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跑到醫院的時候，才忽然想起，太匆忙，沒來得及在店裡拿一隻蘋果來，只有顧瑜送她的那個橙子。
可是，總不能送爸爸橙子吧，這是要祝福平安的。
無奈，她跑到醫院附近的店裡，買了一個蘋果，平安夜啊，蘋果賊貴賊貴的，老闆伸出一巴掌……
“五塊，好。”五塊她也認了，顧瑜買一隻橙子花了十塊呢，夏雪開始掏錢。
哪知道老闆搖搖頭……
“你這姑娘也太不瞭解行情了，是五十塊！”
啊？你這老闆也太坑人了，什麼蘋果啊，一個要五十塊！
夏雪被雷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這孩子，到底要不要？不要讓後面的先生買。”
夏雪回頭一看，買個蘋果還排隊啊，而且那哥兒幾個明顯已經等不耐煩了。
“小姐，今天是平安夜，老闆是賣平安果，不是蘋果，就算一百塊咱也得買不是。”
夏雪抱着那個蘋果，腦袋暈乎乎的，好在自己今天帶錢了，若是像平時只帶十塊錢，還真成問題了的。
聖誕節雖然是洋人的節日，但最近在國內也火了起來，特別是醫院，都大半夜了，還有很多人提着禮物來探病。
無非是求個平安，夏雪忽然笑了，對於五十塊一個的蘋果也不犯堵了，那是爸爸的平安啊！
如果爸爸能夠醒過來，就算一百塊她也會買，夏雪微微一笑，推開爸爸的病房門……
“爸爸平安，媽媽平安！”
她說完這句話愣住了，因爲媽媽沒有像往常那樣撲過來，對她又撕又咬的。
此時的夏媽媽，正兩手托腮，死氣沉沉地坐在老公的病牀邊，一雙深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
夏雪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種眼神她只在雲啓航的臉上見過，空洞而冷漠。
“媽媽。”
她小心翼翼地在媽媽身邊蹲下，直直地看着她，好一會兒纔去看爸爸的臉，心電監護儀上，脈衝波發着規律而清脆的滴滴聲。
“媽，爸爸還好吧？”
夏媽媽擡頭看自己的女兒，很久很久，眼睛瞬也不瞬。
夏雪害怕，譁一下眼淚就下來了……
“媽，您這是怎麼了？您不要這樣看我，好害怕！”
她是真害怕，一看見這樣悽慘的媽媽，她的心一下子就墜入谷底，萬丈深淵也不過如此。
她情願媽媽打自己，揪着頭髮罵自
己不孝，最起碼，她知道媽媽還有希望，爸爸還有機會。
可是今天，媽媽什麼話都不說，絕望至盡頭，便是死亡之谷。
“媽，媽不要這樣，我求您不要這樣，嗚嗚……”
她哭着抱住媽媽，拼了命地搖晃着她，試圖把她搖醒。
那隻她花了五十塊買來的蘋果，軲碌碌地滾到地上，溜進牀底，就連燈光都照射不到的那個角落。
夏媽媽哭了，可是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只渾身顫抖着，摸摸索索着去抓女兒的手，卻怎麼也捉不牢。
夏雪伏在媽媽的懷裡，毫無顧忌地大哭，她真是沒用，她應該安慰媽媽的，應該給媽媽以力量，可是她卻比媽媽還要軟弱。
“不哭，雪，咱不哭。”夏媽媽癟着嘴巴，似要哭出來，卻怎麼也發不出哀嚎。
她一個人守着自己的老公，早哭幹了眼淚，夏媽媽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滯留了，彷彿一具風乾了靈魂的殭屍。
“哦，不哭，媽，我不哭。”
夏雪擡起頭，拼命地搽眼淚，卻又拼命地掉眼淚，如斷了閘的洪水，怎麼也控制不住。
“你這丫頭！”夏媽媽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腦袋上，然後愣住……
“壞媽媽，爲嘛打腦袋啊？你不知道女兒笨啊，都被你打傻了！”
夏雪哇哇叫着，然後爬到牀底下去找那隻蘋果，小樣兒，躲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給逮回來。
“呵呵，媽，我給爸爸買的平安果。”
“不孝的丫頭，等你買平安果，黃花菜都涼了。”
夏媽媽在牀頭端過一個水果盤來，裡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24個紅蘋果，一個個溜溜圓紅彤彤，一看就是精心挑選過的。
“媽媽您買的？”
這些蘋果一看就是上等貨，把自己的蘋果比得醜不啦幾的，如果自己買的是五十塊一個，那這些就算一百塊也不貴，加起來可就是2400。
我的天啊，趕得上她一個月的工資了。
“我哪兒來的錢。”
想想也是，夏雪抓了下腦袋，不解地看着那些平安果。
“哪個送的啊？我們得好好謝謝他。”
“護士長，說是你爸爸太不幸了，科室籌集了一些錢，一起送的，求個平安。”
“呵呵，這護士長真是太好了，我去謝謝人家。”
夏媽媽一把拽住了女兒，“傻瓜，人家早下班了，再說我已經謝過了。”
“哦，也好，媽……”夏雪想起那天被白雪華責罰的事，擔心萬一再鬧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說，什麼事兒？”
“其實這些醫生和護士也盡力了，您以後不要再鬧了好不好？”
夏媽媽撇了女兒一眼，“切，你以爲媽媽是不講道理的潑婦啊？”
“哪裡哪裡，叮咚……”夏雪變戲法似的，從揹包裡拿出那件黑色羊絨大衣來，“我媽媽是貴婦，優雅而知性的貴婦，哈哈。”
“啪！”夏雪沒笑完，夏媽媽又一巴掌拍腦袋上了。
“又打腦袋，媽，您瘋了，不會打屁股嗎？”
“不打腦袋你不清醒，死丫頭，這衣服一看就是名牌貨，得多少錢啊？都夠你爸爸兩天的醫藥費了。”
夏雪一聽，眼睛就酸了，差點兒又飈出眼淚，媽媽真是愛爸爸。
爸爸，您一生有媽媽，足矣。
“媽，這衣服是那個人買給我的，我故意要了大碼的給你穿。”
“是嘛，那還差不多，我試試。”夏媽媽當場就把衣服穿上了，剛剛好，就好像替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哇哦，爸爸、爸爸快醒醒，媽媽可漂亮啦。”
夏雪俯在爸爸的耳邊，輕輕喊道。
可是，爸爸像是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靜靜地躺在病牀上，只有氧氣管兒發出嘶嘶的響聲，表示他還與外界有着一絲絲的聯繫。
夏雪閉上眼睛，鑽心一般的疼痛，迅速傳遍全身，就連呼吸都難過得要死。
“媽，我走了，改天再來。”
她忽地站起身，抓起揹包就跑了出去，她害怕自己再次忍不住哭出來，媽媽已經夠艱難的了。
不想坐車，孤身一人行走在大街上，夜空中飄舞着潔白的雪花，在霓虹燈下，染成絢麗的色彩。
環境造人，萬物也一樣。
夏雪抹了一把小臉兒，頰上的淚水幾乎凍成了冰，這是一個極致冰冷的世界。
雲家現在的聖誕嘉年華宴會，應該快要結束了，她搭上末班公車，望着車窗外的飛雪，突然有點兒後悔了。
爲什麼啊？自己爲什麼不參加那個宴會？
雲啓航既然沒明說不準，她都要抓住這個機會的。
所以，一下車，她就開始飛跑，直至遠遠地望見雲家的大門，才稍稍喘了口氣，可是腳下卻並未停下來。
是福是禍，雲啓航，你這潭渾水我都要趟定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