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掙脫了歐陽博的懷抱，往門外衝出去，她只聽到身後有很多人的驚呼，裡面有歐陽博、耿仲年，甚至還有賀永炎，但是她再也顧不上了，除了逃避，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於是，她不管不顧地衝到了門外，都沒有看清門前疾馳而過的汽車。她來不及躲閃，便硬生生地用血肉之軀擋了上去。她頓時眼前一黑，心想老天終於準備收回自己這段重生的命了。也好，這輩子那麼跌宕起伏，她也確實覺得累了，看來是該放棄了。她露出慘淡的微笑，便緩緩地倒了下去。

***

她感覺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她還只是個六歲的小女孩。

她天天都會來到一個男孩的家裡玩，那裡有個年歲未老卻滿頭白髮的外婆，她叫那個男孩“博哥哥”，而那個男孩叫她“葉子”。

那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躺在博哥哥的懷裡，聽他唱記得當時年紀小那首歌，可是自己總也記不住歌詞。她還喜歡在哥哥的懷中甜甜的睡去，任憑知了聲聲鳴叫，林葉嘩嘩吹動。

博哥哥說：等她長大，他會娶她做新娘。她從未把這句話當作戲言，她以爲歲月就應該是這樣，平淡而甜蜜地成長着，然後嫁給博哥哥，平淡而甜蜜地過一輩子。

可是，那一晚的到來竟然將這所有的安寧打碎。

那天晚上，因爲葉心有些調皮不肯睡，媽媽只好躺在牀上給她講比往常更多的故事。小葉心一直認爲，媽媽是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媽媽，她有最動聽的聲音，和最溫婉的笑容。媽媽會給她講好多好聽的故事，小紅帽、灰姑娘、白雪公主，爲她構築了有着好多公主夢的童年。所以，即使她從小就沒見到過爸爸，但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缺失過什麼，因爲媽媽給的愛足以支撐她小小的世界。只是她沒有想過，沒有媽媽的日子該如何過。

她正當迷迷糊糊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卻聽到門口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媽媽警覺地問：“誰？”

外面卻沒有迴應，只是那個聲音更急促了，只聽哐地一聲，那人便破門而入。

媽媽連忙將葉心護在身後，顫抖着聲音問：“你是誰？你想幹什麼？”然後便拼命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那人應該原本算準屋內的人都已熟睡，沒想到還有清醒的人，頓時緊張地拿出了明晃晃的刀具，往媽媽所在的方向砍來。因爲黑暗，她們看不清那人的模樣，那人也同樣看不清她們，媽媽轉身便將手放在葉心嘴上，示意她不要吱聲，然後便將身在完全撲在葉心身上。

媽媽原本說不定可以逃走，至少可以閃開，但是她卻一動不動地擋在葉心前面，任憑那人的尖刀往她身上砍去。她除了連聲喊“救命”以外，沒有任何別的辦法。

葉心驚恐地望着媽媽的身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那樣渴望有一個男人可以保護媽媽、保護自己、保護這個家，可是單薄而孤單的媽媽卻像風中凋零的落葉一般，孤立無助。媽媽的呼救聲越來越弱，直到沒有聲音，但是微弱月光映照下的面容卻是那麼安詳，她的目光是那樣不捨地永遠停留在她的臉上。

那人見媽媽沒有了動靜，便慌亂地奪門而逃了。媽媽的手瞬間從葉心的嘴邊滑落下來，再也沒有了呼吸。

葉心聲嘶力竭地大叫了一聲：“媽媽——”那聲淒厲的叫聲頓時劃破了夜的寧靜。

***

等到她睜開雙眼的時候，發現周圍是一片刺眼的白色，還有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邊是那個第一眼就感到親切，卻未知自己身上竟然流淌着他血脈的男人——賀永炎，此時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清醒。他的臉色有些慘白，雙眼有明顯的眼袋，看着比先前老了好幾歲。

只聽旁邊有個醫務人員勸他：“賀總，您已經兩天沒闔眼了，而且剛輸了血，身體還很虛弱，還是先休息一會吧！”

但賀永炎很執着地說：“不行，我要等她醒來，我已經錯過了

那麼多年，不能再錯過了。”

“啊，她醒了，”最先發現她甦醒的還是那個勸解無功的醫務人員，“恭喜賀總，沈小姐應該沒事了。”

賀永炎頓時興奮地直起身來，不知是因爲久坐，還是因爲醫務人員所說的輸過血的緣故，一時有些暈眩，但仍不忘吩咐那人：“王醫生，麻煩再幫我檢查一下，我要萬無一失才行。”

沈葉心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客套而又疏離地說了一句：“謝謝賀先生……”

“賀先生？你還叫我賀先生？”賀永炎的興奮頓時化爲苦笑，繼而失落地說。

那位王醫生一邊給沈葉心檢查，一邊對她說：“賀先生和您的血型完全吻合，不是親生女兒，哪有那麼準的事情啊，您還不快改口？”

那兩個字對於沈葉心來說，已經好久沒有說過了，如今又怎麼可能用來稱呼一個陌生的男子。何況從媽媽死的那天開始，爸爸這個詞就徹底從她字典裡消除了。她恨自己害死了媽媽，更恨那個不能夠給她母女保護的男人。當然，這些恨意到了極限的時候，她的記憶便自動封鎖了起來。於是，她的人生便缺失了六歲前的這段記憶，哪怕之後阿姨葉蘅、姨夫沈子豪將自己接回S市，但仍然喚不起這段痛苦的經歷。不過，葉蘅夫婦覺得，忘卻對於葉心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所以也沒有刻意去帶她治療，而是傾注滿滿的愛讓她過好接下來的日子。

“賀伯伯，你彆着急，給葉心一點時間吧，”歐陽博走了過來，柔聲地安慰賀永炎。

沈葉心淡淡地說，“媽媽活着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恨過誰，但是她死的那天，我從來沒有比那時後更恨爸爸這兩個字。”

歐陽博滿臉驚喜地問：“葉心，你都回憶起來了？關於六歲前的記憶你都恢復了？”

“是的，我已經回憶起來了，但是，”沈葉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感情，“我寧願永遠沒有這些回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