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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鏡 - 第20章 天人乘龍 萬古雲霄(四)字體大小: A+
     

    直面黑潮,如果是最初時的餘慈,除了急速跳變脫身,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但此刻,他卻有新的看法。

    如此衝擊,是將所有的鋒芒盡都斂藏,以換取深沉厚重壓迫感吧;還有就是,這其中至少經過了先期的數十次跳變,在不同的層面上組織、積蓄力量,最終才化爲這蕩魂鐘聲,故而覆蓋面廣,更有着暗潮洶涌,無形的漩渦,粘連神意。

    細究起來,分明是平空化現出一道恢宏的大陣,如巨鍾扣下,封鎖萬里方圓。

    “巨鍾”之下,纔是黑潮涌起。

    如果只見黑潮,不見巨鍾,依舊像以前那樣跳變,定要撞到厚實的“鐘壁”上,頭破血流不說,還會激起第二波、第三波連續不斷的黑潮,聲勢可能越來越大,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眼光提升帶來的清晰判斷。

    餘慈由此領悟,像武元辰這樣的強人,看起來隨意揮灑,神意衝擊瞬息百萬重,其實內中法度森嚴,是在一個穩定的框架下,層層化生,內蘊厚重。這就是法門的作用。

    在“真實之域”的境界下,餘慈的“跳變”造詣,要比武元辰來得高明,更具備千變萬化的能力,其實這裡也是有一層法度在,只是他畢竟還是生疏,不知道怎樣才能更有效地利用。

    而武元辰的做法,就是最好的示範。

    餘慈神意的振動急劇收窄,“嗡”聲中,跳轉進入到另一個層面,黑潮的衝擊剎那遠去,他卻並不放鬆,振動幅度連續變化,一口氣做了二十八次跳變,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一氣呵成。

    就是武元辰,在此讓人眼花繚亂的連續跳變中,神意衝擊也是微窒,黑潮涌起,卻只能追在後面,消耗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至於“巨鍾”扣下形成的封鎖,也只是蕩起了一波綿密的振動,便讓餘慈破封而出,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這還不算完。

    餘慈可說是現學現賣,每一次跳變,都學習武元辰的手法,積蓄起一些力量,也勾連起不同層級的法則,不過是順水推舟,使得“經過”的相關法則微幅扭曲,耗力也不大,但積少成多,使周邊環境結構發生了明顯的改變,等於是擬化出類似於自闢虛空的效果,

    武元辰還來不及爲蓄勢一擊的失手而懊惱,神意所及,忽見天地昏暗,一張恢宏星圖鋪展開來。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層層羅列,垂布穹蒼,彷彿是餘慈心內虛空的“星辰天”外化而出,覆蓋了比“巨鍾”還要闊大倍餘的廣袤天地。

    餘慈滿足地嘆息一聲,雖然這裡面充滿了上清宗的風格,還有濃重的個人特色,但並不是一項獨門神通,而是可以修煉、複製、傳承的法門,讓他有一種“著書立說”的愉悅感。

    雖非心內虛空,那種心象、物象交融互現的特質還是展現出來,原本只能在感應呈現的神意變化,也給照出了“形質”,化爲一口鎮壓中天的巨鍾。

    巨鍾以天爲樑,垂落黑潮之上,無數魔紋堆積表層,浮凸成形,構合成猙獰魔頭、兇物,又有魅惑人心的飛天、寶相莊嚴的聖人大德,時時轉換,時時變化,彷彿要從那口大鐘上掙扎出來,將此界化爲惑亂人心的魔域。

    可這些終究是見不得光的,一旦顯化,在穹蒼星光之下,那諸多天魔法相,便是哧然生煙,形體扭曲,紛紛往“大鐘”內部縮去,鐘聲暗啞,忽然中絕,而那巨鍾也虛化無形,再不復見。

    唔,還有破妄的效果。

    一念未絕,在武元辰貌似是惱羞成怒的百萬重神意衝擊下,星圖也沒能維持住,同樣虛化歸無。

    這個結果,說不出是誰勝誰負,與武元辰相比,餘慈跳變的自由度更高,意境更爲遼遠,但法度上只是勉強成形,還遠不夠嚴謹,比不得武元辰的厚重。否則那廣袤星圖,也不會被對方法門受克後的一次發泄式的衝擊,就沖垮掉。

    可是,這樣的方式,還是點醒了他,讓他找到了目前最適合自己的方式。

    餘慈心胸一暢,厚積的神魂力量等於是找到了宣泄的渠道,神意衝擊的強度也水漲船高,一舉突破八十萬重,使得他能夠調運的力量更爲充裕,跳變的幅度更大、次數更多,由此再推動神意力量的釋放,竟然形成了一個滾雪球似的壯大過程。

    剛剛因爲武元辰的蕩魂鍾,略有些滯後的楚原湘,本是藉機要越過餘慈神意防線,鎖拿玄黃,卻是吃餘慈連續轉換十七個層次、蓄積力量首度超過百萬重的衝擊,彷彿是崇山峻嶺凌空飛來,真個叫蜿蜒如龍,給硬生生地擋了下來。

    一時間,本沒有片刻止歇的神意交鋒,出現了些許空白。

    神意交鋒,可以說是距離最遠的戰鬥,但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可以稱爲是最爲“貼近”的搏殺。

    沒有肉身的阻隔,等於是神魂的直接碰撞,衝擊和反震的感覺,就算是經過數十萬裡的衰減,依然無比強烈,感應也最爲清晰。而且,不只是感應到對方的力量,有些時候,連情緒也有“交流”。

    對餘慈這邊的進境和心態,楚原湘也好,武元辰也罷,應該都有所感應,餘慈也能感應到,那二人旺盛的好奇心。

    大概是在猜測他的身份吧。

    只是,他可沒有解答的義務,在佈局完備之前,他更不想讓洗玉盟、北地魔門的大佬同時惦記上,見那二人有些分神,當下神意全面回撤,如大海退潮般,一波波掩回。

    對面二人這才又記得追擊,餘慈撇開一切雜念,只是悶頭交戰,體悟裡面浩如煙海的技巧和手段。而此時,他們的戰場已經遠去少陽劍窟二十萬裡以上,一路向南,距離餘慈本體所在,倒是越發地接近了。

    不過,先一步飛走的玄黃,卻是出了些狀況。

    玄黃當年橫貫北地之前,已經被血殺戾氣污了元靈,神智全無,全靠着餘慈的劍符感應,纔沒有六親不認。此後雖是藉着穀梁老祖的巫鼎,將血殺戾氣洗脫,輕裝上陣,重歸於至純之途,由此渡過塑靈天劫,元靈穩固。可是當年被污染的意識,卻是沒有找回來,眼下只等於是靈智初生的娃娃,可塑性再強,也是以後的事兒。

    它大部分時間,還是昏昏濛濛,之前在純陽劍窟,感覺着餘慈氣息最是親切,又有純化劍意的根腳,很有“舊友親朋”的味道,糊里糊塗就認了主,爾後一路南移,也是餘慈時時引導,纔沒出了差錯。

    它有一身頂尖的殺伐經驗,應戰時不需要太操心,但“機變”什麼的,就不要再妄想了。

    一路向南,最初也還罷了,周圍縱橫萬里,均淪爲神意交鋒的戰場,旁人躲都來不及,遑論其他。

    可到後來,餘慈在神意交鋒上的造詣愈見深厚,對兩位大劫法宗師的限制也越來越大,不知不覺間,劍光與後面的神意交鋒戰場就有了距離,而且還在不斷拉長。

    這本來就是餘慈之所願,當然也不會攔它。可問題是,當玄黃飛得太過超前,又沒有什麼遮掩的時候,未免就太過刺眼了。

    從鑄劍那日起,玄黃殺劍就是走的“虹化”路子,便是沒有汪洋大海般的血殺戾氣,劍光所至,依舊是氣衝斗牛,從不知低調爲何物。所過之處,劍氣分光裂雲,遠遠看出,就如同經天的彗星,方圓十多萬裡,都能看到,如何沒有人好奇?

    北地英傑輩出,就算是被天地大劫並魔劫折騰得不輕,精英十之七八都前往外域暫避,但像玄黃殺劍這樣高調穿行,也太招風。

    當下,就有不知深淺的飛上天去查看,見是劍器飛空,不見劍主,雖是一時認不出來歷,也自然生了貪念,可纔想着攔下,就被玄黃偵測出了惡意,當下劍光偏轉,頃刻就給斬了。

    看“出頭鳥”的慘狀,不少人都是一縮脖子,消了那些念頭,但也有人愈發地貪念大熾,一人不行,就呼朋喚友,然而劍光飛掠甚急,能反應過來,並且追得上的,寥寥無幾。

    真正能觸及到的,大都是遠遠地看到劍光,登空攔截,故而不成系統,沒有法度,連前面的教訓都吃不到,被劍光連劈了七八個,其中甚至有一位長生真人。

    在天空中一團亂麻的時候,劍光所過之處,各路人馬也是賣力地傳遞消息,和劍光競速。

    然而就是上等的傳訊飛劍,短時間內也只堪堪追個首尾相及,而倉促之下,也沒有誰能分辨出其根底,一路下來,飛的迷糊,追的糊塗,傳得更是五花八門,這幾項湊在一起,除了熱鬧,就是混亂了。

    只是,什麼樣的局面都有個盡頭。不管消息如何錯亂,當它傳遞到有心人手中的時候,裡面的真實自然就會給發掘出來。

    大約在距離少陽劍窟三十萬裡左右,總有有一撥事先得到消息的修士們,湊起了一隻還算過得去的隊伍,他們盯緊了劫雲下方那道流光,當空佈下陣勢,準備將那通靈寶劍擒獲。

    “都藏好了,就是躲到劫雲裡去,也別給老子出問題!”

    主事的修士看那矯然飛動的劍光,明明相隔還有上千裡,也是忍不住緊張。

    天域遼闊,他們布的陣勢再強,那通靈寶劍只要稍微偏一個角度,到這裡就是百里的誤差,他們的心血也就將毀於一旦。

    還好,到目前爲止,一切都還正常……

    可就是在這緊張的關口,有人忽然道:“齊兄。”

    “怎麼?”

    “你有沒有覺着……我是說,好像是變熱了!”

    “嗯?”

    主事修士一怔扭頭,也在這瞬間,他的身子僵硬了。

    因爲就像他剛剛所說的,一個人影從黑沉沉的劫雲中邁步出來,臉色冷峻,偏是那對眸子,視線指在身上,便有燎心的熱力迸發出來。下一刻,他的身上真的着了火,那火從五臟六腑燒起,轉瞬燒透了天靈,也將他的靈智焚化乾淨。

    比他還要早上一線,和他一起組成陣勢的幾個同伴,也是被火光燒透,身化飛灰。

    一舉焚滅數人,蘇雙鶴眉頭仍是皺着,目光環視周邊佈下的陣勢,還有些不太滿意:

    “不入流的小輩,傾盡所有,也就是拿出這半調子的陷空陣,就是火祭了那幾個蠢貨,也沒有提升太多,未必能擋得住劍意鋒芒。說到底,要速戰速決的話,還是冒一些風險。”

    蘇雙鶴也是憋悶,他急急趕路,就是要搶先奪取玄黃殺劍,知道它搶手,卻不知搶手到那種程度。少陽劍窟附近的暗線傳回消息,說是“蕩魂鍾”武元辰駕臨,急得他火燒火燎。

    武元辰那廝確實是扎手,不是迫不得已,他絕不願意與其爲敵,但這形勢走下去,哪還能如願?

    爲謹慎起見,他特地放慢了速度,做一些準備,哪知變故多發,傳遞消息的暗線黴運當頭,橫死在劍窟之中,等更外圍的消息傳回來,已經不是倒了多少遍手,只知道那邊又來了一位堪與武元辰相抗衡的強人,卻不知身份怎樣,消息傳遞越發遲滯,等他聽到玄黃殺劍在混亂中遁走的消息時,已經是事發將近半個時辰之後了。

    天幸巫神保佑,他前面放慢速度,反而留出了佈置的時間,而且那玄黃殺劍看起來雖是撇了血殺戾氣,靈智仍不是太清楚,給了他機會。

    劍光已經切入了五百里範圍,蘇雙鶴匆匆對陣勢做了些改動,袍袖一揮,重又躲入劫雲深處,坐在巫靈日冕車上。

    並非是他關鍵時刻還要擺譜,而是要鎖定玄黃殺劍,非要藉此車之力不可。

    車前兩頭三足金烏收斂了金光熱力,卻還拉着車駕,在雲層中巡遊,以保持速度,隨時應變。

    忍受着劫雲中的種種不適,蘇雙鶴默默倒數:

    三、二、一!

    “嗡!”

    半調子的陷空陣觸發,蘇雙鶴也不管效果如何,座下巫靈日冕車轟然衝破雲層,恰好對上那道鋒芒畢露的劍光。

    計算完美!

    蘇雙鶴一聲厲嘯,專門針對元靈的巫咒擊發,同時他也祭出一柄玉勾,向着劍光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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