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雖然很想跳起來把江孝然暴打一頓，但是他不能。

在記憶里不能，在記憶外也不能。記憶里揍不到他，記憶以外師出無名。

他只能默默把這份被十幾個壯漢圍毆的悲憤埋藏在心裡，等下次有機會和江孝然吃飯的時候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江雋清和江雋蓮中間。

江孝然把端來的兩碟菜放在了桌上，林娟和江延路妻子進廚房端菜。江延路和江永並排坐在椅子上圍著火盆烤火，江永臉上沒什麼表情，江延路一邊搓著手一邊露出討好的笑容，一看就是有話要說。

地上還有一些散落的瓜子皮，很顯然人渣同志掃地的時候十分敷衍，根本沒有掃乾淨。

「小永，那個，哥有一件事想和你商……」江延路量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怒氣沖沖走出廚房，然後又折返回去端了一盤菜出來的江孝然奶奶給打斷了。

「吃飯了，都上桌了。」江孝然奶奶笑著道，警告似地瞪了大兒子一眼。

江延路連忙閉嘴，江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坐到了桌邊。

江哲是最後一個上桌了，一直到江衛明端著最後一道菜出來他才不情不願地坐到了他媽身邊。坐下的時候稍微收斂了一下他身上的人渣氣息和流氓氣場，可能是因為江永就坐在他邊上的緣故。

最後一道上桌的菜就是清蒸青鱔，可能是怕端過來的路上撒湯或者跑味的緣故裝菜的盤子被江衛明用另一個盤子扣著，菜上桌的時候江楓能聞到淡淡的鰻魚香味。

「爸，這是什麼？」江延路問道。

「清蒸青鱔。」江孝然搶答。

江衛明點點頭，把清蒸青鱔邊上的菜盤都往邊上挪了挪：「這菜原先你們兩個都在家的時候我常做，這幾年小永不是只有過年才回來嗎？也沒什麼機會吃，正好今年有肥美的青鱔就做了。」

江衛明揭盤

香味四溢。

彷彿被解開了封印一般原本封存在盤中的香味頓時爆發開來，魚肉，豬肉和芙蓉蛋混雜的鮮香就像山洪一般席捲而來，包圍了在座的所有人。

香。

非常香，不是花香也不是單純的肉香，是鰻魚的鮮香和頂級清湯混合的香味。江衛明是吊清湯的高手，這點江楓在吃雞豆花的時候就已經領略過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對著面前的這盤清蒸青鱔流口水。

大塊且肥美，被切成片段狀的鰻魚肉就這樣明晃晃地擺在盤裡，肉上可以清楚地看見醬汁的顏色，靠近皮部的魚肉雪白且細膩。

這道菜江楓年前在吳家酒樓吃過，是吳翰學做的。吃的時候吳敏琪還向他介紹了清蒸青鱔的做法，江楓很清楚地記得吳敏琪說過，廚藝特別好的廚師做出來的清蒸青鱔上桌揭蓋之後能香飄50米。

當時江楓沒在意，只當這是一個存在於廚師界美好的傳說。畢竟這種傳說在廚師界並不罕見，每個人的口中都有一位傳說中的廚師能把某一道菜做得出神入化，但卻從來沒有人見過。

現在江楓見到了，傳說中揭蓋后能香飄50米的清蒸青鱔就明晃晃的擺在他面前。

雖然江楓不可能真的跑到距離這盤菜50米遠的地方去聞聞看，看能不能真的聞到清蒸青鱔的香味，但他心裡很清楚江衛明所做的就是傳說中的菜品。

香味的秘訣正是最後澆在菜上的那一勺清湯。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田琳新得到的做菜就澆雞湯理念並沒有錯。頂級的高湯和清湯真的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畢竟高湯和清湯是中餐廚師在近千年來對食材鮮味的極致探索和極致提煉。

無與倫比。

可惜，江楓只能看著江孝然在餐桌上大快朵頤，自己站在邊上流口水。

江孝然作為一名十幾歲正處在發育期，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的高中生，不光食量吃的還快。可能是在食堂搶飯練出來的吃菜和搶菜的速度，和他同桌的也處於壯年江哲愣是沒在餐桌上搶銀行。

盤中的清蒸青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減少。

清蒸青鱔中除了肥美的鰻魚肉，埋在魚肉下的豬肉和芙蓉蛋也是難得一見的美味。尤其是芙蓉蛋，因為埋在最下面飽吸了各種湯汁，幾乎是整道菜的精華所在，鮮味匯聚之處。

因為江孝然吃得快，等到表面上的豬肉和鰻魚都吃完了，埋在最底下的芙蓉蛋還是熱的甚至有點燙。

江孝然之前一直忙著吃，吃到芙蓉蛋的時候才忍不住抽出嘴來感嘆一下：「哇，爺爺，你做的這個魚下面的蒸蛋真的是超好吃！」

「你們快來嘗兩塊！」江孝然彷彿發現了新寶藏。

江孝然奶奶笑眯眯地舀了一勺蛋，江衛明則笑著搖搖頭：「爺爺不愛吃的，然然要是喜歡就多吃點。」

「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跟小豬拱食似的。」林娟笑道。

「小然正在長身體，吃得快也正常。」江延路道。

江永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這頓年夜飯終於開始向其樂融融合家歡的氛圍發展。

「哼。」可惜，真正的人渣是絕對不容許氣氛變得其樂融融合家歡的。

江哲的冷哼似乎是向在座的所有人表達他內心的強烈不滿，整個人跟被抽了骨頭一樣軟塌塌地撐著腦袋坐在桌子邊，看上去跟村口收保護費的流氓一樣。

江永看江哲這副模樣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一時沒忍住道：「吃飯就要有吃飯的樣子，你這樣像什麼樣子，好好坐。」

江哲這才不情不願地恢復了正常人的坐姿。

聽江永這樣說，江延路的妻子頓時就有意見了：「二弟，你這是什麼意思？大過年的好端端的罵小哲做什麼，他愛怎麼坐怎麼坐，怎麼舒服怎麼坐。」

末了還不服氣地加了一句：「然然剛才吃成那個樣子你都沒管，小哲不過是坐姿有些隨意而已。」

埋頭吃蛋的江孝然：？？？

「大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娟把碗往桌上一放，火力全開，「什麼叫然然吃成那個樣子，然然是吃成什麼樣了，十幾歲的小孩誰吃飯不是這樣的？」

「江永他剛才說的是小哲的坐姿嗎？他說的是什麼你難道心裡還不清楚嗎？要是對我們家有意見就直說，從我們進門開始江哲他就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我們到底哪裡得罪了你們了？有話挑明了說，別在這裡指桑罵槐的。」

每一個家庭婦女都是吵架的優秀選手。

「行了，大過年的吵什麼吵。」江孝然奶奶跳出來打圓場，「小哲的坐姿確實有問題，長輩說一下沒什麼。然然等下吃的時候也別這麼狼吞虎咽的小心噎著了，慢一點，你嬸嬸說的也沒錯。」

「吃飯。」

可惜桌上的幾個人除了埋頭吃蛋的江孝然之外，沒人真正吃得下去飯了。

江楓都想坐在桌子上面替他們吃。

真是的，想吵架吃完飯去院子里直接battle啊，飯桌上吵什麼，多影響吃飯的心情吶。

桌上的幾人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菜，林娟虎視眈眈地盯著妯娌時刻準備battle，江延路妻子卻不知為何直接投降認輸敗下陣來不去看林娟，不停地給江哲夾菜。

江永面無表情，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江延路似乎有話要說但從來就沒有開口，江衛明和江延路的表情有些像也在糾結些什麼，只不過他更會偽裝一些不仔細觀察看不出來。江孝然奶奶不理所有人自顧自的吃菜，只是偶爾給江孝然夾幾塊葷菜。

江孝然絕對是全場最佳，就屬他吃的最多，雖然被莫名其妙diss了但絕對不虧。

「奶奶，我可不可以今天晚上就住這裡，然後明天早上讓爺爺再給我燒一盤這個清蒸鱔魚，我想拌面吃。」江孝然湊到奶奶耳邊小聲道。

「你去跟你爸說，然然要是今天晚上住這裡你爺爺明天早上肯定給你燒。」江孝然奶奶笑著道。

江孝然剛想扭頭對坐在他對面的親爹提這事，江衛明就把碗往桌上一放，道：「延路，小永，跟我來一趟房間我有事要跟你們兩個說。」

江孝然奶奶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