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似乎特別地漫長。

夜半被人叫醒，歷經了一段長長的跋涉纔到達山谷中心，耗盡了君曉陌一人所有的精神力才破開陣法，期間還經歷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等到他們終於遠離了山谷，到達了安全的區域時，他們想着，怎麼樣都應該過去了好幾個時辰，第二天的黎明應該很快就到來了。

然而，等到黎明的光輝真的開始照耀到他們身上時，他們覺得彷彿又過了整整一個世紀般漫長。

經過了一個晚上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摺磨以後，君曉陌靠在葉修文的身邊，沉沉的睡去了。

雖然進入了深睡眠狀態，但君曉陌睡得並不安穩，整整一個晚上，她都被無邊無際的噩夢給纏繞着，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種種破碎的場景互相堆疊交織在一起，讓她感到了一陣陣的窒息感，避無可避。

葉修文沒有睡着，他受的傷很重，也很疲憊，但他卻沒有一絲的睡意。

他偶爾靜靜地看着君曉陌的睡顏，偶爾默默地眺望着天邊，就這樣，睜着一雙佈滿血絲的雙眼，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

因爲君曉陌睡得並不安穩，當黎明的光芒照耀在她的眼簾上時，她在那一場場光怪陸離的夢境中被喚醒了。

她略有些疲憊地睜開了雙眼，正好看見旭日從天邊的地平線上緩緩地升起，火紅色的光芒染紅了天邊的雲彩，像是一團團的烈火在天際燃燒着。

“好漂亮……”君曉陌輕輕地說道，本來堆滿了重重心事的她，在這片壯麗的美景之下，也被感染得有了好轉起來。

一個溫暖的手掌輕輕地在她的頭頂按了按，她擡起頭，對上了葉修文那雙深黑色的眼睛，裡面還是滿載着溫和與包容。

“睡醒了？精神好一點沒有？”葉修文表情溫煦地問道。

“精神好很多了。”君曉陌下意識地答道，事實上，她的關注點不在葉修文所說的話上，而是在葉修文那雙佈滿了血絲的雙眼上。

葉修文的眼睛底下，還有着深深的黑影，臉色也蒼白一片，整個人都顯得非常地疲累。

“葉師兄，你一個晚上沒睡嗎？！”君曉陌飛快地爬了起來，難掩心疼地傾過了身去，湊到了葉修文的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底的黑影上撫了撫。

葉修文笑了笑，抓着君曉陌的手，捏了捏，說道：“沒什麼，可能昨晚戰鬥太緊張了，所以沒睡着。”

君曉陌不贊同地說道：“葉師兄你可不能把身體健康當兒戲，雖然我們是修道者，但該休息的時候還是需要休息的。”

君曉陌說着，把手指搭在了葉修文的手腕上，用靈氣在他的體內遊走了一圈。

“師兄你昨晚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也不說！”君曉陌氣緊，擡起頭，瞪了葉修文一眼。

難怪臉色那麼差，昨晚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今天早上一起來，葉修文蒼白的臉色差點嚇她一跳。

“沒事的，師兄已經吃過療傷藥了。”葉修文拍了拍君曉陌的頭髮，安慰道。

“那也不行，光吃療傷藥有什麼用，療傷也要注意休息！”君曉陌一字一頓地對葉修文說道，那一副教訓人的語氣，還真的頗有幾分柳輕眉對待君臨軒的樣子。

葉修文臉上的笑意濃了不少，輕輕地捏了捏君曉陌的臉頰，說道：“好，等我們找到合適的地方，師兄就去休息，好嗎？”

這裡荒山野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確不太安全，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途中蹦出一頭靈獸來。

現在的他們已經經不起下一場戰鬥了，最好的做法，還是儘快地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來休整一番。

於是，凜天峰的這一羣人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沿着面前的這條小路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人煙的地方。

所幸他們這次的運氣還不算差，不到一個時辰，他們就來到了一個人來人往的小鎮子上，這個小鎮子還算繁華，裡面有着不少的客棧。

由於他們所剩下的靈石已經不多了，經過了一番討論以後，凜天峰的這一羣人決定兩兩住在一起，這樣可以剩下一點費用。

按照他們的人數，正好可以兩兩分配住一間房，君曉陌和葉修文之間的關係，衆人也是知道了的，於是，他們倆也算是默認地住到了一起。

只是，雖然住到了一起，君曉陌和葉修文卻沒有多少旖旎的心思。

事實上，昨晚容瑞翰的出現，讓君曉陌和葉修文都覺得，兩人之間好像無形地多了一些什麼，讓本來是水到渠成的關係，又無形之間地被拉長了。

“葉師兄，你昨天一個晚上都沒睡，你先睡吧。”君曉陌對葉修文柔和地笑了笑，說道。

葉修文目光專注看着君曉陌，問道：“那你呢？”

“我？我待會兒再睡吧，昨晚從谷地裡逃出去以後，我還睡了挺長一段時間的，現在還不困。”君曉陌對葉修文勾勾脣角，說道。

“那好吧，別太累了。”葉修文理解地揉了揉君曉陌的頭髮，然後側躺了下來，閉上了雙眼。

感到葉修文的呼吸變得綿長了之後，君曉陌的眼裡終於閃過了一絲悲傷。

她走到了窗邊，坐了下去，靜靜地看着窗外的人來人往。

現在還是白天，大街上還有着不少的人，房間裡貼上了靜音符，所以，窗外的那些喧譁聲沒有傳進來。

君曉陌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外面的世界割裂了開來一樣，外面是洋溢着愉快笑臉的普通人，而她則兜兜轉轉了幾百年，還是被困在一個無法逃脫的境地裡。

她真的是很累很累了。

她的腦海裡，莫名地想起了曾經的夢境——在夢裡，容瑞翰一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視着她，直到她莫名地懷上了容瑞翰的孩子，再被秦凌宇和雨婉柔算計死去。

容瑞翰傾一己之力爲她報了仇，而這一切，前世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如果不是容瑞翰告訴了她這件事，如果不是她莫名其妙地做了這個夢境，或許，直到最後她都不知道在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裡，有人爲她做了那麼多。

這一輩子也是如此，容瑞翰只是聽說了她的死訊，就非要帶兵攻打青隋國，甚至到了最後被迫離開家鄉，四處躲避青隋國和清風宗的追殺，他也沒有放棄過爲她報仇的念頭。

她君曉陌何德何能，能讓容瑞翰爲她做到這一步？

容瑞翰昨晚在逼問她，要君曉陌說出他的性命在她心裡的重要性，君曉陌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而現在，她終於知道答案了，只是，這個答案是帶着讓人窒息的感覺覺悟的。

——如果容瑞翰真的死了，她或許會揹負着心魔，再過上一輩子吧。

君曉陌的身後，葉修文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靜靜地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心裡也壓上了沉甸甸的重量。

昨晚，小師妹在不安穩的沉睡中反覆喃喃地念出來的三個字是，容大哥。

曉陌，容瑞翰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真的只是一位大哥而已嗎？

在君曉陌他們短暫性地修整和養精蓄銳，準備養好了一些精神以後，就努力找一個合適的方法把容瑞翰救出來的時候，容瑞翰也正在想辦法突破這個靈器裡面的法陣。

只是，他不像君曉陌，他對法陣的瞭解並不多，這樣橫衝直撞的結果是，他體內的魔氣好像流逝得更快了。

“那個姓岱的老傢伙，從哪裡找來那麼詭異的靈器！”容瑞翰躲過了好幾個熔漿一樣的火球以後，在心裡暗暗地咒罵道。

說實話，他被困入這個靈器之前，根本沒想到這個靈器裡面居然會有那麼多可怕的攻擊陣法的，就像這些熔岩一樣的火球，一旦被它們碰觸到，下場毫無疑問是被化作一灘血水，徹底地融化在這個靈器裡。

容瑞翰不知道自己能夠支撐得了多久，但他實在是不想死。

如果是在昨晚之前，或許他不會有那麼執着的活下來的念頭。但如今的他已經知道君曉陌沒死，那他在得到君曉陌最後的答案之前，他一定不能那麼輕易地死去！

容瑞翰就是這種人，一旦他想要什麼東西，他就會費盡心思地去爭取，而不是等着對方的感情落到他的身上——事實上，葉修文猜測的也不算錯。

容瑞翰把葉修文推向轉移卷軸，也的確考慮到讓葉修文欠他人情的成分在。

這樣一來，不僅能夠加重他在君曉陌心裡的砝碼，也能讓葉修文在阻止他接近君曉陌的這一件事上，缺少幾分底氣。

然而，容瑞翰千算萬算，偏偏沒算到這個靈器裡面居然有那麼多的攻擊陣法，而岱巖峰把他困進來的目的顯然就是要讓他死在裡面，而不是拿他來做人質。

“好像有點吃虧了。”容瑞翰的衣角被其中一個火球給融掉一塊後，苦笑着說道。

靈器之外，響起了岱巖峰得意的大笑聲，直接地闖入了容瑞翰的耳膜——

“哈哈哈哈哈哈……君曉陌，我暫時殺不了你，那我就先殺掉你那個讓我女兒傷心的姘頭！哈哈哈哈哈哈……”

容瑞翰挑挑眉毛，君曉陌的姘頭？好像這個稱呼還是蠻不錯的。

前提是，他能活着出去把這個稱呼變成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