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發生百姓聚眾打砸商鋪之事，這絕對是聳人聽聞的大事。

哪怕自秦以來，朝廷一直都在奉行重農抑商之策，對商賈一直不怎麼待見，但不得不承認，商賈的地位，並不低。

而且，當今的許多世家，除了詩書傳家之外，都經營各種商業活動。

長孫無忌站出來，沉聲說道：「陛下，刁民暴動，打砸商鋪，無視大唐法度，造成人人自危，百姓恐慌，請陛下徹查此事！」

「臣附議！」

「附議！」

「請陛下徹查此事，將這些刁民抓起來，查問清楚，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文武百官，紛紛說道。

在這件事上，大家的意見，出奇的一致。

李二皺起眉頭，點點頭：「輔機說的沒錯，此事，必須要好好徹查清楚，不過，當務之急，須立刻派出禁軍，將鬧事的百姓抓起來，朗季……」

李二剛要點將。

這時，一道聲音突兀地在大殿上響起：「陛下，錯了……」

嗯？

眾人一愣。

是哪個勾日的，竟敢這時候出來反對？

而且還敢說陛下錯了？

真是不知死活！

眾人扭頭，卻見杜荷睜大眼睛，盯著李二。

李二怒道：「杜荷，怎麼，此事你也要反對？」

杜荷說道：「陛下，臣並非反對，臣，只是心中有些困惑。」

「說！」

「陛下，臣生於長安，長於長安，對這個地方，實在太熟悉了，」頓了頓，杜荷繼續說道，「在臣的眼裡，長安的百姓，都是可愛之人，他們中或許有一些雞鳴狗盜之徒，或許有一些愚笨不堪之人，但他們大字不識一籮筐，卻明辨是非，他們不做善事，卻心地善良，他們憨厚，卻也淳樸……今日，發生了這樣驚天動地之事，臣以為，世上沒有無源之水，也不可能有無本之木，百姓們如此做，想來定然有原因……如今長安人人稱頌陛下乃是一代明君，愛民如子，愛護百姓就如愛護自己的子女一般，若陛下貿然派兵抓人，臣斷言，非但不能穩定人心，只怕是會攪得人心惶惶，出更大的亂子。」

李二一愣。

方才他一時衝動，想的便是迅速平息風波。

可杜荷的話，卻讓他想到了長遠的打算。

刑部員外郎何金一甩袖子，氣呼呼地道：「陛下，臣以為，鄠邑郡公此話，乃是危言聳聽，此事，不過是一些百姓聚眾鬧事，將人抓了，殺雞儆猴才是當務之急，否則，那些刁民得逞，還以為朝廷無能，今日他們打砸豬肉鋪，明日只怕就要闖皇城了，請陛下三思！」

「臣附議！」

「請陛下三思！」

許多大臣，全都說道，表面上沒有表明立場，實則已經擰成一股繩來反對杜荷了。

李二有些不悅地看著杜荷。

他一直是很信任杜荷的。

可今日杜荷的種種表現，卻是有些過分了。

他想了想，正要下命令。

卻聽杜荷急忙說道：「陛下，三思……臣覺得，此事有蹊蹺，為何百姓們要打砸豬肉鋪？為何只打砸長安養豬場的豬肉鋪，不曾打砸鄠縣養豬場的豬肉鋪呢？」

自然又有人跳出來反對杜荷，可李二卻是被杜荷一句話點醒。

他沉聲道：「郎季，此時你去查清楚，朕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結果。」

「是！」

李君羨匆匆而去。

朝堂上，大家便對此事加以猜測起來。

少不得，又和杜荷發生一番唇槍舌戰。

長孫無忌甚至撕破臉，直接說杜荷此舉是為了拖延陛下審理蜀王的案子。

不多時間，李君羨匆匆趕回來，神色有些古怪。

何金大聲說道：「李將軍，事情是否查清楚了？鄠邑郡公簡直是一派胡言，對不對？」

長孫無忌說道：「陛下，茲事體大，不能再猶豫不決了，否則只怕會出大亂子啊。」

「鄠邑郡公危言聳聽，陛下不可相信他所言啊！」

「請陛下將鄠邑郡公趕出去！」

「鄠邑郡公狼心狗肺！」

眾人跟瘋了一樣，逮著杜荷就開始罵。

當事人杜荷，卻站在一旁，斜眼看著這些上躥下跳的傢伙。

跳吧！

待會有你們好看的！

混亂中，李君羨大聲說道：「啟稟陛下，事情真相已查明，今日聚眾打砸長安豬養豬場豬肉鋪的，並非最底層的百姓，這些人，大部分還算有錢，少部分還是長安的大戶……至於打砸的原因，倒也簡單，乃是因為昨日這些人在長安豬肉鋪買了白豬肉，回去吃了之後，全部上吐下瀉，而後，有人發現，長安豬肉鋪售賣的白豬肉，根本就不是白豬肉，而是黑豬肉做成的，十文錢一斤的黑豬肉，賣給他們四貫錢一斤，這些人忍不住，便將長安養豬場的五個售賣豬肉鋪的鋪子砸了，打傷了二十幾人，打死了三個人，百姓們打砸完之後，並未做出過激舉動，此刻卻都聚集在北門處，聲稱要出城將長安養豬場砸了。」

啊？

文武百官，全都傻眼了。

不是刁民？

是長安養豬場的錯？

怎麼會這樣！

大家都懵了。

長孫無忌腦子裡轟的一下。

豬肉有問題？

完了！

一切準備，都完了。

李二面色一下陰沉下來，他問道：「百姓們以為那豬肉有問題，是否有此事？」

李君羨如實稟報道：「陛下，臣已經派人查驗過，長安豬肉鋪售賣的白豬肉，的確不是白豬肉，而是黑豬肉，只是皮看起來是白的而已，而且，豬肉中，似乎含有砒霜之毒。」

砰。

李二一拳砸在案幾之上，勃然大怒，「豈有此理，當街售賣假肉，欺瞞百姓，死不足惜，卻還往肉里放毒，長安如此多的人吃白豬肉，這背後之人，罪該萬死！」

噗通。

噗通。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同時跪下。

朝臣們，頓時跪倒一片。

放眼看去，只有杜荷父子二人，還有十幾人沒有跪下，顯得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長孫無忌高聲說道：「陛下，臣教子無方，死罪！」

房玄齡也跟著說道：「犬子做出此等喪盡天良之事，臣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臣等死罪！」

「請陛下賜罪！」

李二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氣得說不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