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告訴他，耿易天因爲突發心肌梗塞而入院進行了手術，因爲他的肺部不好，所以手術後肺部有了一些感染，需要在ICU進一步地觀察。

他穿上醫生遞來的無菌隔離服，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可是，他再怎麼注意不去驚動牀上的病人，但那個病人仍然有所察覺地向他這邊望了過來。

他雖然還帶着氧氣罩掛着水，但看到歐陽博，卻是激動地差點要坐起來，只聽見他嘴裡一翕一合地輕聲喚着：“阿博……”

“你好好養病吧，我不打擾你，我走了，“歐陽博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便欲轉身離去。

“阿博，”牀上的老者有氣無力地繼續叫喚着，“你仍然不肯原諒我，叫我一聲爸爸嗎？”

他的聲音氣若游絲，但仍然讓往門口走去的人身形一滯。

“爸爸？”歐陽博苦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說：“小的時候，每當別人嘲笑我沒有爸爸時，我都會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因爲我相信爸爸只是出差了，總有一天會回來。後來媽媽帶着我來S市找你，然後就看到了你結婚的場面。於是我對自己說，我真的沒有爸爸了。”

“我是對不起你和你媽媽……”他無奈地說着，“我不知道你們過得那麼不好，否則……”

“否則就趕走你現任的老婆和孩子，把我們接回去嗎？”歐陽博繼續冷笑。

“所以，你回來是爲了報復我，當我收到你給我的白髮微雕時，我便明白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老人的聲音頓時蒼老了幾十年，喘息聲也變得更加粗重，“你做到了，你讓我和我的企業都一蹶不振，可是你根本無需那樣，我的家業總會給你一半……“

“哈哈哈，你以爲我會稀罕這些東西嗎？”歐陽博突然仰天長笑了起來，一直笑到眼睛裡閃出了淚花，“我一直好奇，在你眼裡，沒有比金錢更重要的東西了，是嗎？所以，當年你可以走得義無反顧，將我們拋棄得乾脆徹底。”

“那你要什麼？”老人的情緒被他逼得有些波動，一邊的心電圖顯示器出現了劇烈的波動，“我早就跟你解

釋過，那個時代有很多你不明白的苦衷，不是我要拋棄你們，而是那本就是一段錯誤的婚姻。你怎麼還不明白，你究竟要什麼？”

“可是，”他淡淡地回答，“我想要的你給不起。”

“這世上沒有我耿易天給不起的東西，你只要說得出，我就做得到，”耿易天蒼白的臉上頓時染上一層自負的紅暈。

“我要我媽媽活過來，我要你當初不要背棄我們，”歐陽博的聲音帶着虛空的飄渺，“你能做到嗎？”

空氣裡有一瞬的凝滯，耿易天的神情頓時有些空靈，思緒似是票到了很遠的地方，“阿媛，是我對不起她……”雖然，耿易天一直堅持認爲這個錯誤是時代造成的，而不是自己，但至少對於歐陽媛母子，他確實覺得是自己一輩子的虧欠。

“所以，不要想着還有什麼機會彌補，”歐陽博冷冷地說，“錯了就是錯了，錯過也就是錯過，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爲你的行爲付出代價……”

“那麼，你究竟想怎樣？”耿易天絕望地問，“是不是我必須得死了，你才安心？”說完他的胸口又劇烈起伏起來。

歐陽博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仍然冷下心腸說，“錯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然後親眼看着你拋棄我們以後得到的一切都化爲灰燼。”

老爺子一口氣屏得滿臉鐵青，眼睜睜看着歐陽博決絕的身影從病房外消失，卻只能望洋興嘆般無可奈何。

歐陽博離開後，沈葉心將葉辰安頓好，便也打聽了ICU的樓層，沒想到剛剛走到樓道口，便碰到歐陽博從裡面走出來。歐陽博的表情有些僵硬，輕輕地和她解釋了句“看個故人”，便匆匆離去。

沈葉心從剛纔歐陽博與耿仲年的對話裡基本能判斷歐陽博與耿仲年的父親肯定認識，而這時他又來到這個地方，難道是看耿易天麼？她不願再多想，便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她沒有家屬身份，只好遠遠地在門外觀望。那個老人氣若游絲地躺在那裡，臉色蒼白地像是一張白紙。她想起了上輩子葉辰過世時的模樣，不禁有些觸景傷情。

人的一生就是這樣脆弱，無論你是孱弱的孩童，還是曾經叱吒過的大人物，在疾病和死亡面前，都是一視同仁。

“喲，你對我不關心，對我爸爸倒是挺上心嘛！也難怪，未來公公嘛，可以理解，”冷不丁地又聽到一句冷嘲熱諷，頭也不用擡就知道來者何人了。

“你這人皮怎麼這麼厚？我的腿長在我身上，想去哪兒去哪兒，你管得着嗎？”沈葉心沒好氣地回答，“你當着歐陽博的面，瞎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你還想怎樣？”也順勢迴避了他的問題，轉身便欲離開。

“你爲什麼就是不願意接受我呢？我難道比歐陽博差嗎？”耿仲年不死心地追上去，“你爲什麼心心念念那個陰險的傢伙，而總是對我針鋒相對呢？”

“對，他就是強你一百倍一千倍，我就是嫁給他，也不會嫁給你，你死了這條心吧！”沈葉心一邊往前走，一邊無情地說着。

“你以爲歐陽博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可託終身的人麼？他是個惡魔，他是從修羅場過來的惡魔，他的目的是毀掉一切，又怎麼可能給你幸福？”他的話讓她不禁打了幾個冷戰。

歐陽博確實不像耿仲年那樣，喜怒全寫在臉上，但那又如何？世事浮沉，人艱不拆，誰活得沒有一些自己的心酸和故事，誰處事沒有一些計較和城府？重生後的自己不也經常有些小九九嗎？可這就能給自己蓋棺論定“邪惡”了嗎？“耿少爺不要放眼望去，除了自己全是壞人，而且，我有沒有看錯人，幸不幸福，都和你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所以鄭重希望你，”沈葉心轉過頭，瞪着耿仲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着，雖然自己和歐陽博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但仍然不願讓耿仲年詆譭他。“以後不要再把我作爲了結你和你前女友恩怨的擋箭牌，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OK？”

沈葉心看到耿仲年的臉色頓時一陣鐵青，如同中了千年寒毒一樣難看。

她走過拐角的時候忍不住用餘光瞟了一眼耿仲年所在的方向，果真他不再跟隨，只是靜靜地站在廊道的另一頭，午後的光亮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長而孤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