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煜將顧傾顏送到藤大校門口便驅車離開了。
顧傾顏站在熟悉的校門前呆愣了一會兒,這才走了進去。
只是她忽然覺得路過她身邊的人都會對她側目,如果是有同伴的還會議論些什麼。
有些……奇怪。
還未讓她走多遠,就看見公告欄前圍滿了人,有人回頭看見了她便大喊着:“顧傾顏來啦!”
於是所有人都轉身看向她,附帶着各種各樣的議論聲。
顧傾顏有些傻眼,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很快,她便將目光鎖定在公告欄上,擡步朝公告欄走去。撥開人羣,將耳邊的議論聲摒棄在外。
她不願意去想,去聽。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剪貼報,白紙黑字,配上圖片當真是圖文並茂。
尤其是那幾個大字——“市長入獄”,諷刺極了。
顧傾顏心下了然,有人故意剪下報紙上的這一則新聞,再把它貼在公告欄上。不就是想將這一事情鬧得整個藤大人盡皆知嗎?
她又怎麼會不知道,曾經她還是市長千金時,站得有多高,此刻那人就想讓她摔得有多慘。
她偏不能讓那人如願。
衆人沒見到顧傾顏歇斯底里、氣憤到發狂的模樣都有些詫異,更有一些以前就不喜她的人乾脆出聲諷刺。
指着她身上的衣服,尖聲喊道:“瞧瞧這一身,香奈兒的限量版呢!背的是普拉達喲!腳上穿的怎麼這麼眼熟?哎呀我想起來了,這不是我在雜誌上看到的菲拉格慕新品嗎?”
顧傾顏靜靜地站在人羣中,雙眼死死地盯着那一則新聞,對於身旁人的視線以及尖酸刻薄之詞置若罔聞。
那人見顧傾顏壓根就不願意理會她,面子上有些過意不去,只能再次開口:“喲怎麼不說話啊?你說你爸不過一個市長而已,哪來這麼多錢讓你穿、用這些奢侈品?”
旁邊有人附和:“貪污的吧!”
“顧傾顏你怎麼好意思!你爸竟然貪污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的錢!”
“怎麼沒早點進監獄!”
……
是啊,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在你風光無限的時候,有的人嫉妒你,有的人巴結你,有的人不屑於你。在你落魄之時,這些人都有可能朝你投擲出手裡的石頭,將你深深的掩埋在那一口井裡。
指甲嵌進嬌嫩的肌膚中,顧傾顏在心裡問自己,還要多久?還要感受人性的惡意多久?
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爲什麼明明犯錯誤的不是她,卻沒有人願意溫柔待她?
“你們都住嘴!一羣死八婆!”
祁恆粗魯地扒拉開這些圍在顧傾顏身邊對她進行指責的女人們,徑直衝到顧傾顏身前,將她擋在自己身後。
衆人一看是小霸王來了,立馬噤聲。
瞧他這一副護犢子的模樣,就知道誰要膽敢說顧傾顏的一句不好聽的,他就能上去和人拼命。
顧傾顏回神,低聲喊他的名字:“祁恆。”
祁恆回頭看向她,眼裡滿是心疼:“我在。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顧傾顏只覺得鼻子一酸,喉頭有些哽咽,可是她告訴自己,她不能哭。尤其是在這些巴不得她傷心、難過和絕望的人面前。
“嗯,我知道。”她擡起頭,對祁恆甜甜一笑。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願意溫柔待她的。比如寧煜,比如祁恆。
即使寧煜也只是想要利用她。
祁恆面對着四周的衆女人,一點憐香惜玉的想法都沒有。全沒了對待顧傾顏的溫柔之態,取而代之的是惡狠狠地揮舞着拳頭的模樣。
有人忍不住出聲:“祁恆你是不是男人啊?”
誰都聽的出來這話的潛意思是:“你怎麼連女的也想打?”
可祁恆纔不管這些,齜着一口白牙,雖然笑着但眼裡的寒光畢現:“我就沒把你們這些喜歡落進下石的人當女人。”
這話說的夠狠,衆人忍不住抽氣。
有的人心裡又不平衡了,就算顧傾顏落魄了,身邊怎麼還能有騎士呢?明明都不是公主了。果真是個狐媚子!
顧傾顏聞言,心裡越發的溫暖。但這還真是沒必要。
伸手拍了拍祁恆的肩膀,顧傾顏柔聲勸慰他:“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沒必要因爲我和她們一般見識。我還不把她們放在眼裡。”
這話很好地安撫到了祁恆的情緒,讓他退去了方纔的劍拔弩張。
又轉過身看了看貼在公告欄上的報紙,顧傾顏眼神有些許閃爍,她在糾結要不要撕下來。
正在她舉棋不定之間,輔導員呵斥衆人的聲音穿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先是有些詫異,後也就釋懷,一大清早學校的秩序便被這公告欄一事擾亂。
“顧傾顏的父親入獄是不假,但貪污這種事情你們又是如何知道的?沒有證據的事情就不要亂說!要知道,誹謗也是一罪!”葉君隱的聲音中透着一絲凌厲,嚇得四周的女孩兒們猶如鳥獸般散去。
”快走,輔導員來了!”
“都怪你,怎麼不早說!”
顧傾顏看着這些落荒而逃的人,感激地看向葉君隱。
葉君隱對此毫不在意,而是徑直走到公告欄前,擡手,利落地將剪貼報撕下來,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裡。
做完這一切,葉君隱才又開口說話,這一次是對顧傾顏說的:“顧傾顏,跟我去辦公室一趟。”
看着一貫溫文爾雅,此刻卻冷着一張臉的輔導員,顧傾顏只得暗呼“倒黴”,縱使再不願意,也還是得點頭應允。
祁恆見葉君隱要和顧傾顏談話,二話沒說提起腳就準備跟上去。
不料葉君隱根本就不想如他所願,直接下了禁令:“祁恆!回去上課!不許跟來!”
祁恆摸摸鼻子,好唄!
顧傾顏看了眼葉君隱,對着祁恆微微一笑:“沒事的,你去上課吧!”
顧傾顏跟在葉君隱身後朝教師辦公室走去,還有一些人在看見顧傾顏後對她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但礙於葉君隱就走在她的前面,又不敢太過放肆。
顧傾顏對於這些議論依然神色清冷,就像沒聽見一般。
跟着葉君隱一直走到辦公桌前,顧傾顏一直低着頭沉默着。
葉君隱替她拉了張椅子示意她坐下,顧傾顏便乖乖坐下。
越過她去倒水,葉君隱回頭看向顧傾顏,見她雖然低着頭,但脊背依然挺的直直的。
將杯子放在她手中,葉君隱說道:“喝口茶,平復一下情緒。”頓了頓,又接着說道:“小心燙。”
顧傾顏輕微地點點頭,看着手中的杯子,漂浮在滾燙茶水中的茶葉。
當父親被關進監獄的一剎那,她是不是就像此刻的茶葉一樣,一直漂浮着?只是她不能再像這茶葉一樣,最終沉入水底。
辦公室裡很安靜,其他老師在看見葉君隱帶着顧傾顏進來時並沒有多大的反應,不知道是不清楚今早公告欄前的一切,還是作爲成年人,已經擁有了足夠的僞裝技能。
有的老師去上課了,有的不知道去做什麼,就這樣三三兩兩的離開,辦公室裡最終只剩下葉君隱和顧傾顏。
顧傾顏望着那一縷縷白煙出神,葉君隱也沒說什麼。
忽然,顧傾顏開口,聲音還有一點點沙啞:“我爸他娶繼母的時候,是在我16歲。”
葉君隱聽見她開口說起自己的往事,便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看着她。
“那個時候起我就和家裡面斷絕了關係,此後的吃穿用都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
顧傾顏說這話時,沒有傷心難過的表情。表情平淡地就像是在說着別人的故事。
顧傾顏沒有管葉君隱是什麼表情,只是看着那一縷縷白煙,自顧自地說着:“平時除了生活費還有學費,我做過許多兼職,再努力寫稿子,這才能湊上。”
“憑什麼他入獄了,我卻要在監獄外面因爲他而受到牽連,受到指責。”
這個世界就是有這麼地不公,就是有那麼多人喜歡隨意地譴責他人。
葉君隱看着這樣的顧傾顏,心裡微微有些心疼。
這樣一個堅強又倔強的姑娘,可是她心裡的委屈、不甘和傷心又有誰懂?
寧煜他……懂嗎?
葉君隱本想說些什麼來安慰眼前這位看似強大到無堅不摧實則脆弱的女孩兒,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
原來這一刻,語言的安慰只是徒勞。
伸出手搭在顧傾顏的肩膀上,他想說他與那些人不一樣。
他不會因爲她父親的罪責就去牽連於她,他知道她是多麼的無辜。
顧傾顏忽然擡起頭,對葉君隱燦然一笑:“我沒事的,我很好的。再怎麼說以前的我可是市長千金,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
葉君隱失笑,卻也附和着點頭。
“輔導員,謝謝你。”
謝謝你沒有像他們一般,謝謝你此刻的熱茶,還有謝謝你的安慰。
拿起杯子喝了口熱茶,顧傾顏覺得自己已經完完全全地平靜下來了。
便放下茶杯,起身打算離開。
本想自己一個人離開,卻不料葉君隱執意要送她。沒辦法,她只好順了他的意。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只要一出去,那些議論聲又將對她進行着無形的攻擊。
顧傾顏在心裡默默地對他道謝。