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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天謠 - 第121章 仙人掌上玉芙蓉字體大小: A+
     

    吧嗒……

    一塊冰涼的牌子拋入,雲飛心中一驚,平平擱放在茅草上向天攤開的手掌本能地慢慢攥緊了。他軀體僵滯,卻一直在悄悄運轉真氣衝關,肌肉以微小幅度內震顫,艱難地蠕動。

    突然間冰涼入手,雲飛好不容易悄悄凝聚一絲的真氣如同皮球泄氣,鬱悶得吐血還要紋絲不動,生怕蒙面人瞧出端倪後暴起殺人。

    不過,要殺人早殺了,詭異可怕的鼠輩在顧忌啥?丟一塊玉過來,什麼鬼東西?

    雲飛觸手細膩滑-潤,感覺像一塊玉佩,卻不能把胳膊擡起來仔細看。否則,借他一個膽子也不敢腹誹。

    那塊牌子真的是一個鬼東西,而且還是八百年前最厲害老鬼的東西!

    在來羅浮島之前,小滿哥像一頭不用揚鞭自奮蹄的耕牛,汗水摔八瓣,勤奮地把紫府掀了一個底朝天,思謀好歹弄一件半件的法器傍身,殘次品也行呀。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窮鬼,懶鬼,小氣鬼,瘋子,腦殼進了水……

    某人氣急敗壞,唾沫星子飛濺,跳起腳親熱問候了道門八百年來第一條好漢及其祖宗十八代好幾十次,最終無奈地把賊溜溜目光聚焦在蒲團上。沒辦法呀,掘地三尺,刮壁一寸,它是這疙瘩僅存的人工製品。

    累成一條狗似的某人直喘粗氣,一不做二不休,費九牛二虎之力把覆蓋的晶殼敲開,把好端端蒲團拆成一根長長的稻草繩,還真讓他翻到了東西。

    噹噹噹當……一塊玉牌從裡面掉了出來。

    小滿哥大喜過望,從牌子上刻着的“無上”二字,馬上猜出這小玩意恐怕是建文帝的,腦補瞭如下情節。

    癲老頭子跑去崑崙山撞大運尋找天宮,順路在巫山和桃都打兩場以一敵百的友誼賽,總之,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來。小青年建文帝道術初成,教派新立,合計師父行走天下,要是被教中子弟冒犯,可不大水衝了龍王廟?

    估計當初南海派見過周癲的極少,知道癲老頭是誰的更加少。沒辦法呀,小毛頭建文帝鬥不過他叔叔老狐狸永樂大帝。消息一旦泄露,恐怕朱棣會派鄭和八下西洋,帶十萬精兵把小侄子快快樂樂地迎接回家。

    於是,建文帝親手雕一塊令牌送給師父,上面刻有自己的道號“無上”二字,估計還會對教衆宣諭。嗯,那個……見牌子如朕親臨。

    而周癲這廝,是揣一個銅板都嫌累贅的超級懶散人(靠,丫拿毛線買東西吃呀!估計餓極了會去乞討。這事兒他年輕時就幹過,史書上有記載:乞食於市,乞食於僧衆……老熟練了),隨手就把牌子塞進蒲團。

    嘖嘖,這小玩意就是一個信物。

    八百年過去了,這一張舊船票還登得上南海派的客船?

    小滿哥認爲懸,很懸!

    何況一旦拋出玉牌就要解釋來歷,紫府面臨暴露的危險,這是他不能承受的。

    本來嘛,跑到羅浮島大搞破壞,揣上它只當一個心理安慰,聊勝於無。

    現在局面急轉直下,不可收拾。小滿哥實在沒轍了,只好兵行險招,出動大殺器。

    理想還是要有的,夢想也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雲飛倒下去之後,望見師姐跑到近前時面色突然蒼白,雙眸陡然失去神彩,腳步踉蹌如斷線風箏,如何會不知道她超負荷發出了驚神刺。待後來她豐腴的身子斜躺在自己胸腹上,陣陣幽香撲鼻,頓時渾身躁熱,心臟砰砰亂跳不已。一時間覺得白雲蒼狗、歲月悠悠,一生中若能如此擁有,方無悔於在這人世間走一趟。

    但是作爲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他道心空明,性情堅毅,將這些旖旎雜念瞬間滅殺。

    他最怕的是蒙面人居心叵測,行卑鄙齷齪之事,以將自己和師姐剝光衣裳示衆來進行威脅。自己死不足惜,若連累師姐、師門受此凌辱,神魂俱滅也莫贖罪孽。

    待到渙散的真氣又凝聚起一絲,他小心翼翼地衝關,一探之下驚詫莫名。

    蒙面人透入竅穴的三團凝鍊無比靈氣只是強行阻塞了經絡,並未肆虐,而且正在飛快地旋轉着、釋放着,水乳-交融一般融入了自己身體。

    這個,貌似妙不可言的渡氣洗髓,自己得了天大好處。以眼下形勢看,根本不需要強行衝關,過一陣子就能夠行動如常,功力還隱隱登上一個臺階。

    渡氣洗髓類似武道的傳功,法門並不複雜,修真界只在危急救命時才用。無它,就算是從小一同煉氣的雙胞胎,真氣性質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渡氣之後導致真氣混淆衝突,斑駁不純,日後再難寸進。

    可是這個蒙面人的真氣精純無比,好似沒有屬性一般。融入了自己身體後,就像一杯純水傾入一盆海水,連帶把自己真氣的精純度微微提升了。

    難道是一場誤會?

    瞅其蒙面又竊船之舉,絕非善類。

    此人高深莫測,行事詭異。擒敵不殺還示好,只怕有天大圖謀。

    雲飛正在錯愕懷疑之間,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平淡得像日復一日拍打岸礁的海浪,散發着古老滄桑的氣息,隱含着激越與憤怒。

    “八百年過去了,南海一脈竟衰落如斯,孱弱如斯。無上怎麼教的徒弟?”

    我暈!

    我倒!

    雲飛嘴角抽搐,一直猜測對方將會威脅或者引誘,這話卻是連做夢都想不到的。

    這一句話裡沒有蘊含真氣玄音,也不附帶威壓震撼心神,卻如同一記悶棍惡狠狠劈頭打下。穿越了江湖刀光劍影,經歷了世俗爾虞我詐的卓越修真弟子,立馬就眼冒金星懵圈了,找不着北。

    隨即又傳出一聲冷哼,彷彿失望,又好像痛惜。蒼老的聲音繼續道:“小娃娃,着掌教速來港口。”

    然後……

    微風輕拂,海浪輕搖,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動靜。

    半柱香之後,雲飛輕輕托起師姐的上身坐起,見到她幾縷青絲垂至白皙的脖頸,被夕陽染成金黃,美得令人窒息,竟然呆住了。

    其實羅裳早就氣息貫通,只是身子軟綿綿提不起勁兒,懶洋洋的不欲動彈,就想這麼偎依着師弟到地老天荒。

    她搖搖晃晃站起,見到他慌里慌張彈跳着退後三步遠,低頭裝作一本正經地去撣身上的草葉沙土,不由得抿了抿櫻桃小口,眼波流轉盈盈欲滴,羞澀好笑又甜蜜。

    呆瓜,別騙人了……方纔你的心跳好像在擂戰鼓,連耳朵根子都紅了。

    雲飛卻不多話,急忙身子一聳飛上山包頂端,四顧杳無人蹤。跳下來後走回羅裳身前,神情凝重,緩緩伸出右掌攤開。

    小小玉牌四邊皆鏤有云紋,長約一寸,寬約八分,厚約半分,質地晶瑩清亮,透過表面清晰地見到了雲飛的掌紋。牌子正面,刻着一位長相怪異的老者騎鹿立於雲中,左手托起一朵盛開的芙蓉花,似乎正要飄升而去。背面則極簡單,篆書二字,上“無”下“上”。

    “仙人掌上玉芙蓉!”

    羅裳驚呼一聲,極恭謹地從雲飛手中拈起牌子仔細觀察,邊看邊道:

    “沒錯,這就是咱們南海聖教第一,排在掌教令牌之前的芙蓉令。八百年沒出世,我也只在《教志》中見過圖樣。”

    雲飛卻皺了皺眉,冷靜地分析道:

    “相傳,咱們的無上敎祖原是呂宋諸島的王子,得到癲仙人點化,在仙人離去時雕刻芙蓉令贈送,又嚴令不可泄露天機。既然令牌被祖師爺帶往天庭,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既然從來沒有人見過實物,又怎麼肯定這塊牌子就是?”

    可是這一次,性子柔順的羅裳沒那麼好說話了,仰面正色道:

    “雲飛,不許心存褻瀆……剛纔賜福我們倆的,就是祖師爺……不知道是真身下凡還是法身臨世。”

    她的目光莊嚴,神態虔誠,尤其“祖師爺”三個字出口,如同斬金截鐵一般。

    雲飛也閃過一絲這方面疑惑的,但是見到她這麼肯定,倒被唬得退後了一步。羅裳師姐歷來溫柔可親,連說話都輕言細語,何曾見她嚴厲大聲過?

    道藏裡面仙人下凡的傳說車載斗量,近八百年雖然少了,也不絕於耳。可那些事兒要不書中見,要不聽人說,不靠譜。今天乍然遇到了,怎不令二人恍恍惚惚如身處夢中,不可置信。

    不同的是,女人相信一個人或者一件事不需要理由,而男人則非尋出一個根由。

    “啊……師姐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我確定,就是祖師爺,纔沒有殺我們……我的神識離體撲入後,好像回到宗廟見了祖先。祖師爺沒有滅那一縷神識,而是把它完好無損送出來,還賜予真靈之氣……十年了,我一直困在煉氣二層,現在卻境界鬆動,有望突破到第三層……”

    羅裳說到最後哽咽起來,淚水順着潔白的面頰靜靜流下。

    這個理由實在太牽強了,絕頂高手也可以辦到。雲飛見她莫名其妙流眼淚,心中一痛,卻故意扭頭不看,反駁道:

    “聲音可以僞裝……如果是祖師爺,蒙面幹嘛?況且,剛纔交手時我發現,那個……肌膚太細膩,眼睛太明亮,實在不像老人。”

    聽到他這樣講,羅裳破涕爲笑,掏出一方手帕輕拭眼角,嗔怪道:

    “你呀你,怎麼就變傻了呢?讀過那麼多道藏,哪本書中不是說仙人‘肌膚若嬰兒’、‘明眸如星辰’?教中記載,祖師爺性情灑脫,不拘小節。蒙着面,明顯是不想讓我們參拜呀……你瞧,碼頭上停泊那麼多船兒都不見了。不是仙人,誰能夠一揮手,五鬼搬運全部走?”

    哎呦,我的個神,這樣理解也行?我明明望見四艘海船逃跑了,剩下的沉沒了。不蒙面可以變身呀,道藏裡可沒有鬼鬼祟祟蒙臉的神仙。

    雲飛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敢揭破,曉得沒辦法同師姐理論了。他躊躇了一陣子後,輕聲勸道:“那,我們先回去稟告掌教。”

    “你身法輕靈,快點去吧。我呆在這兒沒事,祖師爺會保佑的。”

    羅裳雙手捧着玉牌正欲遞過去,復又一縮,嗔道:“洗手去。”

    雲飛急急忙忙跑到海邊清洗乾淨,又甩了甩,斯斯艾艾運真氣烘乾,纔敢恭恭敬敬從羅裳手中接過“芙蓉令”。

    他知道師姐不準備離開了,恐怕再叮囑一句“小心點”都會被認爲褻瀆祖師爺,惹得她不高興。於是也不再多話,身形一展,彷彿一縷青煙消逝在山口。

    羅裳見他遠去,彎下腰身,在被兩人壓倒的茅草堆裡撥出了一個精緻白玉盒子。揭開看是一盒胭脂,豔如桃,粉若李,清香怡人。

    她把白玉盒攏在胸前,面孔緋紅,芳心如小鹿撞一般,神思恍惚。

    他這是,早就準備好給我的嗎?難道他,終於明白了我的心意?

    三柱香之後,夕陽降落海面,彩霞滿天。羅浮島中央山峰的玉泉宮上空突然炸響了煙花,遮天蔽日,如銀河倒垂。

    這是緊急集合的號箭,難道有強敵來犯?咋沒有觸發島中禁制?

    南海教衆立刻警覺,迅速行動。

    靜坐的離開蒲團,看書的丟掉書本,煉藥的關閉丹爐,舞劍的收起寶劍,連膳房廚子也放下菜刀,火工道人扔掉燒火棍……黑壓壓的人流亂而有序,正要奔往玉泉宮。

    煙花才停,煙霧還沒有消散,嗚……低沉蒼涼的海螺聲緊接着響起,三長兩短。

    哦,這是通知咱們趕往港口方向。

    雜役們亂哄哄提刀拿棍,內門弟子忙碌碌檢視法器。急匆匆才行走幾十步,卻聽到海螺停歇了,清越的引磬之聲又敲響,雄渾的法鼓“嗵嗵”,古雅的鐺、鈸齊鳴,鳳簫聲動,琵琶弦驚。

    一股神聖莊嚴的氛圍頓時籠罩全島,如仰望天花亂墜,白雲繚繞,仙子長舒廣袖飛舞於虛空,天門徐徐開啓……

    聽到樂聲之後,南海派一衆弟子驚詫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移動的人流速度頃刻間放緩,那些對音律不甚精通的,疑惑地向身前身後人求證。被問的人表現也很奇怪,擺擺手不言不語,只顧歪着腦袋去聆聽,“哎呦”踩到別人的腳後跟也不管。

    待曲子的前奏過後,衆人嘴巴大張,麪皮僵硬,齊齊傻眼了。腳下明顯是堅硬的岩土,卻彷彿陷入了鬆軟的流沙,竟然挪動不開步子。

    這,這這這……雖然前面缺少了高功的吟唱與散板應和,分明就是“迎鸞接駕”的科儀!

    相傳,臘月二十五玉皇大帝巡天下凡,民間道觀從子時起迎接聖駕,即爲迎鸞接駕。道教之中除了這個至尊儀式以外,像什麼除夕夜迎財神、拜太歲,一年中大小神仙的聖誕,甚至初一、十五拜土地公,都有科儀。

    修真門派追求的是逆天修行,得道飛昇,不像世俗道家有這麼多繁瑣規矩,把對神靈的崇拜搞如此具體化。但是同爲道門一脈,那些科儀的曲目和形式卻保留着,用於齋醮、祝誕,祈福、降妖驅魔、超度、祭奠或者其它隆重儀式。

    像《步虛辭》、《霓裳羽衣曲》、《紫薇八卦歌》之類的曲子,可以在任何歌頌神仙的場合使用。唯獨《迎鸞接駕》,只可以用於迎接天帝。

    瞅目前情形,貌似有天大的人物登島了,掌教要率領弟子集體迎接。

    可怎麼沒有先行知會,搞得緊緊張張跟打仗一樣?況且普通貴賓來臨,比方說地球聯邦的大總統,奏一曲《迎仙客》足矣。就算是仙人谷的谷主和桃都教主、蜀山掌門聯袂而至,也頂多奏響《有鳳來儀》。

    哪裡需要動用《迎鸞接駕》?

    尼瑪,這人間世界,根本就沒有人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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