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很快就到了，這一次，所有羣演和新人都緊緊閉上了嘴，剛纔誰都沒看懂，但是已經聞到了一股不好的味道。

李奎的自信也不如剛纔那麼充足了，這十分鐘，他已經明白了，很可能是被蓋了。

“原來，被壓戲是這種感覺……”

但是，他已經退無可退。

此刻，他無比痛恨之前自己爲什麼那麼多嘴。

不過他還有一絲希望，那就是剛纔只是自己沒準備好。

“準備！”王翼行看了一眼兩人“ACTION！”

“貨呢！”林嘯的大喝如同一聲驚雷，就算李奎有了準備，也心中怵了一下。

“貨被條子帶了。”他強打起精神說。

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主要藝人都搖頭。

神，形，態，三者泛泛，一絲韻味也不具備。

“李奎這句話……好像軟了點……”牛睿悄聲說。

聲音非常低，不過周圍的人都能聽到，意外地是，平時反駁他的人沒一個回嘴。

他們全部全神貫注地看着片場。

“我問你！貨呢！”林嘯又是一聲大吼。

意外的，隨着這一聲，心中的怒氣，恨意，焦灼，竟彷彿泄出去了一絲。

有一種叫做神臺清明的感覺，在心中一閃而逝。

劇本上，這一句之後，本來是李奎說“媽的條子全端了！老子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林小亮你夠膽的就來拿！”

隨後林小亮狠狠瞪了他一眼，抽身而去。

不過，現在林嘯覺得這不夠，遠遠不夠！

這幾天，他太壓抑，就像一個擠滿了負屬性的氣球。這種咆哮地發泄，讓他覺得一種輕鬆。

這僅僅是開了一個小口子，負屬性在一絲絲地往外冒，對他來說，絕對不夠！

他渾身的氣勢，並沒有如同想象中的狂漲，反而一路暴跌。身體起伏不明顯了，眉毛也回覆了，拳頭雖然握得緊，卻再也不青筋迸現。

“咦？！”王治文眼睛一閃，驚訝地坐直了身子，手抓着扶手“不會吧？！”

緊接着，田海榮猛地站了起來，“茲拉”一聲，椅子在地上拖出老長的聲音，她渾然未覺。

旁邊的人驚訝地看着她，但隨即就像明白了什麼。

師曉紅，石耀奇，米學冬，蔣文麗……他們立刻扭頭看向片場。

田海榮嘴上無聲，心中卻像翻起了驚濤駭浪。

“我第一次明白的時候……也是宣泄……也是感覺彷彿忽然抽走了力氣，卻沒有一絲不自然……他……他難道是……”

李奎忽然感覺自己壓力小了。

是真的小了，林嘯再沒有咄咄逼人，反而整個人都像平靜了下來。

但下一秒，他就感覺了不對。

不對！不是平靜！他的心跳地異常地快。這是凝聚！是凝聚啊！

就像一個堆滿了火氣的炸藥包，爆發的時候，他懷疑自己會不會被炸得屍骨無存！

奇怪的是，偏偏心裡覺得是這樣，眼睛看到的卻是對方沒有那種氣勢了！

“見了鬼了！”

“你告訴我被條子拿了？”林嘯眼皮忽然擡起，眼中精光熠熠“我幾百萬的貨就在你手上沒了？！”

他圍着李奎轉了兩圈。

李奎覺得一陣不舒服，就像自己是羊，雄獅再找從哪裡下嘴。

拳頭都被握白，他不敢回頭。

“那你還敢過來！”下一瞬，他感覺自己身後如同火山爆發，一秒鐘，從沒有任何勢頭化爲熊熊烈焰。

“好……好可怕……”他也被帶動了，完全是彷彿自己身臨其境。

但是，是別人帶動的。

他不由自主的再抖了一下。

“我給你幾百萬！你他媽告訴我可以穩穩當當拿回來！”

“我給你幾百萬，你他媽說可以幾倍帶回來！”

“現在東西呢！你告訴我東西在哪！”

林嘯的咆哮一浪高過一浪，這時候，所有人才感覺，那種勢頭出來了。

在他心中，那個缺口在不斷打開，自己的負面情緒在瘋狂地隨着咆哮往外傾泄。

王治文站了起來。

“差一點……還差一點……小夥子努力啊……”

張成功在場邊已經愣住了。

這不是幾秒，已經幾十秒了！

王翼行沒喊CUT，林嘯渾身的氣勢讓他這個最近的人都感受地到。

那種從語言中透出的暴虐，盛怒，就像一把把無形的刀，讓他覺得皮膚生痛。

“這小子……這小子……”他喃喃地說，眼睛裡已經放出光來“這個勢頭的林小亮，真的……真的……”

忽然，他感覺自己語文沒學好。

因爲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不僅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

“惟妙惟肖……”一名新人臉色發白地說“這……這真的是那個被卡了四天的人嗎……”

看到片場中幾乎已經抑制不住發抖的李奎，他們都感覺不可思議。

“這……這還是在對方低迷的狀態……李奎居然被壓成這樣！”

“我從來都以爲壓戲是傳說，原來，原來真的有！果然是我們現在參演的戲太少，藝人演技不夠的地步嗎？”

“他全盛的時候，會是怎樣的狀態……”

人人臉色都不斷變換，這個被他們暗自嘲笑了四天的“走後門”“沒實力”“狗屎運”的年輕人，這時候才讓他們想起，對方是2000年新人王！

片場中，林嘯眼裡已經沒有了李奎。他純粹是在宣泄，一種叫做本能的感覺，帶動着現在的一舉一動。

他從沒有覺得腦筋這麼活泛過，連續幾句，他還打算質問更多。都是臺詞上沒有的，現在卻幾乎在他腦海裡不需要組織就自動送到了嘴邊。

“你還敢回來……你還敢回來？！”

“一句輕飄飄地被條子拿了！就敢回來見我！你就敢這麼兩手空空地回來見我！”

“你他媽的找死！”

到了這一句，震得整個片場都有了迴音。

他的狀態，不知不覺，甚至是一個字一個小動作，在最後一個字吼完的時候，竟然回到了最初的震怒！

甚至還要超過。

缺口越來越大，當所有負面情緒隨着這一句爆發出去的時候，他竟然感覺……海闊天空。

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在心中出現，輕鬆，彷彿沒什麼能讓自己動搖。

“噓……”王治文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訝“竟然……真的摸到了……”

王翼行不解“摸到了什麼？”

王治文臉色略帶激動，對於這名戲海沉浮幾十年的影帝，絕對是少之又少的表情。

他轉過頭來，想說話，卻先清了下嗓子“王導，覺得剛纔怎麼樣？”

“好！非常好！”王翼行深深看着場中盛怒的林嘯，真摯地說“妙不可言，這一幕，林小亮活了。”

“他摸到了……”王治文喃喃自語“他竟然在四天之內摸到了這道坎！”

王翼行雙目一縮“王老師，你是說……”

“他突破了！”王治文斬釘截鐵地說“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他居然，他居然可以，他居然可以在四天就摸到這條許多老演員探索了許久才摸到的坎！”

“難得，難得！”他看着片場，就算是他，此刻也難免感覺心情激盪“多久了，又一次親眼目睹有人片場突破，尤其是在這個年份，真的……真的是難能可貴！”

王翼行意外地看了看王治文，這些話，他還從沒聽對方對一個藝人說過。

而田海榮，楞了許久之後，臉上掛起了一絲微笑。

就連旁邊的幾個人，也感覺到了林嘯這一場和曾經有一些不同。

不同在哪裡，他們只能說出一個大概，但是絕對是一個進化！

“明天，我要和他對戲。”田海榮忽然開口了，首次主動提出和林嘯對戲。

林嘯自己，都彷彿有點神遊物外的感覺，呆了幾秒，才醒悟過來，自己是在拍戲。

導演沒喊CUT，這是他的第一個反應。

他望過去的時候，竟然覺得眼睛都有些溼潤。

他看到了……王志文在鼓掌！

隨即，田海榮再次起立，一起鼓起了掌，而師曉紅，蔣文麗他們，也紛紛起立，一起鼓掌。

“是……這種感覺嗎？”

“我……終於達到了導演和王老師的要求嗎……？”

幾天的輾轉反側，一瞬間涌上心底。

食不甘味，睡不能眠，這一刻一切都覺得值得了。

片場，爆發了一陣熱烈的掌聲，但他彷彿失聰了，什麼都聽不到，眼睛只停留在主要演員席上。

“啪啪……”開始還是孤零零，到了後來，掌聲連成了彷彿一片雷雨。

羣演和新人鼓起了掌，他們是由衷地，在剛在，特別是最後，他們感覺到了什麼是震撼，什麼是演技的張力。

這裡面，有第一次進片場的人，有畢業生，更多的是在大大小小三流劇組裡混過的人，好不容易纔進的黑冰劇組。這種演技，可說以前幾乎沒見過。

張成功鼓起了掌，心情複雜，就算不懂演技，他也能感覺到，剛纔那一段有一種他說不出的力量。

劉冰和李小松鼓掌，是因爲他們已經在心目中把剛纔一幕拍成了鏡頭，美輪美奐。

“恭喜你！”王翼行臉上如同開了花，林嘯的突破，代表着他的質疑，也不會再有，代表着黑冰終於能向完美邁進。

“小夥子，做得非常好。”王治文微笑，意外地對他比了個大拇指。

田海榮的掌聲，更帶着一股戰意。

其他人，則是羨慕。

“謝謝！”林嘯的聲音有點哽咽，這四天，如同四年，天知道他是如何度過。

這掌聲，他問心無愧。

就在這一瞬間，腦海裡發出了“滴”的一聲。

“突破，演技達到一線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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