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秦臻在辦公室裡呆到快7點才離開。外頭的人都走光了,偌大的工作室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檢查了一遍門窗和開關,秦臻才終於不得已地下了樓。
報了桂家海的名字,領位員將秦臻帶到預訂好的位置上,此時已經有一個男人等在那裡。
“桂先生,你好。”秦臻猜測他應該就是桂家海本人,主動向他伸出手去。
男人急急忙忙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一個不注意,腰部撞上了桌角,疼得他的臉瞬間皺成了一團。
“你好,秦小姐。”他握住秦臻的手,忍着痛說。
秦臻能感覺到他的掌心黏糊糊的一片,大概是出了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秦、秦小姐,你想吃什、什麼就點。”桂家海把菜單往秦臻面前推,他的臉頰泛紅,一直躲閃着視線,不敢看她。
秦臻覺得好笑,沒想到這男人居然這麼純情。
她接過菜單隨便點了份牛排,把菜單遞還給他的時候卻被他拒絕。
“我跟她一樣。”他低着頭說。
秦臻總算是知道面前這個男人除開長相普通了點之外一切都很優質,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找到對象了。
“桂先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秦臻問。她之前沒有相親的經驗,不知道兩個人坐在一起一般要談論哪些話題,於是選了一個與對象有關的。
“善良、孝順就好。”桂家海的聲音有點小。
這條件,還真是簡單呢,秦臻感嘆。
“秦小姐,你、你呢?”他鼓起勇氣擡頭看了秦臻一眼,在對上她的視線之後,立刻不好意思地挪開。
秦臻覺得奇怪了,她是什麼洪水猛獸嗎?他居然這麼怕她。
“我沒什麼特定的喜好,相處久了覺得合適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秦臻回答。
“哦、哦。”桂家海點點頭。
兩個人開始了一段漫長的相對無言。
好不容易熬到點的餐上來,他們又安靜地埋頭吃東西,沒有進行任何的交流。
飯後,秦臻本來打算和桂家海AA,可他堅持要請客。
“哪有讓女孩子付錢的道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真摯而執拗,秦臻突然覺得其實他還是挺帥的。
秦臻與桂家海兩人並排站在餐廳門口等出租車。
“那、那個,秦小姐。”桂家海糾結了許久才終於出聲。
秦臻轉過頭去看他,發現他的兩隻手不安地糾在了一起。
“你可不可以……”
桂家海的話還沒有說完,秦臻的手機就響了。
“不好意思,桂先生,你先等一下,我接個電話。”秦臻抱歉地從包裡取出手機,屏幕上出現的名字居然是“梁麗娟”。
秦臻接起電話,聽到的卻是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
“秦臻姐,我是蘇落,你現在方便來一下市一醫院嗎?”蘇落的聲音很輕,聽得出來是刻意壓低了的。
秦臻對“蘇落”這個名字還有點印象,上次見過的蘇奕的堂妹。
“去醫院做什麼?”她問。
“我嬸嬸病了,她明天一早就要動手術,想在手術之前見見你。”蘇落的聲音很懇切。
秦臻沒有辦法對一個即將要進入手術室的病人說“不”,她只對桂家海說了聲“抱歉”,沒來得及解釋就攔下一輛空車走了。
比起幾年前,市一醫院的規模更大了,多了一棟樓,並且整體都翻了新。
秦臻進入醫院裡頭,腦子裡不停地閃過從前的情景……她的父母渾身是血地躺在推牀上被人推進手術室,她孤零零地一個人站在手術室外頭,哭到淚水枯竭,等到的卻是“無力迴天”這四個字。
她搖了搖頭,想要甩掉那些悲傷的記憶。找到蘇落所說的病房,她推開門進去,空蕩蕩的單人病房裡除了躺在病牀上的梁麗娟以外,就只剩下了蘇落。
秦臻不明白,爲什麼梁麗娟病了守在病牀邊的不是蘇奕而是蘇落,即使梁麗娟曾經說過,她和蘇奕的關係並不是很好。
“樑阿姨。”秦臻進了病房,將剛剛在醫院外頭買來的果籃遞給蘇落。
“秦臻姐,坐。”蘇落指着擺在病牀邊的一把椅子說。
她把果籃放在牀頭櫃上,對梁麗娟和秦臻說:“我去吃飯。”
梁麗娟點點頭,拍了拍她的手,慈愛地說:“去吧,別把胃給餓壞了。”
蘇落走了,秦臻單獨面對梁麗娟還是有點尷尬。
“您這是什麼病?嚴重嗎?”秦臻問。
“肝癌,晚期。”梁麗娟虛弱地笑了笑,“恐怕活不了太長的時間。”
秦臻沒有辦法接受,前幾個月還生龍活虎的人,現在居然臉色蒼白地躺在病牀上,告訴她她得了癌症,快要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平靜下來。
“現在醫術這麼發達,您不要這麼悲觀。”秦臻安慰梁麗娟。
梁麗娟卻是一臉的豁達:“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秦臻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倒是梁麗娟開了口:“真是麻煩你了,這麼晚還跑來一趟。只是有一些話現在不說,我怕以後都沒有機會說了。”
“不會的,阿姨。”秦臻連忙否認。
梁麗娟擺擺手,“其實,我是想跟你談一談蘇奕的事。”
“蘇奕這個孩子啊,唉。”梁麗娟長嘆了一口氣,“說起來,這也還是怪我。”
她開始向秦臻訴說曾經的往事。
“蘇奕是個私生子。”
秦臻震驚了,她知道蘇奕沒有父親,可是聽到的傳聞是他的父親在他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並不是這個。
“可是蘇落說……她是蘇奕的堂妹……”秦臻不懂,若蘇奕是個私生子,他又怎麼會有堂妹呢?
“嗯,沒錯,那是因爲我後來嫁給了小落的叔叔。”梁麗娟說。
“那個時候我高中畢業,家裡條件不好,就提前工作了。在工廠裡,我認識
了蘇奕的親生父親,他是廠裡的領導,妻兒都在老家。後來日子長了,他喜歡上了我,我爲了錢,也就跟了他。”
梁麗娟敘述的時候很平靜,彷彿是在說着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後來有了蘇奕,他想讓我生下來,但是又不願意跟家裡的老婆離婚。你也知道,那個年代,未婚生子是令人不齒的,旁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給淹死。於是我跟工廠裡的另外一個工人好上了,也就是小落的叔叔。他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對我也挺好的,就是命不好,有一回工廠出了事故,死了好幾個人,他也是其中一個。那個時候蘇奕才上初中吧,他的死對蘇奕的打擊很大,讓他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本來成績很拔尖的,那段時間簡直一落千丈。”梁麗娟說到這裡,語氣不無遺憾。
“我一個女人,帶着蘇奕,每個月的工資就那麼一點兒,日子過得很困難。蘇奕的親生父親找到我,想要跟我‘再續前緣’,我同意了。”
“有一次他到家裡來找我,被逃課回來的蘇奕發現了,後來蘇奕整個人都變了。”梁麗娟的表情哀傷,“他原本只是因爲父親的死而難過,所以學不進去,自那件事以後,他就開始跟外頭的小混混混在一起,抽菸、喝酒、逃課、打架全佔了,就連上高中也是我逼着他他才肯去,雖然去了也是燒錢混日子。”
“我原本以爲,蘇奕這一輩子就這樣了,可是到了他高二的時候,居然又轉了性。他放學以後都乖乖回家了,雖然對我的態度依然還是那樣。有好幾次我路過他房門口,看到他竟然在寫作業,學校裡的老師也給我打電話說蘇奕有了很大的進步。他好像跟那羣小混混斷了關係,也不會三天兩頭地掛彩,脾氣也好了很多,有時候甚至還會無緣無故地笑出來。”
“一開始的時候,我只當是他開了竅,只要要爲自己的將來奮鬥了,直到你們高中畢業那年我才知道,原來是因爲你。”梁麗娟深深地看了秦臻一眼。
秦臻記得,她是在高二下學期開始沒多久的時候和蘇奕在一起的。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秋日午後,蘇奕派人將她拽到學校教學樓後邊的小涼亭……雖然他事後強調他吩咐下去的時候用的是“請”,只不過他小弟會錯了意,以爲他是想要找她算賬,纔會對她使用了強硬的手段。
在這件事上,秦臻覺得還真怪不了他的小弟,畢竟在那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可以用“水火不容”來形容,也因此當那天下午秦臻聽見蘇奕說“做我女朋友”的時候,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這大概又是他新想出來的捉弄她的辦法。
蘇奕和秦臻的孽緣,要從高二時期的一次換座位說起。
秦臻在青春期個子竄得很快,高一的時候她就是班裡最高的女生了,甚至比班上好些男生都還要高。
他們班的班主任不像其他班主任那樣按照學生的成績來排座位,而是用最傳統的方法,按照身高順序,從前排到後。而秦臻則理所當然地坐到了後頭,正好就在蘇奕前面一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