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事情已經隱瞞不下去,綠綺驀地跪倒在地,臉上盡是爲難之色。
“小姐,不是奴婢們刻意想要隱瞞您,實在是他的存在從來都沒有被右相府認可過,就算小姐您知道了,也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更何況她太瞭解小姐的個性了,本來她自己在府中行事就已經是舉步維艱,若是讓她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弟弟,必定不會讓他這樣卑微的生活下去,到時候難免又生出些事端。
“他有沒有被府中的人認可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只想知道,白婷雅剛剛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他……真的是父親的孩子?”
白墨冉很想讓自己保持平靜,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在這種時候,她也只是個凡人,除了震驚以外,她竟然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境。
在見到綠綺點了頭以後,白墨冉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才稍微找回了一點理智。
她的情緒很是複雜,她從來不知道,也不曾想過,在她的世界裡,居然還會有一個弟弟的存在……她想起剛剛見到他的第一面,心裡產生的那種微妙的感覺,大概就是所謂的骨肉親情吧!
她與白婷婉三姐妹認識這許多年,對對方都沒有生出半絲的好感,而她與他只是見了一面,便是覺得異常的親切,這樣心理上的落差,讓她不禁感嘆起緣分的奇妙。
白墨冉從窗內看着白婷雅愈發變本加厲的叫罵,秀眉不悅的蹙起,見她再次舉起了手就要揮下,再也無法忍耐,一拂衣袖就往屋外走去。
“你先起來,等這事情解決以後,我再與你們計較!”
她在經過跪在地上的綠綺時,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扔下這句話就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綠綺咬了咬脣從地上站起來,看着白墨冉的背影,面上浮現出了些許憂色,她知道,小姐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你和那白墨冉果然都是天生賤命,你是不是覺得你和她同病相憐所以才護着她?還真是有情有義!”
白婷雅一腳踩在男孩的手上,壓在地上狠狠的磨碾着,聲音很是陰冷惡毒,“你怎麼也不想想,你把她當做姐姐看待,可她卻是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對她這麼好又有什麼用,被別人看在眼裡不過就是一場笑話!”
“起來!”
正在白婷雅洋洋得意之時,一道清冽的嗓音自她的身後響起,讓她的身子瞬間一僵。
她猛地回頭,在看到白墨冉從屋中走出的身影時,眼中有着掩藏不住的憤恨。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她每天都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祠堂裡面壁思過,白天倒還好,尤其是到了晚上,祠堂裡安靜的詭異,偶爾有風吹過燭火,燭光搖晃、風聲呼嘯,她神經緊張下總覺得有些奇怪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讓她害怕的幾乎崩潰!當真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而讓她淪落到這種地步的罪魁禍首就是白墨冉!白婷雅在心中恨極了她,每當夜深人靜之時都恨不得食其骨肉,才能以解心中之恨!
白墨冉卻是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徑自走到了男孩的身邊,在見到白婷雅踩在他手上仍未挪開的腳時,連猶豫都不曾,一腳就踹了上去。
她這一腳沒有留有絲毫的餘地,不管是動作還是力度都極爲的狠厲,換做在打鬥練習時,足夠踢斷一根木頭。
白婷雅本就是嬌生慣養之人,那裡受過這樣的對待,頓時疼的眼含淚花,抱着腿就痛呼着癱坐在了地上。
“起來!”
白墨冉再次出聲,視線重新落到了男孩的身上,語調清冷中還帶了些薄怒。
男孩聽到她的聲音終於有了反應,他擡頭看向她,便見到她緊抿着脣瓣,眼睛很亮,看着他的目光裡隱約有火光在閃爍。
她這是在生氣嗎?男孩不解的皺起了眉,他不懂,受傷的人又不是她,她爲什麼要生氣?
不過他還是依言站起了身,他的衣服原本就已破舊不堪,在剛剛的拉扯中又再次裂開了口子,他卻像是已經習以爲常,只用手遮住衣服開口的地方,什麼話也不說,撿起掉在地上的剪刀和石灰包就往屋裡走去。
“站住。”
他剛踏出一步就被白墨冉再次叫住,回過頭時還有些不確定的看了她一眼,在確認她是在和自己說話以後,不解的看着她。
“她這麼對你,你心裡就沒有一點怨恨?”
白墨冉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還在揉着腿的白婷雅,悉心注意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男孩聽了她的話更是覺得奇怪,臉上盡是茫然,似乎根本就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怨恨?他爲什麼要怨恨?他從小到大不都是這麼過來的,難道有什麼不對?
白墨冉這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個孩子,大概自小就生活在最惡劣的環境裡,被下人們灌輸着身爲奴隸的思想,以至於連反抗是什麼都已經不知道了。
換做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她幫他到這一步都算是仁至義盡了,可面前的這個人,是她的弟弟,是她真真切切的至親,儘管在此之前,兩人的生活甚至從未有過交集,但是現在既然她知道了,就沒有辦法不去管他。
低人一等的這個觀念已經在他的腦中成形,此刻若想要扭轉,除了以毒攻毒再無其他辦法。
既然他覺得自己卑賤,那麼她便讓在認識中覺得很是高貴的人,在他的面前變得比他更加的卑賤!
她轉身看着從疼痛中漸漸緩解過來的白婷雅,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大概是人對於危險的事物一向有着敏銳的直覺,幾乎在白墨冉向她望來的同一刻,白婷雅從地上站起了身,一臉防備的看着她,倒退着向院外走去。
“白墨冉我警告你,這可是在府中,你要是敢欺辱我,父親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這句話,白婷雅心中的底氣硬了許多,擡高了下巴趾高氣昂的看着她。
“欺辱?”白墨冉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發出了一聲嗤笑,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醜,“你太擡舉你自己了,你有什麼是值得我欺辱的?在我看來,你本身就是一個污點,何談欺辱?”
“你……”白婷雅被她這番話氣的臉色通紅,倒是忘記了繼續後退,伸手指着她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綠綺,點了她的穴道,把她扔到花叢裡。”白墨冉不想再和她多費一句口舌,乾脆利落的下了命令。
“你敢!”白婷雅意識到她說什麼以後,也顧不上生氣了,轉身就往籬院外跑去,邊跑還邊叫嚷道:“白墨冉,我怎麼也是右相府的三小姐,你要是敢這麼對我,父親和母親是絕對不會饒過你的!”
“綠綺,還不快去!”白墨冉絲毫沒有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瞧着身邊久久沒有動作的綠綺,目光中多了幾分凌厲。
綠綺頓時倍感壓力,她甚至開始後悔今天爲什麼要主動提出陪同,猶自掙扎勸解道:“小姐,她畢竟是……”
“若是有什麼後果,一律由我來承擔。”眼看着白婷雅還差幾步就要跑出籬院,白墨冉不欲再多說,面上冷意漸濃。
綠綺見她下定了決心,知道多說無用,一咬牙,飛身來到了白婷雅的面前,在她驚懼的眼神中點上了她的穴道,攜着她一同飛回到了白墨冉的身邊。
“三妹,在這之前我有些話想要和你說。”白墨冉看着站在她面前動彈不得的白婷雅,神情緩和了些,眸光卻仍舊冷冽。
“當初我回府本是抱着一心求和的態度來的,可是等到了府中以後我才發現,一切都是我想的太過簡單,很多時候,就算我不去招惹別人,也總有些人會來招惹我,甚至一不留神,就會性命堪憂!”
“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我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麼我爲什麼要委屈我自己?就像今日,我並不知道你們母女幾人在花中下了什麼毒,也不需要知道!因爲過不了多久,我就會從你的身上得到答案。”
“最後,三妹,你應該知道有一個成語叫做自食惡果,所以不要怨我心狠,因爲是你們的心,更狠!”
白墨冉說完這些話後,白婷雅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當然,純屬是被嚇出來的。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些花裡藏着的是什麼毒,也正因爲此,她的恐懼也要來的更多,而白墨冉的這一番話,明面上看來只是嘲諷,實際上卻是故意折磨着她的理智,摧毀了她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
“倒是可惜了這些花兒,就要這麼被糟蹋了!”
白墨冉視線又從她的臉上轉移到了她身後的花叢中,復而又看向她的臉,似乎是在琢磨着些什麼,幾次三番過後,白婷雅的眼神開始渙散起來,更有一股燻人的騷味從她的身下散發出來……竟是被嚇的失禁了!
“小姐,您看三小姐都已經這樣了,您就不要再下狠手了吧!”
綠綺看準時機走到她的身邊好言相勸着,憑着她對白墨冉的瞭解,她應該是不會下死手的,因爲她知道,自家小姐就算再怎麼心狠,內心深處也還是有着她的柔軟所在!
可惜這一次,她卻是錯了!
她的話音剛落,白婷雅就被白墨冉正臉朝下的推到了花叢裡,動作間不見半點的猶疑。
“綠綺,我是會心軟,可是你要記住,心軟是留給你認爲值得的人悔過的機會,卻絕不是留給敵人中傷你的武器!”
綠綺不由地有些錯愕,這才發現,她所認識的小姐真的是變了,變得更加的殺伐果斷起來,若是說原來的白墨冉是一把尚未開刃的劍,那麼現在這把劍便已經被磨出了棱角,漸漸露出了屬於她的鋒芒。
“我做的事情你可都看到了?”
做完這些之後,白墨冉轉身走到了男孩的身邊,說話的聲音多了點柔和。
男孩的眼神有些懵然,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似乎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
白墨冉的視線來到了他的手上,因爲白婷雅剛纔的踩踏,他的手背上已經磨破了皮,正不斷地朝外滲出血珠,摻和着地上的灰塵和淤泥,顯得很是慘不忍睹。
“綠綺,你去打點水過來。”
白墨冉一邊吩咐,一邊拉着男孩另一隻手走到了屋裡。
男孩先是不自在的掙了一下,一來是因爲他的手上很髒,還有着打理花草未曾洗去的污垢,二來則是因爲他不習慣與人這樣的親近,白墨冉似乎猜到他這樣的想法,回頭對她笑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反而更緊了些,男孩的臉竟是微微一紅,再不掙扎了。
白墨冉拉着他到牀邊坐下,這纔有空打量起整個房間,便見到屋子裡的一切都很是乾淨整潔,一點兒也看不出已經有一個月無人居住了。
她幾步走到了一個櫃子旁邊停下,拉開了其中的一個抽屜,果然見到裡面整整齊齊的放置着各種傷藥,連順序都沒有變過。
她的心中漾起了一絲波瀾,卻轉瞬即逝。
從裡面取出了一個藍色的瓷瓶後,綠綺正好已經打了水回來,盆邊還細心的搭上了一塊巾帕,她伸手取過巾帕在水中浸溼擰乾後,再次走回了男孩的身邊坐下。
“小姐,這些事情讓奴婢來做就可以了,您不用……”
綠綺猜到她這是要親自給男孩處理傷口,忍不住的勸阻,沒說完卻已經被她擡手製止。
“把手伸出來。”白墨冉看着自從她拿着巾帕坐下後,就把雙手背到身後的男孩,不禁有些好笑。
聽到她的話,男孩倔強的搖了搖頭,眸中很是堅定。
然而比他更加倔強的是白墨冉,她見他如此也不勉強他,點了點頭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道:“索性我近日也閒來無事,既然你不願讓我幫你處理傷口,那我今天就這麼陪你耗着好了。”
白墨冉知道他拒絕她的幫助,定又是他的奴隸觀念在作祟,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替他扭轉過來。
男孩聞言抿了抿嘴脣,一雙眼睛很是不安的瞅着她,放在背後的雙手不自在的動了動。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男孩臉上的表情漸漸地焦躁起來,他不是白墨冉,他一天裡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是完成不了,免不了又要捱上一頓毒打。
白墨冉將他臉上細微的變化都看在眼裡,知道他心中已經動搖,再次將巾帕拿在了手上含笑看着他。
果然他這次只是猶豫了一下,最終緩緩的從背後伸出了手,儘管如此,他還是低垂着腦袋,一副很是彆扭惶恐的樣子。
白墨冉輕柔的拉過他受傷的那隻手,仔細替他擦去手上的灰塵和泥污,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從她小心翼翼的動作就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弟弟是發自內心的關切。
上藥的時候,白墨冉沒有提前打任何招呼,就把藥粉灑在了他的手上,這些藥她曾經都有用過,自然知道在那一刻會有多痛。
果不其然,男孩感覺到痛,手很是明顯的抖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還知道疼就好,這代表你還有救,若是有朝一日,你連疼是什麼都不知道,變得麻木不仁,那才叫無可救藥!”
處理好他的傷口,白墨冉放開他的手細細瞧了下他的眉眼,這才發現他雖然還小,但是已經有七分像白易之,竟是比她們幾個姐妹還要相像了去!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看着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麼,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怎麼,是不願意告訴我?”白墨冉見他如此,眼中有着不解。
男孩這次很快的搖了搖頭,眸光有些黯淡。
白墨冉看着他,在腦中把見到他到現在爲止的畫面都過了一遍,終於察覺出一絲不對來,心中陡然升出一個念頭,讓她臉色頓時一變。
“他不會說話?”白墨冉側首,向綠綺確認道。
“啊?”綠綺聞言亦是一驚,很顯然,她也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小姐,這我就不知道了,這些年我和秋霜雖然回過幾次府,但幾乎不曾逗留,我會知道他,還是因爲有一次無意間撞到了他,這纔有府中的人告訴我。”
這孩子在這府中,到底遭受了怎麼樣的對待?
一直以來,她都以爲被父親捨棄,九年身居別院的她已經很是不幸,然而和他比起來,她所受的那些委屈又能算的了什麼?
她到現在都無法想象,他一個孩子,是如何在人心險惡的後院艱難生存下來的,她回府不過一個多月,就已經領教到了長寧母女的百般厲害,而這個孩子,卻是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一呆就是幾年!
“那你到底是不能說話,還是不會說話?”
白墨冉心中對他的憐惜之情更加多了幾分,不由的擡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在看到他身上穿的已經破碎的衣服時,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後站起身打開了置於牀邊的衣櫃。
衣櫃裡的衣服並不多,只有四五件,但是每一件的顏色都是莫子籬喜歡的素白,她還記得當初她初學女紅的時候,剛剛學會穿針引線,就迫不及待的想爲他縫製一件衣服,結果可想而知。
但是那時候她年紀小,最不缺的就是一股子的韌勁,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最後在她無數次的嘗試下,她終於做出了一件勉強能看的衣服,她還記得那時,她忸怩着將衣服送給子籬時,他臉上的那副錯愕而又欣喜的表情……
她搖了搖頭,將雜亂的思緒從自己的腦中剔除,她會想到這些,是因爲那時候子籬也就十來歲,那件衣服的給這孩子穿應該差不多,雖然身形可能會稍大點,但總好過讓他穿的這麼破破爛爛的要好。
可是整個衣櫃翻遍,她都沒能如願找到那件衣服,而這屋子裡所有的物事都沒有人動過,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原先的主人自己帶走了。
一想到這點,白墨冉的手落在其中的一件衣服上漸漸收緊,這個人,一邊對你說着最殘酷的拒絕,一邊又總是做些讓人誤會的事情。
莫子籬,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最後白墨冉無奈之下只能從櫃子裡取出針線,讓男孩脫了衣服躺到牀上,自己則替她縫補着缺口。
“小姐,還是讓奴婢來吧,這樣的小事又何必您親自來做?”綠綺看着白墨冉兀自忙碌,自己卻在一旁閒着,心中倍感不安。
“正因爲是小事,我又爲什麼不能做?”白墨冉擡頭看了她一眼,對她調侃道:“難道你的女紅還能比我好了去不成?”
綠綺被她這麼一說,頓時臉一紅,不再開口了。別看綠綺看上去一副穩重大方的樣子,要論到繡工她還真的是沒有天分,就連秋霜都能比她做的好。
當初白墨冉託驚風給太子送去的香囊是她繡的沒錯,但是那拙劣的繡工卻是她故意所爲,試想她在幾年前就能做出一件衣服來,又怎麼可能連一個香囊都繡不好?
沒過多久,衣服上的口子就被白墨冉悉數縫好,她將衣服遞給男孩讓他穿好,等他從牀上下來之後,不容他拒絕,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去。
“小姐,您這是……”綠綺跟在白墨冉的身後,大概猜到了她的決定,聲音有些着急。
“我要把他帶回墨香苑,既然是我的弟弟,那麼沒有理由還讓他繼續留在這裡任人欺凌!”白墨冉說出這話以後,綠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手中拉着的人已經先一步的做出了反應,掙扎着要甩開她的手。
“怎麼,你不願意和我走?”白墨冉低頭,只能看到男孩低垂着的腦袋,她看着他,突然沉默了下去,再開口時眼裡竟多了分愉悅。
“也對,從一開始我好像就沒有徵求過你的意見,直到現在想要帶你回去,也是我一人的主張,若是你不願,而我強行讓你和我走,那我與她們又有什麼不同?”
白墨冉俯下身來看他,讓他的眼睛與自己平視,以表示對他的尊重,“其實我很高興,因爲你還會抗拒,這說明你還有着自己的意志,但是我想告訴你,沒有人生來就該是卑賤的,如果你現在就已經向命運屈服,那麼就算我再怎麼幫你,也只是徒勞而已。”
她說着,突然站直了身子放開了他的手,語調很平靜道:“是去是留,你自己決定,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把我當做你的姐姐,那麼在我走出這院子之前,自己跟上來。不然從今往後,若是你哪天后悔了來找我,我也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白墨冉說走就走,不等他有所反應,就已經出了屋子,留下男孩一個人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小姐,他才八歲,您和他說的那些他能聽懂嗎?”綠綺回頭就看到男孩一臉呆愣的樣子,心下不禁懷疑。
“綠綺,當年我離府的時候,才五歲。”
白墨冉的一句話,頓時讓綠綺啞口無言。
“如果他今天不跟來,您就真的要放棄他嗎?”
綠綺不明白,小姐剛剛明明對他那麼好,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決絕了?
“綠綺你錯了,若是那樣,不是我不管他,而是我已經幫不了他。”白墨冉看着離自己還有幾步之遙的跨門,眼中掠過一絲憐憫。“畢竟,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男孩從白墨冉的話中清醒過來時,她已經在院中走出了很遠,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隱約尋見在梅花林盡頭的一抹白影。
他從小就和丫鬟僕人們生活在一起,聽得最多的話也是好好地伺候主子,主子打罵不得還手,只要是主子說的話,都永遠得遵從。久而久之,他便也以爲那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身邊的人也從來沒有對他隱瞞過,但是不一樣的是,明明同是身爲右相的孩子,別人是高高在上的雲霓,而他卻是被人踩在腳底泥濘。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有着四個在血緣關係上有牽扯的姐姐,但事實上,他卻只是供她們撒氣消遣的奴才,每次見到她們,自己除了留下一身的傷,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不曾想過,在今天他竟然會碰到她,那個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姐姐。
她免他遭受欺辱,她替他上藥、縫衣,她對他說,沒有人生來卑賤。
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一般,讓他直到現在都無法相信。
可是她卻對他說,如果他今天不跟上她,那麼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便永遠都是那個被人欺辱的下人,永遠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這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他看向仍舊倒在花叢中的白婷雅,過往被她欺辱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飛速的閃過。
原來不是不記得,不是不怨恨的,只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怨了,他恨了又能如何?只不過是給自己平添煩惱罷了!
可現在有人願意將他從這泥潭中拉出,他又該當如何?
心中在瞬間已經有了決定。
身後有奔跑的腳步聲傳來,在白墨冉邁出最後一步的時候,一隻瘦小的手掌拉住了她的手,很沉、很緊,似乎將自己所有的重量都託付給了她。
她的心瞬間軟化了下來,對他露出了一抹明媚的笑。
“很高興認識你,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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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兒事?”回到自己的房間,白墨冉坐在桌邊,沉着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丫鬟。
秋霜因爲沒有跟着白墨冉,所以在見到她直接把男孩帶回來的時候就傻住了,此時苦着臉道:“小姐,您也不能怪我們啊,是老爺下了命令,讓任何人都不能把這件事泄露出去的。”
“你們把事情告訴我就是泄露?怎麼,我倒不知在你們的眼中我居然成了外人!”
白墨冉對她投去一記凌厲的目光,驚得秋霜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小姐,我告訴您就是了,您何至於和她生氣?”
綠綺知道白墨冉對那孩子是上了心了,就算她們不說,她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知道他的身世的,與其如此,她還不如如實相告,也算是將功贖罪了。
“我這些也是聽別的丫鬟說的,那是在小姐您去別院後沒多久,老夫人過五十歲的生辰,請了一個戲班子來府中唱戲,說是熱鬧熱鬧,誰知道這一請就請出了禍端。那天老爺因爲高興多喝了幾杯酒,不知怎麼就看上了一個戲班裡的戲子,把她錯當成府中的丫鬟寵幸了。”
綠綺說到這裡偷偷的覷了一眼白墨冉,果然見到她臉色冰冷,不由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想也知道,誰能接受的了自己的母親喪期未過,父親就已經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繼續說下去。”在知道自己有個弟弟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只是爲孃親感到不值,不忿!
“本來這也沒什麼,那女人雖然是個戲子,但好歹身子清白,要是換做平常,擡做姨娘娶進門就是了,可是誰知道,老爺在調查她家世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是罪臣之女!這一驚可非同小可,老爺當即就讓人把她擄了回來,軟禁在了右相府,爲的就是防止她無意中被人發現,要是讓皇帝知道這件事情,他就是有十張嘴也解釋不清楚了!”
“罪臣之女又如何?還不是他自己先去招惹的?本來別人可以隱姓埋名過上正常人的生活,若不是因爲他,又何至於落得這種下場?”
在她看來,這件事情完完全全就是白易之的錯,可笑他要了人家的身子,卻又畏於承擔責任,白白毀了他人的一生!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你說我也能猜到,是不是白易之將人軟禁了以後,發現她懷有了身孕?而那個孩子,就是……”
說到這,白墨冉才意識到,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男孩的名字,於是便向兩人詢問道:“那孩子叫什麼名字,你們可知道?”
“回小姐,那孩子是沒有名字的,他一出生,老爺就把他扔給了下人,任由他們照看,而下人們又沒什麼文化,想到他是在雨水天裡出生的,就一直叫他小雨。”
小雨麼?隨風飄落,見光即逝,這個名字不好。
“那他的母親呢?最後怎麼樣了?”
連小雨都是這樣的處境,白墨冉也猜到他的母親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不問一下,她的心裡難免過不去。
“她……”綠綺說到這裡有些猶豫,停頓了一會兒才道:“老爺對知情的人都說是難產而死,可是當初貼身看守那女人的嬤嬤卻說,她是在生完孩子後,被老爺下了一劑安眠藥睡死過去的。”
當真是個狠心的男人!
白墨冉發現,每當自己以爲她對白易之已經產生不了任何情緒波動的時候,他總是能出其不意,讓她對他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小姐,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要是被老爺知道,你居然違揹他的命令把小雨帶到墨香苑的話,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那又如何?他難不成還能也給我一劑安眠藥不成?”白墨冉在決定帶小雨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面對他的準備,“自己造的孽,沒理由讓孩子替他去償還!”
門外突然有叩門聲響起,白墨冉看了跪在地上的兩人一眼,讓她們先站起來,自己去開了門。
“驚風?怎麼,是那孩子出什麼事了嗎?”
白墨冉一回來就把小雨交給了驚風來看管,現在見到是他,第一反應就想到他有事了。
“他沒事,只是親衛隊望哨的人看到主屋那邊有些混亂,打聽之下才知道,三小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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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的更新我爭取下次補上,哎,正在努力適應萬更的節奏>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