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深像是沒看到他，越過他，一步步沉重地走到病牀前，靜靜地掀開前面的白布，雙手微微顫抖。
慕廉恐怖的臉頰落入眼中，滿臉都是血跡，額頭正中是血淋淋的槍口，鮮血已經凝固發黑，屍體僵硬發白。
晶瑩的水光閃現在眼眶，身軀裡散發的冷漠氣息在沉靜中成倍釋放。
房裡的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
一片死寂。
慕子深默默地掏出手拍，靜靜地擦掉慕廉臉上的血跡，慕廉的臉蒼白地出現在眼前，沙啞憤然的聲音從緊抿的嘴脣擠出，“是誰幹的？”
老何停下哽咽，直直跪了下來，“是米芊芊！深少，是米芊芊這個女人，你一定要爲老爺報仇啊！”
老何說着愧疚地痛哭起來，一拳拳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哭聲悲慟，“都怪我，沒有一直看着老爺，誰知道她一個弱女子竟是蛇蠍心腸，居然對老爺開槍！都怪我，如果一直守在老爺身邊，他就不會躺在這裡，都怪我……”
慕子深已經聽不清老何接下來說了什麼，一直停留在第一句。
是芊芊？
慕子深如五雷轟頂，腳跟不穩地後退兩步，怎麼可能是芊芊？
芊芊不是回去了麼？芊芊怎麼會殺了自己的父親呢？
不會的！
慕子深臉部肌肉隱隱跳動，雙拳緊握得青筋暴起，可見他情緒是多麼壓抑。
老何抹去眼淚，“警察蒐集了證據，米芊芊也不否認，人已經被帶走了。”
慕子深無力地閉上眼眸，渾身都在輕輕的顫動。
源城警察局。
昏暗的拘留室，米芊芊被關在裡面。
米芊芊蹲在角落，身子不由自主地在發抖着，她感覺全身都在發冷發顫。
她下意識地把戴着手扣的雙手壓在胸和雙腿之間，自我保護起來。
她真的殺人了。
她親手殺了慕廉，親手報仇了。
此時彷彿看到了天上的爸爸媽媽對着她笑。
現在還能清晰地回想起手槍握在手裡的感覺，沉甸甸的，冰冷刺骨。
好像有股電流讓她神經麻痹，她下意識收緊手指，卻是開了槍。
米芊芊反問自己，她心裡原來是如此記恨他的嗎？
所以毫不猶豫地開槍了……
當慕廉把槍塞到她手裡，搶口直對着的他的頭時，她心裡是痛快的，可是她怎麼就開槍了呢？
望着眼前這雙沾滿鮮血的手，她想起了深哥哥，想起了小奕小爾……
她居然爲了報仇，把這一切給毀了。
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腿之間，一向堅定的米芊芊痛苦地哭了起來。
感覺過了很久，拘留室裡終於有了動靜。
警察進來，把她帶了出去。
她才走幾步，眼前突然一片灰濛濛，頭部好像別人敲擊着一樣，胃裡也翻涌着什麼。
煩躁地甩了一下沉沉頭部，視線終於清晰了些。
審訊室。
裡面有個欣長孤獨的身影。
是深哥哥。
芊芊的腳步停了下來，一想到就在前不久，自己居然開槍殺了他的父親，身體就忍不住顫抖戰慄。
慕子深本來倚在椅背上抽菸，此時發現地上出現個黑影，才緩緩擡起頭來。
見是她，放
下嘴裡的煙，站起身。
空氣中瀰漫着濃濃的菸草味，地上還有很多個菸蒂，看來他在這裡呆了很久了。
他整個人都憔悴了，擰起的眉頭一直沒放下，眼裡全是疲憊痛楚和悲傷。
他恨死她了吧！
失去親人的那種感覺她懂。
米芊芊的眼淚流了下來。
慕子深望向她戴着手扣的雙手，因爲時不時扯動，手腕處已經發紅。
他沙啞着啓脣，“解開手銬吧，她不會逃跑的。”
身後的警察一愣，這女人可是殺了慕總的父親的，慕總怎麼？
雖然有疑問，警察還是依言解開，然後拿着手扣退了出去。
米芊芊驚訝，隨而心中好像被針刺痛，咬緊牙根久久沒有鬆開。
慕子深對上她的眼。
米芊芊張嘴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只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慕子深僞裝的漠然表情終於皸裂了，五官像是要扭曲起來。
“對不起已經沒用了！”他對着她痛苦地大叫控訴。
一直壓抑着的悲痛，憤怒，惶恐一下子全爆發了出來。
“砰”的一聲，面前的桌子被踢得老遠。
一瞬間，他已經把芊芊按在牆上，雙手掐向米芊芊的脖子，狠狠的，卻不敢用完全部力氣。
米芊芊慌神，感覺好像不能呼吸了，依然沒有反抗。
望着她受驚的眼神，慕子深有些失神，黑瞳的瞳仁如同浸透在冰水中一般，冰冷僵硬。
“在你開槍的那一刻，你有想過我嗎？”慕子深的眼淚終於滴落了下來。
落在米芊芊臉上，冰涼卻深深烙進心裡。
芊芊痛苦地把眼睛閉上。
慕廉的病房，他一直暗中裝有監控，當老何告訴他兇手是芊芊時，他不相信。
當播放錄像，看着她手裡的槍射出的的子彈直穿進父親的額頭時，他的心彷彿也被刺穿了，血淋淋的一個黑洞，無論怎樣都填補不上。
他感到恐懼，也感到空虛，感到茫然。
可是面對着面前的這個女人，他無可奈何起來，他不知道他該怎麼辦！沒人能告訴他怎麼去選擇！
是父親逼迫了她，可是她卻毫不猶豫地開槍了，毫不猶豫……慕子深的腦袋像是要被炸開了！
米芊芊感覺身上的力度沒有了。
他鬆手了是嗎？
米芊芊吃力地睜開酸澀的雙眼，看着深哥哥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
米芊芊望着那離去的身影，蹲下大哭了起來。
之前在病房裡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
“你養父養母的事的確是我做的，只是他們蠢，什麼都沒防備。”
……
“你不是要報仇嗎？來啊，槍我給你，對着這裡開槍，這樣你就可以報仇了！還我慕家一個安靜！”
“就對着這裡，開槍！怎麼，你不敢了啊？”
“砰！”
鮮血灑了出來，噴在她持搶的手上……慕廉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腦海被血渲染了，全世界都是紅色……
慕廉他算計了她的父母，沒有任何內疚，還理直氣壯在說他們蠢！
他在向她步步緊逼！
她像是魔怔了
，她想讓他閉嘴，她控制不住自己……
米芊芊感覺頭好痛好痛，腦袋好像被生生扯開了。
剛纔離開的警察見慕子深走了，又走了進來，見到地上的米芊芊在痛苦地低吟，焦急地出聲詢問。
“米小姐，請問需要幫忙嗎？”
米芊芊擡頭，循聲望去，眼裡出現了重影，過了一陣，才真切看清眼前的人。
她聲音啞啞的出聲求助，“麻煩把我扶起來。”
警察把米芊芊扶坐在剛纔慕子深坐過的椅子上，才把踢遠的桌子擺回原位。
拿出記錄本，對米芊芊進行按例問話。
警察問的問題不是特別多，也沒有刻意爲難，米芊芊平靜地一一回答。
終於，警察合上了記事本，“米小姐，我們要把拘留你的原因和羈押的住處在二十四小時內通知你的家人，請問方不方便透露下他們的聯繫方式？”
米芊芊呆了呆。
以前她會第一個通知慕子深。
這次，她不敢叫，他也不會再來了。
米芊芊低下眼眸，告訴了警察阮雷的聯繫方式。
“請問這阮雷和你是什麼關係？”
“父親。”
警察聽到阮雷這個名字，心裡怔了怔，想着會不會就是大名鼎鼎的那個阮雷，便又試探了地問了問，“阮少校和你是什麼關係？”
米芊芊抹抹額頭上直冒的冷汗，淡淡地回答，“他是我哥哥。”
這回警察完全不淡定了，雖然懷疑她話的真實性，但心底卻開始慶幸剛纔聽從慕總的話給她鬆開手扣。
“他們跟你不同姓。”
“嗯，這個是我們的家事。”米芊芊不想再談跟案子無關的事。
警察哂然，明白她的意思。
十幾分鍾後，阮雷夫婦和阮擎都趕過來了，身後跟着兩名律師。
兩父子都穿着威嚴的軍裝，走在前頭的阮雷軍裝上的肩章特別顯眼，把來住的警察都震懾住了，盼盼忍不住停步注目，這可是大人物的肩章啊！
警察局裡的領導點頭哈腰地湊了上來，把阮雷請進辦公室。
阮雷心裡焦急，沒心情跟他們客氣，直接問起米芊芊的案件。
“我也懶得跟你費話，案子審得怎樣了？”
局長哈腰陪笑，吩咐手下倒水上來，笑得一臉諂媚，“審得很順利，令千金很配合，她也供認不諱。”
阮雷一聽，心中來氣，什麼叫供認不諱？
阮雷瞬間瞪大眼睛，怒目直視他，“案子都沒結，說話小心點，你們警方講求的是證據！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警察局長被他的氣勢嚇得腿軟，一個勁地點頭，“是，是，您說得有理，我們警方一定好好查案，給大家一個公正！”
阮雷哼一聲走出去。
阮擎帶着律師去辦保釋候審手續了。
另一旁的鳳美妍拉着米芊芊的手，心痛得眼眶都紅了起來，雖然跟芊芊相處還不是很久，但她相信芊芊不會做殺人這樣的事情。
阮雷走上前，摟過鳳美妍的肩膀，低聲安慰，“回家再說吧，女兒也累了。”
說完，投給米芊芊一個安心的眼神。
米芊芊的眼睛黯淡了下去，整個案件她也交待清楚了，也承認了殺人，她明白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結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