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祜沒料到，他的一聲召喚，沒能引來六皇子的反應，卻激起了內黃大公主身旁的駙馬，虎賁中郎將石勇的熱烈響應——

“採！太子殿下說得好！就以百步爲限，復射娛賓！”石勇揚聲說着話，還朝姬颯處瞟了眼。

這位六殿下，剛剛連聲招呼也未跟他打一下，卻逐一與諸皇子公主、諸皇嫂駙馬的寒暄客套，唯獨漏下了他！等下復射時，他可不能客氣了，定然討回顏面……

而堂上的衛尉石蹇，就深深地往堂下石勇之處望了眼，怪其多嘴。

因着烏驕靡的攪局，此役太子與來賓的合耦便不了了之，但射儀依舊要完成。太子殿下便脫下扳指、指套和護臂，穿好禮服，將射事用的一應物事交給大射正袁進，轉身入席。烏驕靡倒也知禮數，在太子轉身之後才下堂，將一應射事用的物事放下，然後回到西階之西，面朝東而立。待太子邀其上堂時，方纔由西階上堂回到筵席之上。

爾後，便是參與射事的公卿士大夫組成的合耦陸續上堂射擊，如太常戴續與宗正姬周合耦、大鴻臚樑冀與少府師允合耦、衛尉石蹇與執金吾李唐合耦等等，不一而足。當釋籌者走到阼階之下，面朝北稟告太子說“左右卒射”時，第二番射事比賽結束。

接着是統計射中的箭籌。釋籌者在刷有赤黑色漆的鹿形盛籌器之西面朝東坐下，開始數箭籌。而司射黃綰則走到盛籌器的南側，站着監督統計箭籌。

箭籌，亦是竹籌，每隻長爲一尺有握，一握爲四指寬，一指寬爲一寸，一握即爲四寸，一尺有握即爲一尺四寸。箭籌的手握處還被刮削成素白色。

釋籌者先從右面一堆的箭籌數起。計數時，以兩隻箭籌爲一“純”，右手一純一純地從地上拿起放在左手上，取滿十純，則作一堆縱向放在盛籌器之西，再取滿十純要另作一堆亦縱向分開放。剩餘的箭籌，如果是雙數，就以“純”爲單位，橫向放在十純一堆的西側；如果是單數，就把零單的籌縱向放在“純”的西側，使總數一目瞭然。如計數爲25時，就擺爲如下圖形：兩堆豎着放的十純，之西爲

兩堆橫着放的純，再之西爲一支豎着放的箭籌。

右面上射的一堆箭籌計數完畢，釋籌者再數左面下射的一堆箭籌。釋籌者依然按右面計算的方法來放置箭籌，只是在開始時將左方地上所有的箭籌拿起來放在左手上，再用右手一純一純地往地上放，放滿十純就另起一堆再放，如此完成計數工作。

計數完畢，釋籌者將勝方淨勝的箭籌拿在手中，走到阼階之下，面朝北向太子稟告：“右賢於左四純一奇。”

右賢於左，就是右勝過左；四純一奇，就是淨勝九籌，一純爲二籌，四純爲八籌，一奇爲一籌，共計九籌，報數時則以“純數”報告，單數以奇數報出。

司射黃綰見已決出勝負，便命擺上放置飲酒器的托盤。之後，黃綰袒去左袖，左手執弓，右手指間夾一支箭，將刑杖插在腰間，面東而立，高聲命令六耦與各位射手：“勝者皆袒決遂，執張弓。不勝者皆襲，說決拾，卻左手，右加弛弓於其上，遂以執弣。”

命畢，六耦中的負方成員皆執弓上堂到西階之上飲罰酒，負方射手飲畢，還得向勝方射手行揖致意。

但若是來賓、公卿士大夫屬於負方者，爲以示尊優，則不必下堂，也不必執弓，只須離席走至西階之上，面朝北站着飲酒即可。

由於駱頌位居六耦中的下射，雖然他自己射箭成績優異，個個命中靶心，可他所處的下射一方，卻以九籌之數負於柏堯所處的上射一方。所以，在接受飲罰酒時，駱頌只能屈居西階之上，向對手行揖致意。

之後，又是祭靶以及向報靶者和計數者獻酒的儀式，終於，第二番射至此全部完畢。

玉洛自然忽略了這部分繁文縟節，只將關注度投入到如何計算箭籌上。

某王見自家王妃一雙水眸在釋籌者手中的箭籌上，掃過來掃過去，便附耳悄聲道：“這位釋籌者就是司徒府屬吏，計室掾耿遷，也就是三殿下的岳父，太僕耿不疑之嫡子。”

頓了頓，姬颯又道：“……這位計室掾耿遷，別看官秩只有比四百石，卻是掌管司徒府的郡國上計。這耿

遷雖說性情耿直木訥了些，可辦差卻是實打實的老實厚道，籌算出的得數一準兒沒錯！”

原來姬颯以爲她心繫下射一方的駱頌，怕她懷疑耿遷的籌算本事，是以纔出言跟自家王妃稍加解釋。

玉洛就感激地看了眼姬颯，輕聲呢喃：“……原來是三皇嫂耿娥皇的嫡親君父，籌算本領倒也了得……”

某王顯然不忿，低低又言：“這就了得了？比之我六皇子府的鏑先生，當是小巫見大巫！”

言下之意，全天下唯有他六皇子府的榮鏑，才當得起“了得”二字。

玉洛便又看了眼姬颯。

不過這回卻頗有些意味深長。

姬颯就朝玉洛擺出他那招牌式的睒目笑容，嘴角上揚：“洛兒是沒見到，鏑先生的籌算本事，我大漢朝無人能出其右！”

滿口誇讚自己的緋聞斷袖男友，且又是當着自家王妃的面！

沒見過這樣情深意重的夫君，玉洛也是醉了。

便斜斜睨了眼姬颯。

姬颯則再次睒了睒好看的雙目，低低謔笑……

一旁的榮鏑顯然聽了個全套，自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都授堂上，第三番射開始了。

司射黃綰面朝北請示太子，太子同意後，黃綰命六耦與公卿士大夫到更衣處取箭做好準備。報靶者與釋籌者亦做好準備。黃綰見一切準備就緒，再次面朝北請示太子：能否奏樂。太子同意後，黃綰面朝東對樂正道：“命用樂！”

接着黃綰又對六耦中的上射道：“不鼓不釋！”

於是樂正命樂師奏《狸首》之曲，六耦在樂曲聲中開始了第三番射。

此番射事，其儀節均與前一番射時一樣，只不過射者要配合樂節而射，上射、下射都要在兩次敲鼓之間的時間內輪流射箭，不按照鼓的節奏射擊的，即使射中也不得計數。六耦射完，便是衆人合耦射擊。射畢，釋籌者耿遷如前一般，統計射中的箭籌，之後向太子稟告結果：“右賢於左三純一奇。”

又是一局右賢於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