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睇着女子低眉認真描畫自己手指的樣子，齊王目光很是溫柔，猶豫了片刻，他才裝作無意地開口：“這幾日你在昭陽殿內閉門不出，想來日子過得無趣得很，不如孤給你講一講這幾日廣陵城中有趣的事。”

夏寧微頭也不擡，語調溫柔道：“好啊。”

“旁的便也罷了，但這一件你一定很感興趣，因爲此事與楚王有關。聽聞這幾日楚王彷彿得罪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惹來人暗殺他。可奇的是，對方似乎並不想取楚王性命，每每在他命懸一線之際，那人便抽身離去，彷彿只是虛驚一場。可如此沒日沒夜地鬧上幾次，饒是楚王一向膽大，也不由有些蒙上了陰影。今兒個孤在朝上見他，神色很是憔悴，孤便想着來告訴你，好哄你樂一樂。”

“好了。”夏寧微忽然開口，舉着齊王左手無名指上的花紋在眼前看了看，便滿意地嫣然一笑。

她的笑不過曇花一現，很快便歸作淡淡的溫婉，“其實王上有話不妨直說，不必這般拐彎抹角。王上特意在晚宴前見我，特意告訴我這些，無非就是問，此事是否乃我幕後主使的，對麼？”

齊王神色倒也很是鎮靜，便也含笑問了一句：“那麼，究竟是不是你？”

夏寧微眉目磊落，一絲也不曾遲疑，徑直答：“是我做的。”

倘若她有所遲疑，即便最後認了，齊王心中未必會沒有絲毫芥蒂。可她便這樣乾脆利落地認了下來，倒讓齊王有些手足無措。

女子的目光璀璨如海底黑明珠，泛着幽幽的光芒，卻教他不敢直視。相較起女子的坦蕩磊落，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許久，他才吐出一句：“只是這樣大的事，你怎麼也沒事先和孤商量一下？”

夏寧微心底暗自冷笑，面上卻很是寧靜：“王上日理萬機，哪能什麼事都面面俱到？再者，此事不過是臣妾與楚王之間的私人恩怨，並算不得什麼大事，有勞

王上操心了。”

雖則她語調溫柔，說的話也很是和氣，但卻處處透着一股子疏離客氣。

齊王心中頗不是滋味，但想着自己曾疑心過她，遂好脾氣地容讓了她的不馴，柔聲問：“聽說，去刺殺楚王的是羅剎門的人，不知王后和羅剎門之間是什麼關係？”

夏寧微譏誚一笑，眸光中冷意大盛，睇着他道：“怎麼王上今兒個是打算對臣妾刨根問底麼？臣妾一個王族公主，能跟江湖上的殺手組織扯上什麼關係？不過是花錢請人幹活罷了。又或者，王上還想問臣妾的錢來自何處？倘若王上這樣疑心臣妾，臣妾實在覺得兩個人這樣勉強在一起沒什麼意思了。”

雖然她說話的語調輕輕柔柔的，可話外的決絕之意卻令人不敢輕視。

齊王只覺得腦仁又突突地疼起來了，遂按住了額頭嘆氣道：“寧微，你知道孤沒那個意思。只是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這樣的大事，任誰都會問上幾句的吧？一個君王，可以寵愛一個女子，卻絕不能容許身側的女子權勢強盛到凌駕於自己之上。寧微，孤自認對你足夠寬容，你也該體諒孤的無奈。”

誰知原本滿臉冰霜的女子忽然眼眶一紅，便轉過身子落起淚下，哽聲道：“你只知道自己的權勢王位，何曾真的理解過我來着？我千里迢迢遠嫁齊國，連帶身心都給了你，難道這樣還不夠麼？且此番的事我雖沒事先和你商量，但我可曾損害過一絲半點你的利益沒有？若我真的一心只爲了自己，就該僱人將那可惡的楚王給殺了，何必這般麻煩？我如此，還不是怕給你惹麻煩，怕給齊國帶來壞處。你且捫心自問，今兒個這般來質問我對是不對？”

一番話，說得齊王心底柔情大作。他撫着女子肩頭，頗爲歉意道：“寧微，是孤錯了，孤不該疑心你，不該惹你傷心。你快別哭了，仔細迎風落淚傷了眼睛。”

夏寧微淡淡掃落他的手，置氣道：“我自哭我的，傷也是傷我自己的眼睛，與

王上何干？”

齊王長嘆一聲，便從身後環抱住她，低低道：“傷在汝身，痛在孤心。寧微，孤以爲你很清楚孤對你的心意。”

兩人相對相擁了片刻，夏寧微方幽幽開口：“好了，晚宴即將開始，王上該走了。今兒，臣妾只當王上從未來過，也從未說過那樣的話就是。”

齊王心中大喜，握住女子微涼的指尖道：“寧微，孤便知道你是個懂得溫柔忍讓的女子。”

夏寧微好容易笑了，推了他一把道：“王上快走罷，仔細皇貴妃等急了，來昭陽殿尋我晦氣呢。”

齊王又握了握她的手，方纔戀戀不捨地去了。

見人走遠了，雪碧才緩緩進來道：“齊王那樣疑心主子，主子何必對他那樣客氣，直接按着楚王的例子對他曉以顏色就是了。”

夏寧微含嗔睇她一眼，道：“你這丫頭原先脾氣極好，如今怎的倒變得滿身戾氣起來？動不動就滿口打殺的。你以爲刺殺一國君王是那麼容易的事麼？此番咱們能讓楚王這麼狼狽，可樂和羅剎門着實是付出了一番代價的，二則也是因爲楚王離了自己的地界，難免會吃虧些。倘若換了在楚國，咱們根本無計可施，是以老祖宗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龍遊淺灘遭蝦戲。眼下咱們正在齊國的地界，又怎能不討好齊王呢？雪碧，多學着點罷。”

雪碧想了想，很是認同地點頭道：“奴婢受教了。也就是說，等哪天咱們離開了齊國，便不必這般敷衍齊王了，到時候要怎麼對付他，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奴婢覺得，那個齊王總是喜歡對主子動手動腳的，很是討厭。若哪日他落入了咱們手裡，最好是給派到芬達的花樓裡接客，沒準能大賺一筆呢。”

夏寧微原以爲自己說得足夠清楚，未曾想這丫頭的理解點還是歪了，當下扶額道：“嗯，果然很有想法。只是，這話在我跟前說說就好了，千萬別外傳。否則，只怕被賣到花樓的不是齊王，該是你這妮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