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說笑着,不知不覺間便來至了城外南郊的太學門口。
太學乃當今大漢朝最高學府,諸生頂峰時達到過三萬人次。由於生員數額龐大,太學內不僅建有“凡所構造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的生員宿舍,同時還開設可供諸生日常生活所需的市集。在市集裡,可謂是應有盡有,酒肆、茶寮、布莊、米鋪、書肆,比比皆是,只要不出太學,總能找到所需物品。
玉洛只在太學大門口,便感受到泱泱三萬人之太學的人流。
因爲出來進去的人實在太多了,用川流不息來形容也不爲過。
端坐於馬背上,玉洛熱切地環顧着四周。
一時間,她彷彿又回到了青蔥大學時代……
幾人很快就下了馬,牽馬而行,但卻被大門兩側圍着碑刻形成的一圈圈諸生人羣,吸引住了視線。
便不約而同湊了過去。
待到行至近前觀瞧,正是赫赫有名的熹平石經!
“熹平石經,乃前朝熹平年間,上詔蔡邕等人正定五經文字,刻石爲定本,立於太學門前,全部經文之異同,以石經爲準。石經碑石共計四十八塊,刻石皆作長方形,每面約有三十五行,每行約有七十五個字,歷時八年刊刻而成。此石經一出,前來摹寫之人,每日車乘千餘輛,填塞街陌!”駱頌負手而立,娓娓道來。
“於是乎,諸博士試策甲乙科,作弊爭訟之事以絕矣!”駱頌接着又感慨道:“熹平石經,可謂士林中的一件大事,爲我萬千莘莘學子指明瞭正確的方向,提供了校對是正的範本!”
駱頌之所以如是說,是因爲前朝時有“諸博士試策甲乙科,爭弟高下,更相告言,至有行賄定蘭臺漆書經字以合其私文者”的事件發生。
此時太學的教學主要以經學爲基本內容,而經學教授講究師法家法,在以口述和手抄爲傳播途徑的條件下,傳授的經文及解釋必須恪守師傳家學,這樣便成就了極強的門戶之見以及衆多的學派。
鑑於經文輾轉抄錄錯漏百出,爲統一經典文字,也爲了防止作弊和爭訟之事
時有發生,便有了這全部七種今文的隸書熹平石經。
其實這熹平石經的面世,也從另一側面反應出,隨着太學弟子員數的劇增和除吏名額的限制,除吏之艱難!
不過儘管如此,每年還是有成千上萬的學子,前赴後繼地趕奔太學,成爲太學諸生,以便參加歲試一次的射策考課。因爲,在士人眼中,經太學之門策試做官,是仕宦中最爲榮耀之途!
何況太學的考課制,條件極爲寬泛,如歲課一次不中者,可以下年接着來;如屢射不中,又不夠罷學條件的,可以長留太學。
所以,這種考慮到諸生智力差別的歲課,一般弟子大都有機會做官,故而深受士人歡迎。
駱頌便是看中了這一點,也前來太學遊學的。
正自觀望間,柏威走的距離幾人偏遠些,已行至熹平石經碑刻的邊緣地帶,像是發現了什麼奇怪之事般,朝幾人招手高叫:“三哥、五弟,你們快來看,這裡怎麼出現了不一樣的石經?”
柏忠、柏瓚和駱頌連忙趕過去,玉洛也急急跟上,一探究竟。
駱頌看罷,輕輕自語:“……經文還是那個經文,不過這字體,怎麼看着有些眼熟呢?”
“真是奇了!我怎麼瞧着,這石經上的字好似八妹墨書的呢?”柏瓚碎鑽般的雙眸里布滿了疑惑跟吃驚!
“嗯,可不是?我瞧着也是!”柏忠與柏瓚和柏舉哥仨,都得過玉洛親自墨書的紙製書冊,自然熟悉玉洛那自成一體的字跡,柏忠仔細推敲後,也斷言道。
見二人如是說,駱頌一拍腦門,恍然道:“正是!我說怎麼看着這麼眼熟呢,卻原來是八表妹的字跡。”又沉吟着:“……不過,八表妹昨日纔剛剛到的京城,這太學怎會有……”
駱頌又一拍腦門,大悟道:“難不成是大公子?”
大公子柏堯去歲九月末十月初,跟恩師五經博士伏漢巡行天下,回到柏塢小住過幾日,估摸着很有可能是大公子柏堯亦瞧見了八表妹墨書的簡牘,因而帶到了太學。
儘管柏堯才學出衆,兩次射策甲科高第爲
郎,又有皇帝賜婚,貴爲大公子,但以柏堯的年齡資歷,尚不足以有此能力,命人陰刻八表妹的筆體石經。
“對了,是五經博士伏漢!”駱頌再一次猛拍額頭,幾乎與柏瓚、柏忠二人同時道出了伏漢的名諱。
是了,只有五經博士伏漢,纔能有如此的資歷跟氣魄,往上申報,不拘一格地將柏氏八姑子那自成一體的字跡石刻成碑文,供人臨摹與學習!
兄弟幾人在這邊大徹大悟,玉洛只有在一旁角落裡,無地自容得羞愧難當了。
她不是不清楚,那幾塊新近豎立起的石刻上,寫有自己筆體的經文。
漢隸唐楷,在她來的那個世界並不算什麼,很多人自小就臨摹書寫,如她一般寫得小有所成的大有人在,她只不過在禁足期間,順手拈來,討得西平侯柏厥歡喜罷了。哪裡會料到,她之書寫熟了的筆體,竟然能與赫赫有名的熹平石經並列於太學之門!
玉洛便艱澀地強辯道:“三哥、五哥,那石刻哪裡就是八妹的筆跡?分明是旁人學了去,再陰刻上去的!對了,說不定正是伏漢老博士呢!”
她可不願如此地被人提前刻成了石碑,成了古蹟般,被現下的乃至後來的人瞻仰臨摹,彷彿她已然逝去,讓人憑弔唏噓!
既然是五經博士伏漢所爲,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禍水東引,僅僅是自衛的手段之一。
駱頌聞言卻是不以爲然,睒目一笑,道:“八表妹莫要自謙,旁證他人了!誰不知,要墨得一手好字,非短時日之功也!須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伏老博士只於去歲十月見識過八表妹的墨書,豈可短短的幾個月便習有所成?若如此速成,那也太過不可思議了些。”
柏瓚也道:“正是。八妹還是莫要急於擺脫了,等下進去太學,問問大公子不就清楚了。嗯,不錯,甭管怎樣,這下八妹倒可以放下心來,不必去徵求旁人的意見,詢問八妹的字寫得如何了……”
又擡首仔細瞧了瞧那石刻上的經文,讚歎着:“總歸八妹的字體被陰刻成了石經,乃好事一樁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