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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一刀 - 第一章 頑固的小光頭字體大小: A+
     

    洪武二年,福州府。

    花婉榕閉了一年的門終於再次打開。開業當天,前來尋樂的紈絝與布衣絡繹不絕,不論是否相識,人人臉上帶着久積釋放的滿足感相互致意。

    花婉榕原名朱顏改,是南方地區最負盛名的煙花之地,江南四大花魁均曾在此現身,雖如今只剩下紅妝姑娘一人,以她的傾城美貌依然能夠撐起花婉榕。只是朱元璋稱帝后,“朱”字成了皇家專用,朝廷大臣都須避而不用,更何況是民間的小小青樓?改國號爲洪武的當天,朱媽媽就請人摘了牌匾,在入口大門上貼了兩張封條。甚至自己都改名爲“祝媽媽”。這一封就是整整一年。

    雖然福州府並不只此一家青樓,但只要是個男人不管老少病健都惦記着紅妝姑娘,這個傾國傾城卻親民親衆的粉胭脂啊。

    封樓的這段時間,幾乎天天有人駐足在街上朝“朱顏改”觀望,雖然祝媽媽貼出了告示表示“朱顏改”會在一年後改名花婉榕重新開張,但望穿一切的男人在經過時總會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褲襠支着帳篷朝“朱顏改”望去,希望能夠見到紅妝姑娘開窗送笑。每每至此,每每落空。

    “朱顏改”閉門整整二百天後,夏姬終於按捺不住,衝到“朱顏改”樓下仰着頭朝上吼道:“祝媽媽,您若是再不讓我見見紅妝姑娘,信不信我砸了你這樓!”他仗着自己爹爹是當朝宰相胡惟庸手裡的紅人目中無人橫行霸道已久,今日終於將矛頭指向了“朱顏改”。他擡起腳,做出一副要踹門而入的模樣,過了會,又落寞地將腳踩在地上。

    雖說布衣平民都厭惡這個夏南的私生子,但是他擡腳準備踹門而入的那一下,所有男人在心中爲他打氣,結果卻令他們十分失望。每個人都在心裡暗暗罵道:只會欺凌百姓的孬種!

    換做往常,若是結果未如夏姬預料的那樣,他定會將怒氣轉移到別人身上,打人砸鋪已是家常便飯,福州府家家戶戶都感受過夏公子的暴脾氣,這次他卻只是垂着頭,連不離手的扇子掉落到地上都懶得去拾取,彷彿丟了魂魄般朝東邊走去。

    英雄征服世界,美人征服英雄。

    花婉榕開業前一天,紅妝姑娘披着一件大紅色絲質披風坐在後院的竹亭,右手捏着一朵淡黃色野菊的草莖輕輕揉搓,拇指與食指指肉黏上了些許草汁。她並不在乎,只是左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着在後院來來回回的陸折柳。

    “找到了嗎?”她輕聲喊道。

    陸折柳正埋頭於細草間花叢中,手與眼光一同東南西北來回穿梭:“還沒,姐姐再等一會,我一定會找到的。”

    紅妝姑娘莞爾一笑,在心中說道,真是個小傻瓜,玉佩在我衣袖裡呢。

    紅妝姑娘第一次見到陸折柳是在“朱顏改”歇業之後的十一月初的一個夜晚,秋已去冬剛至,剛過亥時,街上已無行人,她這纔敢蒙着面紗從後院走出“朱顏改”。

    若是白天,她是絕不敢出“朱顏改”半步的。倘若被人發現她出現在街上,絕對會出現擁堵現象,男人停下腳步,忘記了天地間所有的一切只知道望着她,興許還會留下幾行涎水,站在男人身旁的女人則急的跺腳,一邊掐着男人的胳膊一邊鄙視她順便罵幾句“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她雖早已習慣男人飢渴又熾烈的眼神,卻對女人的言語非常在意,一絲半句的貶損之詞都會讓她覺得委屈。

    在“朱顏改”悶了個把月,終於按捺不住,趁着街空巷閒無人來往,蒙上面紗走去門去。深夜萬籟俱靜,連星辰都沒了蹤影,天上只一條白線散發着微弱的光芒,若此時飄來一朵雲遮住了這光,那便只能靠門前的燈籠照亮地面了。

    紅妝姑娘卻很喜歡這清靜,深深吸了一口氣,蹦跳着朝前走去,宛如十歲少女。她出生在“朱顏改”,母親年輕時曾被稱爲“江南第一美女”,脾氣不像臉蛋那樣精緻,甚至有些火爆。聽祝媽媽說,她的母親脾氣倔如牛,甚至見客人都很挑剔,心情不好不見,口袋空空的不見,面相醜陋的不見,年老體衰的不見,直到遇到了她的父親,她母親竟變得溫潤起來,見誰都帶着微笑。

    祝媽媽對她說:“有你父親在的那段時間裡,你母親真的很幸福,連做夢都在笑,只是你父親有事在身,只是路過此地,一個月之後便去往他鄉,再也沒有回來。你母親思念成疾,在懷你兩個月的時候就已經臥牀不能見客人了

    ,我們都擔心她帶着你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不過她很堅強,生下你才…”

    她數次向祝媽媽討問自己生父的消息,祝媽媽每每都是搖搖頭,目光復雜地看向前方喃喃自語“太遠了,真的太遠了”,然後嘆了口氣。

    紅妝姑娘駐足望着燈籠的紅光發呆,耳邊隱約傳來厚重的呼吸聲。她以爲是周圍太過於安靜而產生的幻覺,往前走了幾步,呼吸聲更重。

    她有些莫名的緊張,下意識地壓低了腳步,循着呼吸聲悄悄走去,在拐角見到了一個坐在地上穿着單薄抱着膝蓋瑟瑟發抖的小光頭。

    小光頭顯然沒有注意到有個大美人兒正看着他。他打了個噴嚏,然後更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膝蓋。埋在腿間的小臉被凍得發紫,上嘴脣累了厚厚的一層鼻涕他也沒有力氣去擦拭。

    紅妝姑娘看着小光頭,微微覺得悲傷。她總是這樣多愁善感。她朝前走了幾步,從口袋中掏出一些碎銀,輕輕放在小光頭跟前,柔聲說道:“我身上帶了些銀兩,給你吧,明天給自己去買些衣服。”

    小光頭擡起頭,不敢置信地往了她一眼,很快又將臉埋在兩 腿 之間,聲音和身體一起瑟瑟發抖:“需要我做什麼?”

    “嗯?”

    小光頭說道:“家父告誡我不能平白受人恩惠。我本不想要你的銀兩,但是,我…我實在冷的有些受不了,所以我收下了,但是我不能白要你的銀兩。你需要我爲你做些什麼嗎?”

    她覺得有些有趣,一個看上去十歲左右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小光頭竟然會這樣說話。嗯,小光頭。她忽然覺得這個小光頭有點意思。

    “小光頭,擡起頭來讓我看看你。”

    “不。”

    她疑惑:“爲什麼?”

    “因爲…”小光頭嚥了口口水,更加用力地抱緊了自己的膝蓋,臉緊貼着絲質褲子,聲音要低到土裡去,“我母親告訴我長得好看的姑娘可能是狐狸精變得,讓我離她們遠一點。”

    她“撲哧”笑了,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伸出雙手舞着兩爪裝出一副妖精的模樣:“我就是狐狸精,小光頭,我要吃了你。你爲什麼不跑?”

    “因爲…你長得真的太好看了。”

    小光頭的聲音極其細微,紅妝姑娘卻聽得清清楚楚。她能免疫那些久經情場的花花公子的甜言蜜語,卻對這個小光頭粗糙且赤裸裸的誇讚毫無抵抗能力。她呆呆地望着黑暗中那顆滷蛋頭,緩緩放下雙手,良久,紅着臉嗔罵道:“小小年紀就不正經。你不是要爲我做點什麼嗎?我的東西掛在那棵樹上了,你去給我取下來。”

    她隨手一指,食指指尖卻正好指向一棵樹,雖然並不高大,但是對於正受凍的小光頭來說,卻高如參天。

    小光頭擡起頭,仍不敢直視她的臉,只敢用餘光看她的手指,順着她所指望去,他見到了那棵“掛着她的東西”的樹。

    “那棵樹嗎?好,我去給你取。”

    小光頭的身體被凍得僵硬,起身時可以清楚地聽到骨骼轉動的“咯咯”聲,但他的動作沒有一絲減緩,從起身走到樹下,一氣呵成。只是他離那樹枝的確有些高度。他仰望着離自己腦袋約莫一丈距離的樹枝問道:“是在那上面嗎?”

    本就是她胡謅亂編,此刻她只能硬着頭皮,連說了三個是。

    “姐姐你等一會,我這就去給你取來。”

    小光頭朝手心吹了兩口熱氣,“嘿”一聲朝上一躍,雙手抓住樹幹往上蹭了幾下,很快掉回地面。

    她看得有些滑稽,笑問道:“小光頭,不行的話就不要勉強哦。”

    小光頭漲紅着臉:“我行的!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枉爲男子漢。”說罷,又“嘿”地一聲往上一躍,這次沒來得及往上蹭就掉了下來。

    接連數次,他都沒能成功上樹,離成功最近的一次離那根樹幹只一尺距離,然後他掉了下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微微有些心疼,覺得自己的話害他不輕,伸手想要阻止:“算了吧,小光頭!”

    小光頭顧不上摔傷的屁股,很快站起身,仰着頭看着那根藏在黑暗中的樹枝,用力說道:“此事不成,我便不姓陸!”

    說罷,雙手再次攀上樹幹,強忍着刺骨寒冷與摔傷的疼痛,手掌緊緊抱住樹幹,並不算長的指甲

    插入樹皮,如此向上,終於成功爬上了樹枝。他騎坐在樹枝上,朝紅妝姑娘揚了揚手:“姐姐,我上來了,你的東西在哪?”

    紅妝姑娘望着他,眼裡竟有些淚水在打轉,她喊道:“小心點,別掉下來了!真是個頑固的小光頭。”

    他又揚了揚手:“不會掉下來的,我一隻手抓着一根枝條呢。。。啊!”

    話音剛落,他的屁股再一次砸在了地上。這一次摔得的確不輕,幸虧地上落了不少的樹葉,加上泥土本就鬆軟,不然他也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他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姐姐,我可以的,再讓我來一次。”

    可紅妝姑娘怎麼會看不到他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凍得發紫的臉蛋此時更是憋得紫黑,在燈籠微光的照耀下,她甚至能夠看到他眼眶中的淚水。

    她心疼地握緊小光頭的手。好冷的手啊,她想着,從小光頭手中拿過那條樹枝:“我的東西你已經幫我取下來了。”

    小光頭一臉茫然:“是這個嗎?”

    她被小光頭茫然的表情逗樂,伸出手撫摸着小光頭光滑的腦袋:“好滑的小光頭。你叫什麼名字?”

    小光頭瞬間紅了臉,埋下頭,下巴抵住胸膛。埋藏在胸膛裡的心臟撲撲跳地正劇烈。“我。。。我叫陸折柳。”

    紅妝姑娘手中的草莖被她揉搓地只剩下幾條細細的纖維,淡淡的腥味讓她微微皺眉,而陸折柳依然俯身尋找着什麼。

    她覺得有些無聊,嘟着嘴,將野菊扔在一旁,雙手拖着下巴看着起起伏伏的滷蛋頭,幽怨地說道:“小光頭,你好笨啊,我的玉佩根本沒有掉,在我的衣袖裡呢!”

    陸折柳在花草間擡起頭,一臉的茫然:“啊?原來在你衣袖裡嗎?”

    見到他這副表情,紅妝姑娘又笑了。她總是覺得陸折柳呆呆的表情很無辜很好笑。“對啊,在我的衣袖裡呢!”

    花婉榕開業,夏姬自然會來,衣着華麗的他無論春秋手裡都握一把鐵骨扇,身後照例跟着兩個隨從。他一進門就喊道:“朱媽媽,快讓我見見紅妝姑娘!”

    其餘人雖說不悅,但不敢表露出來,只敢趁夏姬不注意狠狠瞪他幾眼。他們怕惹怒了夏姬,更擔心會被夏南盯上。

    祝媽媽笑盈盈着從簾後走出。一年未碰男色,風韻稍減,但胸前的幾兩肉依然豐盈。她纏上夏姬的手臂,媚笑道:“夏公子,現在紅妝可是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想見她的人都排到京城去了,您若是不拿出點誠意,恐怕。。。”

    夏姬幾聲大笑:“哈哈,小意思!前幾天我爹剛給我打通了門道,再幾天我就要去玄武門修行了,這一別可不知要多久,所以這幾天,我準備就在紅妝姑娘的懷裡度過!”說罷,他用鐵骨扇敲了敲左隨從的肩膀,隨從立即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遞給祝媽媽。

    祝媽媽眼睛都亮了,這麼厚,得有一萬兩吧!

    周圍人的眼睛也亮了,這個遊手好閒的夏姬,居然要去玄武門?玄武山上玄武門,誰人不知他們的強大?縱然不是江湖中人,對此亦有耳聞。江湖五天象,玄武門便佔了其中之三。雖然玄武門弟子不過三千,卻能與四大豪門相抗衡。

    夏姬見祝媽媽直了眼,伸出手在祝媽媽的豐 臀上狠狠捏了一把:“這些都是你的。放心,只要有我夏姬在,沒人敢動你的花婉榕!等我學成功夫歸來,你們花婉榕就是天下第一妓院了,哈哈哈!”

    祝媽媽的聲線更柔和嬌媚了,伸手撫摸着夏姬健壯的胸脯,又輕輕拍了一下,墊起腳附在他耳邊說道:“知道您今天要來,紅妝正在閨房等着您呢!”

    夏姬當即抽出被祝媽媽挽着的手,三兩步朝紅妝姑娘的閨房奔去。

    祝媽媽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小聲罵道:“真是個用下體思考的動物,不過身體這麼健壯,紅妝應該會很享受吧。”

    紅妝姑娘正坐在梳妝檯前,撫摸着昨日與陸折柳嬉戲的那塊玉佩。想起陸折柳,她沒由來的開心,那顆滷蛋腦袋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呢?

    夏姬在門外就脫去了外衣,一邊解褲腰帶一邊迫不及待推門而入:“紅妝,我來看你了,哈哈哈,我憋了一年的積蓄,今天通通給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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