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害怕失去，所以小心翼翼。
那迅速消弭在他眼瞳裡的情緒，米芊芊卻發現了。
頓時心中一痛。
因爲自己那過世的父母，或許，還因爲他的表情……
父母去世前些年，米芊芊幾乎每天在夜裡都無法安眠。
是他，她的深哥哥，用淡漠的姿勢強勢擠入她的生活，夜裡聽她那不成曲調的鋼琴曲。
她在慕家的那幾年，重新感受到了親人的溫暖。
五年多以前，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和他之間出現了巨大的鴻溝。
韓笙將她帶出國後，她有那麼一段時間，精神恍惚，時常想起慕子深，時常想起那段毫無隔閡的相處時光。
也在那時，她無意中聽到了韓笙打電話，說起她父母是因慕廉而死的。
那一刻，她心裡是在牴觸的，她只以爲是自己幻聽了。
她自我催眠着，那是一個噩夢。
可是後來無數個日夜裡，她都不敢去想，因爲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意會侵襲而來，讓她像快要死去。
每一次她想起慕子深，爸爸媽媽就好像在痛聲斥責她。 шωш●Tтkā n●￠ o
漸漸地，她就麻木了自己，就真的認爲，那只是個噩夢。
現在王京忽然提起，她只覺得這些年來所壓抑的悲憤和怨恨全都涌了出來！
如果說，之前還不確定，那麼現在，慕子深反應這麼大，王京說的，都是真的了……
“把話說清楚。”米芊芊看着王京，眼眸有些空洞。
“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獻過血給慕子深，那時候慕廉就差點害了你，那麼小的孩子，還抽了那麼多血，養了好久都沒養回來，後來慕廉就開始親近米家，那麼大的家族，如果沒有所圖，根本不屑於和米家往來，果然，慕廉根本就是把你當成了血庫在養着，你爸媽怕了，要是慕子深有個三長兩短要你輸血，慕廉肯定不會心軟的，所以她大概是要帶着你出國的，只是去接你的時候，在路上卻出車禍了，這一切太巧了，你爸爸那麼謹小慎微的人，在那麼空曠的路段發生車禍，怎麼可能？芊芊，舅舅一直不敢跟你說，就是怕你傷心啊……而且舅舅沒用，連自己都養不起，所以就讓你一直在慕家呆着……”
慕廉一通話說完，整個人很頹廢，很可憐，這個時候，他必須要贏得芊芊的同情和維護。
慕子深也一直垂眸聽着，心臟卻是前所未有的緊繃。
米芊芊身子在冷風中微顫，髮絲被風捲到了脣邊，映得她小臉更加蒼白。
“芊芊……”慕子深伸手攬着她肩膀，想將她抱緊。
她伸手搭在他手背上，用力扣緊，指甲颳得他手背出現了血絲。
她緊緊咬着牙關，心很空，很慌，還有一股恨意在逐漸擴大，像滾雪球一樣壓得她無法呼吸。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噩夢會變成真的？
絲絲縷縷的慌亂在慕子深心中滋生，交纏。
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劍，射在王京身上，薄脣裡溢出一個字，“滾。”
王京渾身一顫，本來還準備了詆譭慕家的話，此時卻無法開口了。
許久，米芊芊緩緩擡眸，發白的脣瓣微啓，“舅舅說的，是真的
嗎？”
慕子深黑眸一暗，聲音也沉了下來，“芊芊，慕家欠了米家兩條命。”
她和他之間，隔着兩條命。
她還會選擇和他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慕子深緊緊是思考了那麼一瞬間。
米芊芊聲音顫抖，那麼無助，無聲地淌着眼淚，“那麼，我們要怎麼辦……”
她要枉顧爸爸媽媽，從此掛着慕字在自己姓名前嗎？
他雙手將她桎梏在懷裡，“芊芊，對不起。”沉重的語氣，變得霸道且固執，“但是，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父親犯下得罪，他會贖，但是永遠無法放開她。
米芊芊被他擁在胸膛前，她聽着他劇烈而生動的心跳，還有那誓言般的話語，眼淚流得更加洶涌。
“不要傷害我舅舅……”她最終只是說。
她恨過舅舅，也曾那麼懼怕過，但是，那也是她一個親人。
“好。”慕子深回了一個字，答應了她。
米芊芊雙目無神，也忘了去想，到底是因爲什麼事，阮家要殺王京。
這一晚，米芊芊明顯情緒不佳，噩夢連連，黑暗中冷汗涔涔。
慕子深將夢中還在顫抖的人兒抱緊，但是卻無法讓她從噩夢中抽身。
她的噩夢是慕家。
他也許也在她的噩夢裡。
慕子深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太過戲劇。
他只想和她平平靜靜過一生，爲什麼要給她這麼多苦難，又爲什麼讓他愛而不得……
他低下頭，薄脣貼在米芊芊額頭，深深印着一吻，“芊芊，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人會傷害到你……”
不知道米芊芊是否夢中也有聽到了他的聲音，那寫滿痛苦的睡顏，漸漸舒緩了一些。
天色大亮，米芊芊醒來時，小奕和小爾已經被送去學校了。
而她坐在牀上，恍惚一陣後，慕子深就走了進來，“醒了？下來吃早餐吧。”
她怔怔看向他，忽然道，“我想去看看爸爸媽媽……”
慕子深抿脣看着她，點頭。
他應該慶幸，她沒有將他抗拒在外。
源城公墓在郊外，驅車一個半小時後，纔到達目的地。
米芊芊回國後來過一次，如今看着墓碑上熟悉的笑顏，黑白的顏色讓她覺得太冰冷。
忽然，手中的花準備放下，她卻忽然發現旁邊還有一束花，淡黃色的花瓣還嬌嫩着，帶着露水。
她疑惑地看向慕子深，是誰來看過爸爸媽媽？
她爸爸媽媽過世時，她還什麼都不懂，卻也在那時嚐盡了人間冷暖。
親戚們登堂入室，要瓜分米家財產，後來米家企業沒了，大家都以爲她孤身一人時，怕被她纏上，平時和米家交好的叔叔阿姨，全部避之不及。
而舅舅……她被慕家收養那幾年，他一次也沒來過。
所以，看到這束花，她疑惑不已。
慕子深瞳眸晦澀，只是掩藏得極深，“可能是叔叔阿姨以前的朋友。”
阮家大概來看過。
但是……芊芊還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世。
米芊芊也沒繼續深想，手指撫過那黑白照片，眼淚不由氾濫。
“爸，媽，
芊芊肯定又讓你們傷心了，我在慕家這麼多年，甚至……把慕家當成了自己的家，可是……爲什麼，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被矇在鼓裡……爸，媽，我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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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已經低下了頭，眼淚掉落在花瓣上，宛如早上晶瑩的露珠。
慕子深拳頭一緊，只是靜靜看着。
從公墓回到車上，已經是晌午。
米芊芊眼眸紅腫，面容憔悴，靠着椅背閉上了眼睛。
慕子深伏過身來，替她繫好了安全帶，才緩速駛車離開。
一路上車子開得很平穩，米芊芊做了一個夢。
忘了是幾歲的事……
安玉恆帶了個朋友來慕家玩，是個狐狸一樣狡猾可愛的姐姐。
她放學回來，他們三個在後園裡燒烤。
一般來說，慕子深和安玉恆不屑於這些“垃圾食品”的，但是那個姐姐很喜歡，而且還有兩打啤酒。
她也很喜歡燒烤，所以也拋去了害羞的性格，去蹭燒烤吃。
她至今都還記得，慕子深看着她時那種無奈的眼神，而安玉恆和那個姐姐，只是一臉的看好戲。
一直到晚上，慕子深才離開一會兒，她就開始覬覦那剩下的幾瓶酒。
狐狸姐姐一直攛掇她喝，安玉恆後來直接給她開了一瓶。
她那時候也大膽，直接仰頭就喝。
等慕子深再回來，她已經醉醺醺了。
她記得，他那時當即就黑了臉，直接把安玉恆和狐狸姐姐趕出了門。
她被他抱回了房間，她雖然頭暈腦脹，但是卻意識清醒。
被他抱着的感覺，太過溫暖，她忽然哭了。
一邊哭，一邊喊着爸爸媽媽。
慕子深彼時還是個少年，就算平時再沉穩，那時也慌了手腳。
她記得，他笨拙地學着大人的語氣，“芊芊，乖……睡一下就好了……這裡以後都是芊芊的家，我爸爸就是芊芊的爸爸，我的一切，都是芊芊的……”
他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在耳裡，她抽泣着，卻沒有睜開眼睛。
她感覺到額頭的溫暖和溼熱，感覺到脣上的酥癢，感覺到他緊緊抱着她，低聲耳語。
他那時大概以爲她醉了，什麼都不清楚。
第二天他沒提起過，她也從來沒說。
那一晚，就好像只是一個夢，夢裡少年曾許諾，給她他所擁有的一切……
也曾，偷偷吻了她……
米芊芊猛然驚醒，睜開眼，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家了。
此時慕子深正在給她解安全帶，整個人離她很近。
“到家了。”他鬆開釦子，手也幫她撩了一下額前的髮絲。
米芊芊眨了一下乾澀的眼睛，在他愕然的目光中，胳膊摟住了他脖子，就這樣抱着他。
“深哥哥……你還是我的深哥哥……”
她呢喃般，帶着哭腔的聲音從脣裡流出。
她曾壓下自己對他的感情，也忽視他的深情。
現在她才懂，那只是在相互傷害。
爸爸媽媽會懂她的……
米芊芊不知道，在她喚出“深哥哥”三個字時，慕子深幾乎覺得自己心臟要停止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