影變幻，恍惚間，陳少君再次沉入到鬼聖的記憶中，只是這一次卻是陳少君從未接觸過的內容。

噼啪！

燈火搖曳，這是一間昏暗的草房，簡陋樸素，但卻異常乾淨，而且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書卷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陳少君看到那張書桌后一名年逾古稀的老者，他的發鬚髮白，身上穿著一襲洗得發白的舊儒衣，然而他的腰身筆挺，如同一座山巒般偉岸。

孔聖先師！

在看到老者的剎那，陳少君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立即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那書桌后的老者和如今流傳的孔聖畫像雕塑之間至少有著七成相似，他的氣息儒雅，讓人看到的剎那有種忍不住親近的感覺，但最重要的是那雙眼眸。

那是雙滄桑中透著恬淡，彷彿看透了所有的人情世故，返璞歸真，同時又蘊含了無窮智慧的眼眸。

當陳少君注視那雙眼眸的時候有種感覺，彷彿整個世界所有的文明和智慧都儲存在了這雙眼眸中。

「子墨，你我師生一場，如今也到你離開為師的時候了。」

草房中一片寂靜，陳少君看到對面的孔聖先師，嘴唇一張一合，開口了。

「老師，學生不願離開。」

就在孔聖對面，陳少君看到鬼聖神情悲戚，跪在地上，身軀匍匐。

「樹有枯榮，月有晦朔，萬物興衰，乃是最根本的道理，緣來便會相聚，時候到了自會分離。痴兒，你這都看不出來嗎？」

孔聖淡淡道。

陳少君看著這一幕，心中若有所悟。

關於晚年的孔聖，儒家的書籍中其實少有記述，但是陳少君卻知道，從現有流傳的書籍來看，孔聖的儒學恐怕早已大圓滿，轉而開始學易，然而這個時候的孔聖也已經悟透天地，達到了未卜先知的地步。

不只是鬼聖，孔聖還預言過其他弟子的生死禍患。

地面上，鬼聖跪伏著，頭顱貼地，依舊一動不動，越發的悲戚。

他從一隻鬼獏開始化形，一路跟隨孔聖，開啟靈智，識字修儒，對於他來說，孔聖並不僅僅只是一位老師而已，更是自己的親人。

從情感上，鬼聖並不願意離開。

不過他事師極孝，絲毫不亞於其他的師兄弟，老師既然發話，即便心中再不願意，鬼聖也只能順從師命：

「弟子遵命。」

「臨別之時，唯有幾句話，你要牢牢記著。」

孔聖道。

「是。」

鬼聖原本匍匐在地上，但此時聽到老師教誨，立即正襟危坐，恭聲聆聽。

「子墨，你記著，你耳中聽到的鬼神之聲，雖是你半生的的困擾，但卻也是你的造化和我儒道的機緣。」

孔聖道。

「儒道的機緣？」

草房中的鬼聖，和此時聆聽的陳少君都是心中一震。

「嗯，有些事情，為師當年回答不了你，也只是到現在，為師才終於想明白。」

孔聖的眼中難得露出追憶的神色：

「你所牽涉到的東西，涉及到我儒道很久以前的一樁舊事，也涉及到我儒道的根緣。」

「儒道的根緣？」

鬼聖一臉的詫異。

陳少君也同樣越發的疑惑。

「為師一時也無法告訴你太多，你只需知道，等時間到來，一切就會漸漸明白，只是你記住，這並不是你和為師，也不是你我可以解決的，而是後來幾千甚至近萬年後人解決的事，那人便是我儒道的應言之人。」

孔聖的神情唏噓，似乎早已看透了未來。

「請恕弟子疑惑，老師學究天人，已經參透經緯，既然老師已經參透，為何還需等待千年，萬年之後，難道以老師的能力也不能解決嗎？」

鬼聖突然一臉的正色。

「痴兒。」

孔聖嘆息一聲，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為師的道已經走到盡頭，至於你所涉及的事，……那也已經不是為師的道。」

「未來，千年之後，我儒道衰落，不再有子，更不曾有聖，當那應言之人出現，必然能做到為師所不曾做的事情，了結為師未了的心愿，也能真正的完善為師的儒道，做到真正的有教無類，教化萬物蒼生，那才是真正的儒道。」

「到那時候，我儒道必會迎來又一次真正的大興！」

說到後來，桌案后的孔聖緩緩的抬起頭來，那一剎那，陳少君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只覺得孔聖的目光深邃、洞徹，似乎穿透數千年的時光，直接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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