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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門貴女傻丈夫 - v20差一個王妃字體大小: A+
     

    V20、差一個王妃

    小鳳仙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頹喪的垂下了眸子,直到此刻,她終於知道了那塊手帕的用處,因爲他的手正是隔着那塊手帕扭住她的脖子。

    她想起那日自己試圖靠近他的時候,他冷聲吐出的那一個字:“髒!”

    原來他並非故作清高,而是真的嫌她髒!

    她幾乎不能呼吸,可想而知這個男人下了多重的手,小鳳仙苦笑了一聲,頻臨死亡卻沒有一絲恐懼,只是求生的本能卻讓她艱難的擡起雙手,去捏那隻讓自己無法呼吸的大手,眼中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就知道,惹怒金瑞比惹怒一隻獅子都危險,她還是選擇這麼做了。

    只是,接踵而來的窒息卻意外的沒有出現,小鳳仙的眼前有一瞬間的眩暈,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癱坐在牆邊,金瑞面無表情的站在她的面前。

    “金……”她試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灼痛的難受,像火燒一樣。

    “永遠不要再跟我耍這樣的把戲。”他的聲音如常,卻含着一抹不掩飾的冷意,甚至於連威脅的話都沒說,就讓虛弱的小鳳仙身子顫了一顫,然後,不等小鳳仙有何反應,人影一閃,已經消失不見,只有隨着微風晃動的窗戶,昭示着方纔那一幕不是小鳳仙自己的幻覺。

    有好長一會兒時間,她都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蠟燭火苗啪的一聲響,她輕輕的眨了下眼睛,將那些原本盈滿眼眶的溼氣去了些許,幽幽的笑了起來。

    嘴角的笑紋,隨着瑩潤的脣瓣慢慢的延生到了眼角眉梢上,像是一朵朵花兒在臉頰之上綻放,面如芙蓉,勾魂攝魄,丹鳳眼之中,是一抹堅定。

    金瑞,終於,我成了和你有關的女人,光明正大。

    江九月和雲廷渲一前一後,從鳳仙樓步出,便直接回了飄香小築。

    兩人才進門,鐵濤就來上前稟告,“主子,蕭家店囚犯遇害了。”

    雲廷渲步子不停,繼續向前。

    鐵濤十分了解自己的主子,於是挑重要的事情彙報:“方纔執勤,聽得柴房內有異動,屬下前去一看,發現門口守衛的羽衛不知何故陷入失神狀態,柴房內隱約有打鬥之聲傳了出來,連忙召集人手,卻還是遲了,關押的蕭家店衆人都……”

    雲廷渲步子一停。

    本來跟隨在一旁的江九月愣了一下,羽衛,雲廷渲的親衛,是什麼,讓雲廷渲的親衛居然會處於失神狀態而讓敵人有機可乘?

    鐵濤繼續稟告:“兇手……沒有抓到,不過屬下已經立刻傳仵作前來驗屍,並且封鎖各路消息。”

    “嗯。”雲廷渲應了一聲,轉了原來的路程:“且去柴房看看。”

    江九月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珊瑚閣方向,問道:“鐵濤將軍,有沒有見過紅纓?”

    “沒有。”

    “哦,謝謝。”江九月道,說罷,轉身跟着雲廷渲前去:“左右無事,我也看看去。”

    雲廷渲似乎頓了一下,卻最終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兩人便一前一後往柴房去了,鐵濤和鐵洪對看一眼,交換了一個警戒和了解的視線,跟隨了上去。

    到的時候,柴房四周空無一人,並不像鐵濤說的守衛森嚴,甚至連刀劍武器照射月光發出的光芒都不見,但江九月卻覺得,這一座不足四十平的小小柴房周圍,似乎目光灼灼,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由鐵洪平靜的表情,江九月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錯覺。

    幾人到得柴房門口,暗處飛身閃出一人來,恭敬的爲四人開口。

    風吹過,死亡的氣息撲鼻而來,還夾雜着一些很淡很淡的異香,江九月皺了皺眉,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腰間的針,卻猛然想起針早已被雲廷渲那破壞分子弄壞了,鬱悶了三秒鐘將手放回了原位。

    正在此時,官煜以及一個身着長衫揹着大箱子的老者誠惶誠恐的到了柴房門口。

    “免禮。”兩人才要行禮,雲廷渲便淡淡的阻止,然後揮手示意仵作上前。

    仵作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偉岸睥睨如天神的男子,一時之間愣在當場,還是官煜出聲咳嗽之後,才喚回了他的神智。

    連忙抹掉了額頭上的汗,仵作手忙腳亂的上前,動作雖然有些顫抖,但是看得出來十分熟練,該是在這一行十分有經驗了。

    幾人都靜默的等待着仵作的驗證結果,讓仵作更爲着急緊張,終於忙忙碌碌的結束了驗屍。

    “啓稟大人,這些人都是中了一種罕見的毒,所以斃命,那種毒見血封喉,在燕南幾乎是沒有出現過,所以小的也說不上來……”

    他誠惶誠恐的稟告完畢忙低下頭去,就怕看一眼,會褻瀆了眼前仙人一樣的人物。

    官煜嗯了一聲,見雲廷渲似乎沒有別的疑問,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是。”

    等那仵作離開之後,官煜才上前請示:“蕭家店之事,下官自會竭盡全力查明真相,王爺日理萬機,是否早些就寢歇息?”

    江九月挑了挑眉,倒是很意外,官煜會對雲廷渲如此畢恭畢敬,那種恭敬,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清透在骨血之中,如此可見,雲廷渲的魅力非凡。

    雲廷渲卻擡起一隻手,“你怎麼看?”

    官煜精神一震,思索了一下,纔開口:“屬下覺得定然是京中黑手殺人滅口。”

    雲廷渲淡淡的“唔”了一聲,劍眉疏淡,鼻樑挺直,月光在他曳地的長袍上,撒下了一片銀色光輝,耀眼,但不刺眼。

    “你……你覺得呢?”

    鐵濤和鐵洪卻一直垂着頭,半天也沒什麼聲兒,因爲他們太清楚主子的性格,主子,是從不與人商量的,方纔的“你怎麼看”,自然也不是在問官煜。

    誰?

    江九月莫名其妙看看來路,卻只看到官煜站在柴房門口,顯然,這句話不是問官煜的,而某兩個人黑衣黑臉,一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自然也不是在問他們,那這個問題就是問自己了?

    有些意外,江九月後知後覺的輕咳了一聲,最後還是決定確定一下,指尖點着自己的臉:“你在問我?”

    雲廷渲頷首,淡漠的眸子之中是少見的暖意。

    江九月忙別過臉去,覺得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這傢伙定然在笑她。

    “我要看看才行。”

    “好。”

    雲廷渲道,然後鐵濤便恭敬的上前,雙手爲江九月送上一隻繡袋。那繡袋質地精細,摸上去很滑很舒服,用金線繡着五爪金龍,連繡袋口處用來束緊袋子的絲線上,都綴着南海珊瑚玉片,如此金貴奢華,是雲廷渲的?

    “袋內是一副金針。”

    鐵濤解釋。

    江九月一怔,頓時摒棄了原來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伸手接過,眼下,她的確最需要這一套金針。

    官煜遲疑的看向雲廷渲,卻見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本來想要離開的腳步停了下來,定定的站在門口處,他看到江九月邁步入了柴房,鐵洪爲她打着燈籠。

    他一直就知道江九月與尋常的女孩子家不一樣,只是萬萬沒想到居然面對死人屍體依然可以如此淡定沉着,再次讓他另眼相看了,可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事情本該如此。

    畢竟,能讓攝政王青眼的女子,必定有她獨特之處。

    燈光處,江九月進了柴房。

    香滿園的柴房本也不大,此時三十多個人伏屍在地,或躺或坐,或面向地面,或垂下頭顱,橫七豎八的鋪在地面上。

    老實說,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這一場景的江九月還是忍不住顫了一下,以前她也不是沒接觸過死人,只是沒有在一瞬間看到這麼多的屍體,再一次體味到生命原來居然是如此脆弱的東西,而目睹母親的逝去以及自己歷經生死的經歷,讓這種感覺就越發的真切,是惶恐,是嘆息。

    雲廷渲望着那微微一僵的纖細背脊,原本暖着的眼眸之中,霧氣漸漸淡了下去,一抹遲疑冉冉升起,只是才發酵出了萌芽,便忽然止住,變成了堅定,英毅的脣瓣緊抿。

    鐵洪低聲問道:“江姑娘……怎麼樣?”

    “我先看再說。”江九月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子的同時,將耳畔的髮絲編到了耳朵後面去,露出了白玉編貝一樣美好白皙的耳垂,隨着燭火跳躍着暖暖的紅光。

    江九月不會仵作那一套,先是探脈,人雖已經死去,但是還是能從脈搏之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然後撥開了面前屍體的眼仁,細細一看,並挨個檢查了眼耳口鼻,到最後,將人翻了過去,仔細的摸索了一下骨骼。

    須臾,江九月站起身子,纖細的柳眉輕輕皺着,沉默了下來。

    月色漸濃,幾人站在柴房小院內的青石板上,沒有人開口,都等待着江九月說點什麼。只是等了半晌,江九月卻依然什麼也不說,眉頭輕輕的蹙起,似乎陷入了沉思,月光把她的影子拉的有點長,倒影在地面上,更顯得纖細異常。

    雲廷渲雙手負後,靜靜的等着,期間沒有說一句話。

    忽然,江九月眉頭深鎖,道:“去把蕭靖找出來,我想再驗一次。”

    “是。”鐵洪和鐵濤領命,立即將屍體堆中的蕭靖翻了出來,蕭靖氣絕已久,臉色比其他的死屍還要青灰。江九月凝注目光,分毫也不錯過的掃過蕭靖的身體每一寸,然後蹲下身子,小手開始摸索他的身體。

    鐵洪眼眸一瞪,這……

    他們身後,雲廷渲目光微凝,垂在衣袖下的手幾不可查的蜷了一下,卻終於沒有出聲阻止,只是目光卻淡淡的落在了鐵洪的身上。

    鐵洪背脊瞬間僵硬,提着燈籠的手都有些輕顫了,連忙上前擋住江九月摸索的動作,“江姑娘嬌貴,還是讓我來吧,你只要告訴我方法就是。”

    “也好。”江九月沉吟了下,便起身退後,羽衛之中高手如雲,鐵洪更是雲廷渲親衛,一等一的高手,這等驗屍的小事也難不倒他。“你仔細的檢查下他身體可有傷處,這樣吧,鐵濤也過來,去檢查另外一個,比比看着兩人有沒有什麼不對的。雲……”她剛想喊雲廷渲,猛然發現兩人身邊還有官煜在,遲疑了一下,才道:“你能不能派人幫我找找紅纓?”

    她沒有用稱呼,不過是人都知道她是在跟雲廷渲說話。

    雲廷渲道:“早已派人去了。”

    江九月一怔,微微感激的衝他點了點頭,不論紅纓是不是他的人,總也跟着自己這麼久,護衛她的安全,在清泉山懸崖上面爲了保護她的性命甚至差點送命。

    這救命之恩,比什麼都重。

    而云廷渲救了她不止一次,恩義無雙。

    鐵濤已經上前,按照江九月的說法和鐵洪分別檢查了蕭靖和另外一個屍體的情況,半晌之後,兩人起身。

    鐵濤道:“沒傷口,的確是中毒而亡。”

    “恩。”江九月點點頭,把視線轉向鐵洪。

    鐵洪忙道:“與鐵濤所說一樣,並無差別。”

    “是嗎?”江九月聲音微微高了一些,連眼角的神色也有些細微的笑意。

    鐵洪認得這個表情,她以前每次指示主子去做某事,然後看着他自己很自覺的去幫忙的時候,就會出現這個表情,他總結之後把這個表情歸類爲成竹在胸。

    “江姑娘,可有什麼不對?”遲疑的,鐵洪問道。

    “沒有。”江九月道,從鐵濤遞上來的錦袋之中,取出製作精細,造價不菲的金針,走上前去,在蕭靖的靈臺穴內刺了下去。

    奇蹟,就在她的金針之下出現了。

    原本面色如死灰的蕭靖,竟然褪去了些許灰白,雖然還是很白,但看着倒更像是病態的蒼白。

    鐵洪輕抽了一口氣。

    江九月又取出一枚金針,在他玉枕穴刺下,這一次,蕭靖居然輕輕的蹙了一下眉毛,脣角似有殷紅血跡蔓延。

    “他沒死!”鐵濤冷聲道,這種詐死障眼法,果然高明!

    江九月聽而不聞,只是沉默的在胸前大穴上挨個刺入,到最後一支金針刺入檀中穴的時候,蕭靖已經輕咳出了一口血液,虛弱的睜開了眼睛。

    果然,蕭靖是活的,而其他人,卻都是死的。

    一抹強烈的怒氣,從他還十分虛弱的眸中閃過,還帶着深深的恨意,讓他鼻翼一側的疤痕都顯得異常猙獰嚇人,只是看到江九月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怒氣微微頓了一下,消散了去。

    沉默。

    衆人都是不可置信。

    鐵洪看着江九月纖細的背脊,慨嘆果然她能治好主子的病,如此醫術無雙,天下一絕。如果那時候江九月姑娘在的話,皇上是不是不會死,主子也不會被迫做這位攝政王?

    “你見過兇手了。”江九月一針見血,連寒暄都懶得說,讓蕭靖的冷臉有瞬間的龜裂,不過眨眼,又恢復了嘲諷,“見過又如何,沒見過又如何?”尤其當他看着那些死去的族人的時候,面上那種悲憤和仇恨便越發的強烈起來。

    “哦。”出乎意料的,江九月居然淡淡的應了一聲,便站起身來,對雲廷渲道:“我累了,睡覺去了。找到紅纓記得派人來通知我一聲。”說罷,直直往門口去了。

    鐵洪鐵濤一頭霧水,怎麼話說一半就走了?

    雲廷渲望着那一道背影,嘴角微微一勾,淡漠道:“傳令,三日後,蕭家店所有屍體在泰陽城外雪寒山前火化。”

    夜色涼了下來。

    江九月向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即便沒有了紅纓的服侍,也沒覺得多少不自在,只是每日都看到的人兒忽然不見了,難免有些不習慣。

    吱呀一聲,門開了。

    蕭奴兒出現在了門口,巧笑嫣然的上前來,手上還端着木盆。

    “江姑娘,給您送洗漱用的水來啦!”

    綠柳原本正在幫江九月整理衣服,還一直想着姐姐紅纓到底去了哪裡,聞言回頭看到是她,頓時小臉上全是排斥,“你怎麼來了?小姐我會伺候的,用不着你多事兒!”

    蕭奴兒掩嘴輕笑:“你這小丫頭,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還說會伺候人呢,我看你得先學學怎麼收斂你那張小嘴纔好!”她說話口氣嬌媚又放肆,頓時惹的綠柳臉色大紅,尤其是那句“小嘴”二字,更是讓她雞皮疙瘩掉了滿地。

    “你這女人,不是好人,連姑娘家也調戲!”

    綠柳心想自己的確有些口無遮攔,也便心虛了起來,說道最後處,聲音越來越小,還不時的小心偷看江九月。

    江九月淡淡的笑了笑,給了小丫頭一個安撫的笑容,纔看向門口的蕭奴兒,神色如常:“蕭姑娘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呢。”

    蕭奴兒笑道:“奴兒是江姑娘救下的,江姑娘不休息,奴兒又怎麼敢休息呢?”

    “我今日馬上睡了好一會兒,現在不是很困,既然蕭姑娘也不困,不如陪我說會話吧。”

    蕭奴兒似乎有些微愣,不過立即嬌笑起來:“好呀好呀,人家正愁着沒人陪說話,寂寞的厲害呢!”

    綠柳不贊同的道:“小姐……她不是好人,我們不和她一起說話好不好,以前我和表姐一起伺候小姐的時候,表姐都從來沒出過事情,昨天她纔來第一天,表姐就不見了,我看呀,是不是像老人們說的一樣,她……她身上有晦氣?”

    若是那樣,晦氣過給自己也倒罷了,萬一被小姐沾染了,那可怎麼的了?

    蕭奴兒臉色微僵,原本垂在袖內的手瞬間捏緊了布料。

    江九月不在意的道:“無妨,你去廚房爲我準備些小菜,下午吃的不多,現在有些餓了。”

    “小姐餓了?”綠柳忙道,說完又唸叨自己就是沒紅纓細心,居然等小姐餓了說出來,才知道去做,一點也比不上紅纓表姐,然後嘟囔着退下去了,臨走前,還狠狠的瞪了蕭奴兒一眼。

    “她年紀小,不懂事,向來這麼口無遮攔,蕭姑娘別往心裡去。”等綠柳推門出去之後,江九月才道,言辭淡淡,隨手翻了一隻茶杯,爲蕭奴兒倒了杯水。

    蕭奴兒忙接過茶壺,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到如今爲止,我也不過是在口頭上謝過你而已,怎麼還敢叫江姑娘爲我倒水?”

    江九月也不阻攔,單手支着下頜,手肘靠在桌面上。

    她已經換了一身珊瑚色長裙,腰間豎着銀色寬腰帶,懶懶的靠在桌面上的姿態讓她看起來無害又安靜,睫毛很長,輕輕的垂在眼簾之上,像是隨時都要閉上眼睛入睡一般,臉色紅潤而有光澤,一隻綴着銀色流蘇的蘭花簪子斜斜插在髮髻之中,讓她整個人多了一絲尊貴典雅的風姿。

    蕭奴兒微微一怔。

    她自己本就是美人,卻也爲江九月此時的風采失神。

    “大家都是朋友,誰爲誰倒水,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高低貴賤,生來就帶着差別,江姑娘高看我一眼,可不代表我蕭奴兒沒有自知之明哦。”蕭奴兒笑着說道,然後爲江九月倒了一杯茶水。

    江九月覺得她的動作十分熟練,也很優雅耐看,指尖細長,眉梢處雖然帶着抹不去的風塵色,但那雙豔媚的桃花眼,卻透露着一絲絲的稚嫩,江九月是第一次如此仔細的觀察她,竟然發現她也只不過比自覺大了三四歲而已。

    “左右無事,不如說說你的故事吧。”江九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蕭奴兒似乎想要阻止,但最終也只是緊抿了嘴角,笑道:“人家的故事說出來,豈不是污了江姑娘的耳朵?唔,不如給江姑娘講一個人家在流浪的路上聽到過的故事吧。”

    “怎麼都好。”江九月很好說話的歪着身子,又回了一句。

    蕭奴兒笑笑,攏了攏頰邊的髮絲,似乎在思考從哪一個故事開始講起。

    江九月也不催促,只是慢慢的喝着茶水,她覺得蕭奴兒十分愛笑,不管任何時候,對待任何人,都會給一個燦爛的嬌笑,比二月的春花還要生機勃勃,讓人嚮往。

    “聽說在燕北的苦寒之地,有很多人數十分少的族羣。”蕭奴兒輕輕的抿着脣瓣,似乎在回憶,或者思考。“他們依靠天氣過活,天氣好的時候,能在沼地裡面撿些能吃能用的,或者偶爾在納拉山上打些獵物去換了錢,日子便稍微過的好了一些。若是運氣不好,遇到天氣不好的時候,那就要每日裡都修補破敗不堪的帳篷,以防忽然來一場瘋狂的暴風雪,將他們統統掩埋。”

    “納拉山常年天氣其實是不好的,風雪瀰漫,說來也奇怪了,在納拉山的山頂上,偏偏就有一座最爲純淨的天湖,任何犯了錯的族民如果可以尋到天湖,就可以洗淨自己的罪孽,重新做人。那裡的族民信奉哲靈聖女,而哲靈聖女,就是天湖的守護神,傳言,只要見過哲靈聖女一眼的人,都會爲她的美貌和清靈折服不已,一生無憾。”

    “只不過納拉山上的族羣少說也有三十幾種,卻從沒有一個人見過哲靈聖女,只是越沒見過,反而覺得越神奇,越想見,也有好多犯了錯的人,千方百計的尋找天湖,可是每一個,都還來不及爬上納拉山,就死在了暴風雪中……那些族羣裡面,有一個民族叫做娥瑟族,人也是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女人……在納拉山,女人是十分沒有地位的,力氣也不如男人大,在暴風雪的天氣中和等死差不多。”

    “那個民族爲了能夠讓族人過上好日子,換取食物,就會在每一輩的女兒之中選擇容貌上乘的孩子,從小教養,等到十三歲,送到勢力強大的部落去,換取民族的生存和生活供給。”

    蕭奴兒停了一停,有些愣神,江九月也不去打斷她,等她組織語言。

    只是等了很久,卻見蕭奴兒又笑了一下,只是這次的笑容,卻顯得十分蒼涼悲傷,讓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心酸。

    “用美色去換取食物和生存,在納拉山,其實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即便勢力再強大的部族,內部卻也總是紊亂不以,因爲納拉山強者爲尊,誰更強大,就可以登上王者寶座,那些被送去的女人就成了最可憐的人,被不同的男人爭搶佔有,卻也未必能讓族人維持幾年溫飽的光景。”

    “那爲什麼不直接融入別的族去,男女數量均衡了之後,必然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吧?”江九月忽然道。

    蕭奴兒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忽然出口,只是皺眉想了一會兒之後,有些迷茫的道:“這只是故事,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麼不選擇這麼做,老實說,我覺得這個主意其實很不錯,畢竟,當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再去說別的事情太虛僞了些。”

    “嗯,你繼續。”

    “每一年,娥瑟都要送十名女子出去,這樣的傳統一直延續了幾百年,其實本質上還是沒有改變娥瑟族內的情況,有一年天氣極差的時候,送再多的女子出去,也未必能換來幾口飯吃,反而會因爲送出女子的不均衡引來那些豺狼的搶奪,然後損失更多的人。”

    江九月心中幽幽嘆了口氣,聽起來,似乎更像草原那些部落們會做的事情,只是用女人來維持溫飽?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一直到幾十年前,燕王把天下統一。納拉山方圓幾百裡也歸到了大燕的版圖裡面,山還是那座山,只是那塊地方成了大燕的附屬國,娥瑟族的女子,這一次終於派上了不一樣的用場,她們不用再被其他部落的人爭搶,那些豺狼們,會選最漂亮的女子,送到燕京去,給那些達官貴人,也有的會因爲真的十分出色,而被送去皇宮……”

    蕭奴兒脣角含着一抹冷笑,手底下的桌布被她捏在了掌心之中,皺成了一團。

    “聽說當今聖上的親生母親湘妃娘娘,號稱哲靈聖女轉世,就是從納拉山來的呢。”

    江九月微驚,這一點,到時完全沒想到,只是疑惑道:“部族的首領或者達官貴人,乃至皇上,未必會是好死之徒,萬一不喜歡美人,豈不是浪費。”

    “這個麼……”蕭奴兒的冷笑淡了下去,薄薄的紅脣,因爲某一種原因而輕顫,然後,她格格嬌笑了起來,美目之中氤氳出了桃色的魅惑,一點點的勾纏,一點點的妖嬈,恰到好處,讓江九月神智迷惑,竟然頭暈目眩了起來。

    然後,蕭奴兒起身,手輕撫上江九月的肩頭,吐氣如蘭的道:“那是因爲,娥瑟族的女兒,從出生起,都學了魅惑男人的媚術……而這種媚術,男女通吃。”

    然後,江九月在她的手中緩緩的倒向了桌面,不省人事。

    正在這時,門卻呼啦一聲開了。

    一聲抽氣之聲突兀的響了起來,綠柳瞪眼看着軟倒了的江九月,凶神惡煞的看向蕭奴兒。

    “你對我家小姐做了什麼?!”她本就是個單細胞動物,若是旁人看到這一幕,定然會覺得江九月累了睡了,她卻認爲蕭奴兒不是好人,自然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去了!

    蕭奴兒目光一凜,一躍而起。

    綠柳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喉間已經被蕭奴兒點住,因爲失去行動能力,手中漆盤掉了下去。

    綠柳眸中迸射希望,只要盤子掉落,那不遠處的人就能聽得到,到時候……

    蕭奴兒伸出一隻腳,輕輕一勾,漆盤再次回到了她手中,盤中的菜和湯水,連一滴都沒有撒出來。

    綠柳徒然瞪大了眼睛。

    蕭奴兒輕笑,“小丫頭,姐姐可很喜歡你,不想殺了你,你就睡會兒吧。”話落,對着小丫頭的脖子輕輕一擊,綠柳軟軟的倒了下去。

    蕭奴兒看着她如紅蘋果般的小臉,十分羨慕的瞥了一眼,然後把人拉到隔壁房間丟到牀上,然後回到江九月屋內,把飯菜擺好,再爲江九月褪去外衣,把她放到了牀上,拉過被子蓋好。

    做完這一切,她站在牀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艱難的開口:“對不起,江姑娘,你救了我,我本不該這樣,可是……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風過,一股淡淡的香味慢慢在空氣之中消散。

    不一會兒之後,廂房的門又開了。

    走路無聲,雲廷渲站在了牀榻之前,看着已經陷入沉睡的少女,眉宇間,輕輕的擰了一下。

    隔了好一會兒,才上前坐在牀邊上,秀雅的大手掀開被子,扶起軟倒的江九月,讓她靠在自己懷中。

    江九月的身子微涼,頭也隨着慣性動作埋在了他胸前,中衣很薄,黑色金邊的兜兒若影若現,還有微開的領口之下,可以看到的那枚可愛的小紅痣。

    真的不想叫醒她。

    雲廷渲擡起手,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她鎖骨處的小痣,指尖的冰涼似乎和她身體的冰涼連城了一片,然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處女幽香,繼而撥動了他心中的某一根琴絃,原本摩挲着小痣的手,在不知不覺之間扶上了她的肩膀。

    他的眼眸氤氳着霧氣,黑而深邃似幽譚,似乎看一眼,就要把人深深的吸了進去一樣,長眉微垂,漆黑濃密,發上的墨玉高冠隨着他傾身的動作,閃着別樣的詭異光芒。

    近了。

    手,不知何時又從肩頭滑到了腰間,一下輕撫,讓還處在迷惘狀態的江九月似乎輕輕的哼了一聲,那一聲,就像是一尾羽毛搔到了平靜的湖面上。

    雲廷渲心中一嘆,又向前靠了一份。

    燈火照着兩人的剪影在室內的牆壁之上,挺直的鼻樑已經靠上了江九月小巧的鼻尖,弧度優美的脣瓣就要貼了上去!

    正在這時,江九月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眼神清明,如一池冰涼澄澈的湖水,看到此時自己與雲廷渲的形態,如此之近,近的她可以看到他沒什麼毛孔的臉部皮膚,以及感受到他呼出來的氣息,微微弱弱的噴灑在了她的臉上。

    太近了。

    江九月愣了一下回神,正要呵斥他放開自己退後。

    雲廷渲卻忽然擰眉,後退了幾分,別過臉去,只是手卻還沒有放開江九月的腰,只是拉過被子蓋上了她的身子,“天氣還涼,等會你便別出去了,有鐵濤鐵洪在,定然是跑不了的。”

    江九月接過他手中的被子自己蓋好,有些不自然的退了一些,到牀榻裡側,可以看雲廷渲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有些懷疑自己方纔醒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其實只是她湊巧跌倒在他懷裡。

    只是想到他話中的內容,江九月忙又掀開被子,打算拉過一旁的衣服穿上。

    “不行,蕭奴兒,可和別的人不一樣,她會的東西,是你們完全沒想到的。”

    “不過是媚術罷了。”輕輕的雲廷渲道,以前也有人對他施過媚術,只是那時候他無動於衷,一絲感覺也沒有,如今,這媚術是下在江九月身上,而他不過是間接碰觸到中了媚術的人而已,威力遠遠沒有直接試行媚術的強,他卻有些把持不住了……

    江九月詫異:“你居然知道?你順風耳?”

    “你也知道媚術?”雲廷渲不答反問,對於她能算到蕭奴兒居然會對她用媚術這件事情,心中忍不住伸起一些讚許。

    “我以前是不知道媚術的,剛纔與蕭奴兒聊天,才知道有這麼一種東西。”她想着媚術約莫就是魅惑男人的招數,只是顯然她想的還是太淺薄了些。

    “那你如何保證自己在受了蕭奴兒的算計之後,能立刻就醒來?”雲廷渲聲音微沉,這種以身試法的法子讓他深深不以爲然,可是偏生拗不過她,應了下來。

    “其實我並不知道她要用什麼法子。”江九月誠實的回答,順手從架子上拿下外衣,穿好,又拿過束腰的銀色寬腰帶,比了一下,總是扣不到後面的活釦。

    雲廷渲上前,很自然的接手她的工作,只是輕輕一按,腰帶扣好。

    江九月想着平日裡扣不到都是紅纓幫忙,如今紅纓不在了,果然有些麻煩,續道:“只是那些味道,我是說,剛開柴房的那些味道,似乎有些不對,我怕蕭奴兒對我用迷香,所以事先服用了另外一種藥物,就算吃了最厲害的迷香,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立刻清醒過來。”

    “你爲什麼不覺得她會對你下殺手?”雲廷渲不客氣的質問。

    江九月停了一下,才道:“你不是也不覺得她會對我下殺手嗎?”

    雲廷渲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原本抿着的脣瓣微張,卻最終還是閉合,不語。

    “不管怎麼,她是因爲我的原因,纔會出來的,出了什麼事情,我自然要負責,今晚她落網之後,我不想你再因爲我做出任何特別的事情,我真的承受不住。”

    雲廷渲對她的特別,她並非毫無所覺,只是心中卻總有一些些害怕,不知道是害怕他們身份的雲泥之別,還是害怕這份她以爲存在的感情不過只是自作多情的錯覺。

    她也想過逃,卻知道對於雲廷渲這樣的男人來說,逃無異於讓他更爲強力的追逐,也曾經試圖消極抵抗,裝作溫婉的大家閨秀模樣,讓他厭煩,可最終還是假裝不了那樣。

    “我曾經救你一命,你在山崖之下不知道救了我多少次,如果算起來,早已經功過相抵,我還差了你幾條命,我這人喜愛公平,是我欠的我會還,你的事情我也會盡力去幫,雖然你可能根本不需要我幫。”

    拉拉雜雜說了這麼一大堆,她有些迷惑自己到底表達清楚了沒有,這樣的拒絕是不是莫名其妙根本毫無力度,也罷,直接說明自己不想談感情。

    “我——”

    “眼下……”只是她纔剛開了一個頭,雲廷渲就把話茬接了過去,那原本淡漠的眸子之中竟然少見的泛起了一抹莞爾,讓他整個人都暖了一分。

    他看着江九月,那彆扭的遲疑的,微微咬脣下決心的樣子竟然讓他覺得好看不已。

    雲廷渲微微傾着身子,長袍隨着他的動作一晃,如同抖落了天邊的流彩,語氣淡淡:“我最大的事情,就是差了一個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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