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嘛?”他不厭其煩的喊着她的名字,她不厭其煩的應着,兩個人緊緊擁抱,像一對甜蜜的夫妻。
“我愛你。”他在心裡這麼說,嘴上卻吐出了完全不同的三個字,“洗好了?”
沈寧西有些無奈:“是啊,洗好了。”
“那我們回房間去。”權振東抱着她如是說到。
回到房間,沈寧西看着還掛在房間裡的牀單,整個人都囧了。
因爲做了壞事,她半夜把權振東踹下牀去洗牀單,洗好了也不敢曬在外面,而是偷偷的掛在了房間裡,開着空調慢慢的蒸發水分。
她有些不太自然的摸了摸牀單,說到:“嗯……好像幹了……”
權振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沈寧西鬧了個大紅臉,然後欲蓋彌彰的說到:“還站着幹什麼?快和我一起把牀單鋪好啊!”
此刻的沈寧西就象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隨時都能炸毛。
權振東不敢惹她,乖乖的照做。
鋪好牀沈寧西先進去洗澡,這次她倒是記得帶睡衣了,而且決定待會兒不管權振東說什麼她都不開門。
看到浴室的門被關上,權振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神情。
他的額頭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水,臉色蒼白如紙,嘴脣也一點血色都沒有,他臥躺在牀上,雙手用力的摁着腹部,嘴裡發出急促又壓抑的喘聲,他知道,他的病開始發作了。
他不知道第一次發作到底要多長的時間,也不知道這難以忍受的疼痛感是不是真的無休無盡,他只知道,絕對不能讓沈寧西發現,絕對不可以。
眼前一片昏花,像是有白光閃過,霧濛濛的,眼皮有些發涼,那是冷汗順着額頭流了下來,衣襟也很快就溼了,貼在身上,悶的他連呼吸都喘不勻。
他一邊忍受着強大的痛苦,一邊還要分神去注意浴室的動靜,絕對不能讓沈寧西出來的時候看到他這副樣子。
咬咬牙,他強撐着從牀上坐了起來,虛弱的靠在牀頭。
原本想起身去倒杯熱水,結果才一動,腹部立刻就傳來一陣痙攣的抽痛,他慘白着臉又靠了回去,閉目凝神,緩緩等待那一陣疼痛感過去。
這次沈寧西洗完頭又吹了頭髮,所以弄了比較長的時間,不然她一出來就能發現權振東的不對勁。可惜,等她出來的時候權振東已經僞裝好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他之前痛的在牀上打滾。
而且他只打開了一盞牀頭燈,昏暗的燈光下根本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什麼不對。
看到沈寧西出來,他甚至還起身上前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低聲說到:“你先睡吧。”
沈寧西看着他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疑惑的看了看空調,難道空調壞了嗎?爲什麼他的脣那麼的涼?
權振東踩着穩健的步伐進了浴室,從背後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來。
可是一關上門,他就整個人都癱軟下來
,若不是靠着牆,他早就一頭栽了下去。
沈寧西到底是放心不下,跟了過來,她敲了敲門,問到:“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權振東粗喘了一聲,呼吸也變得格外困難起來,他費力的吞嚥了一下口水,極其艱難的說到:“沒事……就是有些累了,想多泡一會兒……你先睡吧。”
沈寧西聽他聲音雖然有些低,但還算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心也就放了下來,她說到:“那你洗吧,有事叫我。”
權振東靠着牆壁歇了一會兒,等身上恢復了一些力氣才慢慢站了起來,緩緩的挪到了浴缸旁邊。
沈寧西已經把洗澡水放好了,溫度正合適。
他擡手去解襯衫上的扣子,可是手一直在抖,解了半天也沒解開一個,他乾脆放任自己跌入浴缸,任由溫熱的水流將他全身都包裹住。
在熱水裡面躺了一會兒,腹部那可怕的絞痛纔好了一些,他把溼衣服一件一件的脫了下去,結果卻看見自己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淤痕,青的青,紫的紫,格外嚇人。最嚴重的還是他腿上那一塊,那是撞到桌角的時候留下的,已經發黑,上面甚至還隱隱能看到血絲。
那些傷口看起來猙獰,其實並不嚴重,之所以會那樣是因爲白血病造成的免疫系統受損,身體的修復能力下降,他格外容易受傷,卻非常不容易好,哪怕只是輕輕磕了一下,也會變成這樣看起來非常嚴重的淤痕,也許一個小小的感冒也能要了他的命。
他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那些淤痕。因爲他感覺到,死亡正在一步步逼近。可是他還不想死,他一點也不想死,他捨不得沈寧西。
權振東在浴室裡磨蹭了很久,出來的時候還把睡衣的扣子全部扣上了,因爲他不想沈寧西看到他身上那些恐怖的痕跡。幸好,沈寧西已經睡着了。
沈寧西本來是想等權振東出來的,可她實在太累了,不一會兒就陷入了睡夢中。
權振東鬆了一口氣,然後輕手輕腳的上了牀。
似乎是感應到他來了,沈寧西喊了一句:“振東……”權振東躺下,動作輕柔的將她抱入了懷中,輕聲答了一句:“我在。”
沈寧西沒再說話,依偎進他的懷裡,乖乖的睡着了。
看着懷中安靜沉睡的她,權振東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下來。他已經打定主意,回去之後主要辦兩件事,一是和陳寒雪離婚,二是立一份遺囑,聲明把自己的遺產全部留給沈寧西。
夜已經深了,他卻了無睡意,只怔怔的看着沈寧西發呆,他曾以爲自己會和沈寧西結婚,結果卻娶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的陳寒雪。他曾以爲自己能陪着她走過每一場風雨,結果只不過是從她的生命中匆匆路過。
她才二十多歲,還這麼年輕,人生的道路還那麼長,而他,卻只能陪着她走到這裡。
他沒辦法再保護她,所以希望他留給她的那些錢可以讓她過得好一點,然後找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平平安安度過下半生。
“小西……”他的手指,輕輕的梳理着她有些凌亂的頭髮,眸中,是掩藏不住的痛苦和深情。
可是熟睡的沈寧西並不知道,她依然安靜的沉睡着,也許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她的眉心忽然緊了一下。
權振東急忙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告訴她自己在她身邊。
沈寧西往他懷裡靠了靠,臉頰滿是依賴的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然後繼續睡覺。
權振東箍住她的肩膀,下巴放在她的頭頂,兩眼迷茫的看着前方。沈寧西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走在路上旁邊跳出一隻野貓也會嚇一跳。從前他雖然笑她膽小,但總是會站在她身旁好好的保護她。
但以後,恐怕是不能了。她又變成了一個人。
“好好的生活下去……”這是他對她最後的期望。
睜着眼睛看了一夜,窗外的夜色漸漸發白,想到又要開車回A市,他不得不閉上眼睛休息。
如果離別是註定的,那麼任他怎麼祈求也無用。他只能等着那一刻的來臨。
第二天起來,聽說他們要走,老阿婆是千萬個捨不得,拉着沈寧西的手一直說:“怎麼就走了?再多住幾天吧?不急着回去!”
沈寧西沒有說話,卻把頭偏向了一邊,偷偷的抹眼淚。
權振東說:“阿婆,我們也想多住兩天,可是不行啊,那邊事兒多着呢,必須趕快回去。”
“大年初一的回去?不行,要不明天?”阿婆認爲這個有講究,你新年第一天在幹什麼,那麼你這一整年都會幹什麼。你要是在忙碌,就意爲着一整年都會忙碌。你要是出門遠行,那麼這一整年都會在外漂泊。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她說什麼也不會允許的。
權振東也想多住兩天,可他怕自己的身體吃不消,要是再發病,很可能會嚇到她們兩個的。
想了想,他說到:“阿婆,我答應你,明年春節的時候再來看你好不好?”
明年春節?這個諾言實在太遙遠了,老阿婆自然是不滿意的:“就多住一天也不行嗎?就當是陪陪我這個老婆子?小西,你說呢?”
她轉頭去問沈寧西。
沈寧西已經有些猶豫了,阿婆說的這麼誠懇,她真的找不到理由拒絕。
可是權振東卻一口回絕了:“真的不行!”
他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沈寧西臉色變了變,心中閃過一絲黯然,難道他真的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裡,離開她?那麼昨天的柔情蜜意,其實都是她一個人的錯覺了?
見權振東這麼堅決,老阿婆也知道自己再怎麼說也沒用了,只能說到:“春節太遠了,還是等明年塘前荷花開的時候來吧。”
權振東看了一眼沈寧西,明年塘前荷花開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精力來,也不知道沈寧西還會不會願意和他一起來。
“好。”他卻微微笑了一下,如是說到。
老阿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讓他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