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五兩銀子，在客棧要了兩間上房。

這裡瀕臨海港，推開木窗有鹹鹹的海風吹來，清粥是用粳米熬的，桌上擺了水晶鵝脯，醬香牛肉，更多的是絲瓜扇貝，燒海蔘這樣的海產大菜。從西到北，林洛然此行也算是橫穿了蓬萊國土，對此地物價瞭解不少，單這樣的席面，也要一兩銀，包食宿三兩銀子上房並不貴。

多多少少，也受了戰事的影響吧，平日裡這樣靠近港口的好房間，定然不止這價錢。林洛然夾了切得細細撒了芝麻的醬瓜，酸鹹爽口，還有些辣味，配着粥喝還能壓住那水澀味。

桑曳此時算是個落魄皇族，又一路顛簸，每天干着下人的活兒，見了大魚大肉依舊很矜持。

林洛然並不虐俘，又讓人端熱水給桑曳洗澡，隨便換上一身找客棧小廝買來的新衣，又是那個俊秀不凡的七皇子。

“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關於蓬萊仙山的事情了。”

林洛然沏了一杯熱茶，上好的鐵觀音，湯色金黃，味道清越，桑曳淺嘗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我沒有喝過這種茶。”桑曳放下茶杯下了定論：

“你不是蓬萊人士。”

林洛然沒有點頭也沒否認，“這些年你也在尋仙山，不會沒有半點收穫吧？”

桑曳晃盪了一下茶杯，“帶你去尋蓬萊，本皇子的好處呢？”

林洛然眉頭輕皺，這七皇子又擺起了架子，果然有些人不能食好菜穿好衣吧？在海上做苦力時明明還挺老實的。

她指尖彈出一縷火花，奔着桑曳手中的茶杯而去，桑曳慌亂丟下茶杯，那一縷火光吞沒了細瓷茶杯，連杯帶水，在桑曳的眼皮子下蒸發了！

“必要時刻，我不介意殺人。更別說你話中諸多水分……若是青鸞胎記管用，直接剜掉眉心那肉就是了，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

林洛然說完轉身離開了客房，到了另一間房間。

桑曳眼中驚駭未定，人的手指怎麼會冒火，這火焰又這般厲害。

她根本不是什麼武師，倒像是幼年看到的那本舊書上記載的……仙人？

桑曳從髮髻間摸下一個精巧的管狀物，拿不準到底要不要發射信號。他能從皇陵歸宮，又敢動用駐兵劫殺商隊，當然不會缺少暗中的勢力和支持者。

甚至就在這極北的甜水城，也有數處暗樁。

桑曳此時的遲疑，並不單是因爲林洛然的強大實力，他懷疑這也是自己榮登大位的機會。如果真能找到蓬萊仙山的話……叫她舉手之勞，也不是太困難吧？

桑曳眸光閃動，依舊將這鐵管藏到了髮髻間。

修煉一夜，林洛然推開門時神清氣爽，清晨氣溫尚未升高，海風溫和，甜水港口有叫賣熱混沌的。運糧船在下貨，船工們已經勞作了小半天，吃碗熱氣騰騰的混沌，也能消半日的疲憊。

桑曳想了一夜，終於決定好好配合。

他對林洛然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們需要準備乾糧和飲水。”

林洛然正在吃一碗放了紅油辣子的混沌，含糊點頭，招呼桑曳吃早點。

這大陸上的人不吃辣椒，桑曳只聞到一種辛辣的異香，看那紅彤彤的湯水，還是主動選擇了清湯混沌。

兩人吃了混沌，林洛然給了客棧小廝一些銀子，自有人替她準備食物和飲水——主要是爲了安桑曳的心，別說她有空間在手，就算是不吃不喝，她這個結丹修士也餓不死。

“那地方在哪裡？”

“以前屬於蓬萊國，數百年前已是被瀛國佔領了。走陸路得月餘，還要經過兩國正在交戰的地方，水路要快上兩倍，且更容易找到那裡。”

“那走水路吧。”

走陸路需要月餘的路途，蓬萊國以前面積倒是很大，可惜子孫不爭氣，國土都斷送了差不多一半了。

桑曳已經說過是要出海，客棧小廝尋來的乾糧用牛皮紙包了，全是餅和饅頭這樣能在悶熱天氣中久留的。淡水也是幾袋子，全是用皮囊裝得，桑曳似乎嫌少，林洛然讓他一人挑了，往港口而去。

他的意思是要尋一大船，林洛然沒搭理他，買了一隻小漁船，跟在大商船之後出了海。

七皇子眉頭緊皺，想起那海上說來便來的風浪，這小船哪裡是抵擋住？

但如今是林洛然做主，他也沒發表意見，想起她那日在甲板上釣海魚而食，猜想林洛然是不是無所謂生食？

還是仙人都是不吃飯的……或許，她不過是那些懂得煉丹，會障眼法的術士？

船行到渺無人煙處，桑曳見林洛然手中突然多了一個精緻的骨舟。

那是一個長約一寸的精巧模型，桑曳只見到林洛然手中光華一閃，那小小骨舟，竟迎風而漲，變得如同他們所乘的漁船大小。

桑曳瞳孔一縮，如果說先前讓營地士兵看不見兩人，手指冒火燒掉杯子只是障眼法，那這瑩瑩如玉的骨架船呢？

她不可能帶一個這麼大的船藏在身上。

桑曳先前的疑慮已經消散完畢，林洛然不是妖怪就是仙人，只不知她尋那仙山幹什麼？

林洛然敏銳察覺到倨傲的七皇子變得溫順，她心照不宣，拽着桑曳上了骨舟，掐動法決，骨舟似一道劍光射出，在茫茫大海處衝浪而行。

桑曳早已驚得目瞪口呆。

骨舟速度極快，偶爾與一衆商船擦肩而過時，那些已經算快的商船瞬間只留下眼角餘光一瞥的影子。

本來需要七天的路程，只用了一天不到，他們就看到了瀛過的陸地。

這還是林洛然需要顧及航道，不然只會更快。

上午從甜水港出發，晚上就到了瀛國，這速度桑曳放在以前連想到不敢想。他中午啃着油餅時，林洛然吃得是熱氣騰騰的烤魚，又放了早上那紅油油的作料，噴香異常。

她還憑空變出一隻西瓜，招呼桑曳吃時，他沒有動手。

——誰知道這西瓜是怎麼來的，桑曳還是帶着天生的謹慎。

林洛然也不點破，依着桑曳的說法，她在瀛國一個港口附近悄悄登船。

同甜水港的繁茂不同，這個新臨港面積不小，卻有些蕭條。林洛然暗暗奇怪，上了岸街上的客棧一聽她口音，都將他們轟出，如避瘟神。

最後還是一家車馬店的主人受不了白花花銀子的誘惑，給他們安排了一個通鋪。

院子裡小商販的騾馬嘶叫，店主爲他們端來熱氣騰騰的粉絲湯。

車馬店不比客棧，本來就是小商人路過休息的地方，一切從簡，林洛然不用休息，桑曳作爲普通人卻必須睡覺吃飯，她也無從挑剔。

想起城中蕭條，她向店老闆打聽，這中年漢子有些惶恐之色，告訴林洛然瀛國爆發了瘟疫，正在往沿海城池傳來，所以城中人很防備外來人口。

林洛然和桑曳眼中都有不解，既然爆發了瘟疫，前線戰事還這麼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