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你不是挺喜歡秦凌宇的嗎？”柳輕眉對君曉陌的反應感到詫異。

“誰喜歡他了！”君曉陌略有些失態地張口反駁道。柳輕眉的這一句話完全不在她的預想範圍內，讓她的思緒瞬間就被擾亂了。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在腦海裡蜂擁而出，君曉陌用盡力氣纔沒在柳輕眉和葉修文的面前暴露出她眼底的情緒。

她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桌子底下的纖指緊握成拳。

她前世的一切悲劇都是因那個人而起，剛剛在罰堂的時候，她就強忍着不去看那個人了。

不是因爲心中還殘留着愛意，而是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恨意。

“陌陌？”柳輕眉擔憂地撫了撫女兒的頭髮，她原以爲女兒是惱羞成怒了，現在看女兒垂眸不語的樣子，似乎是另有隱情。

“娘，我沒事。”君曉陌擡起頭，對柳輕眉扯了扯嘴角，竭力露出一個輕鬆的笑意。

結果，她失敗了，柳輕眉的眉頭蹙得更深了。

“陌陌，你是和凌宇鬧矛盾了嗎？”柳輕眉只能想到這一點了，女兒有多喜歡秦凌宇她是知道的，就連受傷昏迷的時候都在喚着“凌宇哥哥”，顯然早已無法自拔，這讓柳輕眉既擔憂又無奈。

“沒鬧矛盾，我只是不喜歡他了。”君曉陌斟酌了一下，說出了這個最接近真相的事實。

“還說沒鬧矛盾，這種氣話都說出來了！”柳輕眉瞪了女兒一眼，隨即拍撫着君曉陌的手背循循勸導道，“陌陌，感情是需要兩個人經營的，你不能太任性，知道嗎？還有啊，你和凌宇已經訂婚了，嫁過去也是遲早的事情，以你現在的情況，早點嫁也好。”

聽到“訂婚”兩個字，君曉陌登時睜大了雙眼。

她怎麼就忘了這件事！

那是在君曉陌十五歲的那一年，當時幾乎整個宗門都知道凜天峰峰主的女兒看上了門主的首座弟子秦凌宇，而秦凌宇對君曉陌的態度卻一直都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他會偶爾在口頭上表達一下關心，又或者出任務回來之後就帶一兩個小玩意送給君曉陌，除此以外，就沒有更多舉動了。

秦凌宇是知道君曉陌喜歡他的。有一次秦凌宇出任務受了傷，君曉陌第一時間就把父親給她那唯一一瓶生機丹送了過去，明明只是很小很小的傷口，君曉陌還是心疼不已。這麼明顯的情意，除非秦凌宇是傻子纔會看不出來。

但他什麼都沒說，沒有明確地表示出他喜歡君曉陌，卻也沒有拒絕君曉陌對他的示好。

秦凌宇這種若即若離的姿態讓苦苦暗戀着的君曉陌徹底爆發了，她直接站到了秦凌宇面前，讓他做出選擇——要麼就與自己在一起，要麼就明確地表示不喜歡自己，那她不會再多做糾纏。

君曉陌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如果當時秦凌宇真的拒絕了她，那接下來她就會徹底地放棄這份苦戀無果的戀情。

然而，秦凌宇不僅沒有拒絕她，還在三天以後向十五歲的她求婚了。

君曉陌才十五歲，這在凡界或許算不上過早結婚，但在修真界的確是早了點。更何況，君曉陌的雙親對秦凌宇其實並不放心——這個人的野心太大，心也太冷，他們怕女兒會吃虧。

“你是真心實意想要娶曉陌的嗎？”君臨軒目光微冷地問道，兀然釋放出了強大的威壓。

“是的，我想要娶她爲妻。”秦凌宇頂着君臨軒的威壓，直視着對方，沒有輕易地被嚇住。

君曉陌當時也在場，她本想阻止父親對秦凌宇施壓的，但柳輕眉扯住了她，對她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如果秦凌宇連這點威壓都受不了，那還是早點放棄的好。

君臨軒再次加大了威壓，言辭犀利地問道：“你喜歡曉陌？”

君臨軒的話一出口，君曉陌也愣住了。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看向了秦凌宇——這也是她最想要知道的一點，秦凌宇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自己？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秦凌宇眯了眯眼，沒有多加停頓就點頭道：“是的，我喜歡君曉陌。”

君曉陌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秦凌宇身上的威壓也消失了，君曉陌小跑着去扶住了他，心跳不已，而臉上則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甜意和喜悅。

看到女兒羞澀地看着秦凌宇的小鳥依人樣，君臨軒微微嘆了一口氣：與其說他對秦凌宇這個人滿意，還不如說他不願意看到女兒傷心難過的樣子。

這是作爲一個父親的妥協。

更何況，君臨軒覺得，有自己這個一峰之主在，量秦凌宇也不敢欺負自己的女兒。

就這樣，秦凌宇的求婚成功了。在宗門門主的主持，以及在宗門衆人的見證下，君曉陌和秦凌宇定下了婚約，等到君曉陌二十歲就可以真正結爲夫妻。

重活一輩子，君曉陌竟差點忘了這一回事。

一想到自己曾經上趕着要嫁給秦凌宇，君曉陌就恨不得把那個自己揪出來暴揍一頓。

她只想着秦凌宇親口承認了對自己的愛意，卻沒考慮過這份愛意的真實性到底有多少——喜歡不是“說”出來的，而是要用行動去表現的，曾經的秦凌宇明顯沒怎麼搭理過自己，從來都是自己上趕着倒貼上去。

“娘，這不是我的氣話，是我深思熟慮之後說出來的，我和秦凌宇不合適。”

君曉陌認真地對柳輕眉說道，希望能夠儘可能地讓柳輕眉明白自己的態度。

連“凌宇哥哥”都不叫了……柳輕眉微蹙起了眉毛，眉宇間有了幾分輕愁。

如果女兒能在訂婚之前意識到這一點，那固然很好，但現在她與秦凌宇都已經訂了婚，還是在宗門門主的主持下結下的姻緣，又怎能說不嫁就不嫁？

這不僅僅是退婚的問題了，這是在打門主的臉哪。

柳輕眉一向是一個與人和善、顧全大局的人。雖然何彰現在有着讓女兒修爲倒退的嫌疑，但這也只是猜測而已，何彰似乎根本沒有動機也沒有必要這麼做，所以，柳輕眉暫時還是不會懷疑他。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柳輕眉並不想因爲這件事而與門主一派生了嫌隙。

更何況，秦凌宇雖然對女兒不算特別好，但也沒見他對其他人很好。說不定何彰那位徒弟本來就是這種冷冷清清的性子呢？所以，柳輕眉覺得沒有退婚的必要。

“陌陌，乖，告訴娘，你爲什麼突然之間說不合適了？”

君曉陌真不知道從何說起，她語氣略無奈地反問道：“娘，那您告訴我，您爲什麼要那麼急着把我嫁過去啊。”

他們這裡可不是凡界，哪有多少修者是十幾歲就結婚了的？

“這……唉，陌陌，娘這也是爲你好。凌宇已經是練氣十二級巔峰了，隨時都有可能突破到築基期，等他到了築基期，他就要離開旭陽宗去更高級的門派了，你只是以訂婚者的身份是跟不過去呀。如果你現在還是練氣八級，我倒也不會急，再過幾年你也能夠摸到築基期了，到時候再跟過去也不遲，而現在……而現在你的修爲下降到了練氣一級，也不知道到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築基呢。”

柳輕眉沒說出口的是，以君曉陌現在的情況，幾乎是百分之一百進入不了高級門派。因爲高級門派招門徒的首要條件就是35歲以前達到築基期。君曉陌練了十六年纔到練氣八級，那還算是比較快了，如今從零開始，要在35歲以前進入築基期，談何容易。

經柳輕眉這麼一說，君曉陌也就明白了，她的娘是擔心她一輩子都進入不了高級門派，所以希望她能以高級門派內定弟子伴侶的身份進去。

每隔五年，高級門派都會派人過來他們這些中級門派招人。門派的綜合實力排名越前，招人的條件也就越苛刻。像排名前五的玄極宗、寒劍宗這些門派，首要條件就是要求被招者在35歲以前達到築基期，因爲，在修真界，越早達到築基期的人，往往天賦也就越高，以後能夠達到的成就往往也越高。

儘管這未必是百分之一百準確，因爲除了天賦以外，勤奮和悟性也很重要，但幾乎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這樣的情況，而剩下的百分之一，只能說純粹靠個人運氣了。

當然，這些條件也不是不能變動的，像內定弟子的伴侶，就不受“年齡”、“修爲”這兩個條件的限制。

秦凌宇已經是玄極宗的內定弟子，一旦他的修爲達到築基期，他就可以進入玄極宗了。以前，憑藉君曉陌的天賦，如果她願意勤奮修習的話，要進入排名前五的任何一個高級門派都不難，然而，現在的君曉陌修爲倒退到了練氣一級，哪怕她不休不眠地去修煉，也難以在35歲以前達到築基期了。

柳輕眉正是出自這樣的考慮，纔會想着早點把女兒嫁過去。女兒才十六歲，她又何嘗想要讓她那麼快就嫁給一個男人？但秦凌宇現在已經是練氣十二級巔峰了，隨時都有可能進入築基期，一旦他去了玄極宗，見到了更多更優秀的女人，誰知道他還會不會把女兒放在心上呢？

更何況，秦凌宇本來對女兒就有點若即若離……

君曉陌想明白了柳輕眉的擔憂，但正因爲明白，她就更要拒絕這門婚事了。

她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注視着柳輕眉，一字一頓，認真地說道：

“娘，我是不會以‘秦凌宇伴侶’的身份進入高級門派的，哪怕我一輩子都進入不了高級門派，我都不會選擇以這種近乎作弊的方式進去。如果我能進去，那一定是因爲我的實力得到了那些高級宗門的承認。更何況，掛上了‘秦凌宇伴侶’名頭的我還算一個自由人嗎？我將一輩子都甩不掉這個稱號，去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他們會說，看，這是個‘走後門’的，秦凌宇的妻子。”

最後，君曉陌頓了頓，目光堅定地宣告道：“娘，我不屬於任何人，我只屬於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